周月沉宛如从地狱里爬出来的修罗，昱耀哪怕表现的再如何的镇定此时也心生恐惧，他往后退，“你找不到岁岁阿姐便要随便找个人来承担错误吗？”
凉州人确实很容易同异族通婚，他们生下的孩子在外观上同大梁人会有明显的区别。有些人天生卷发或是眼窝深陷、鼻梁高挺，当然眼瞳有异色也不是稀奇。
“你的眼瞳是墨绿色的，说明你父母其中一方的族人必然是这样。”周月沉忽然就冷静下来了，他早该想到的。
昱耀也不甘示弱，他找回一点气势来，“那又如何？异族人眼瞳色本就与大梁人不同，光是这一点你就怀疑我？”
“大漠以北有一处神秘的小国，国力微弱，可他们手中有一样宝贝，也正是因为这样宝贝才招来了灭族之祸。这一族信奉蛇神，所以他们以绿色眼眸为尊。每一任族长的眼眸都是绿色，可亦有传言说因为族人过少导致通婚不足，他们害怕没有继承人，所以开始向外通婚。”
昱耀听了他的话后神情变得紧张起来。他抬起头，眼前的男人远远高于他，不管是身形还是力量。一个十几岁的少年哪里会是一个强壮男人的对手呢？他知道自己被怀疑了，恐怕是凶多吉少。
宋柘冲进来，他显然是听见了他们的全部对话。如果换成以前宋柘可能就一拳头招呼上去了，可是现在他也只是眼神复杂的看着昱耀，随后他对周月沉说：“把他带回去关起来吧！他活着才能问出阿姐的下落来。”
周月沉本也就没打算杀了他。九酝带人将昱耀压下去了，小小的厨房里就剩下了周月沉和宋柘，宋柘冷不丁开口：“我相信他不会伤害我阿姐。”
“你良心挺好的，可这在战场上是大忌。”周月沉眼下心烦意乱，真是谁的话都不想听。他居然又一次让岁岁在他眼皮子底下被人掳走，简直是愚蠢至极！
宋柘蹲下来，阿姐丢了他比谁都着急，先前没人瞧见的时候已经哭了一把。可他也知道依照阿姐的脾性，她不会希望昱耀死的。
“我阿姐心善，昱耀是他救回来的，我也相信昱耀也不会要她性命的。”宋柘声音闷闷的。
周月沉跟他承诺，“我一定会把你阿姐找回来的。”
昱耀被关在一处隐蔽的宅子里，沈承命人里三层外三层的将宅子围的密不透风。他拍拍胸脯，“我保证连只苍蝇也飞不进去！”
周月沉觉得对昱耀还是客气了，“好吃好喝的供着他，他未必肯说出实情。不如吊起来一天三顿的打，什么时候肯招了什么时候给水给饭。”
他往日里只是手段凌厉，但甚少会这么直白的表达出来。沈承也知道他这是有心迁怒，任是谁遇上了这事情只怕都好不到哪里去。但是严刑逼供在昱耀身上显然是行不通的，那小子一看就是嘴硬。
来硬的不行，那就只能用软了。
“岁岁对他有救命之恩，我觉得你小舅子说的对，昱耀不会眼睁睁看着岁岁丧命而不顾的。温了了也不会鲁莽行事，所以岁岁现在肯定没有危险。”
周月沉听了这话心情也没好到哪里去。沈承也不管他，掐着下巴在院子里边走边分析，“城门都有我们的人把守，之前出去的马车也派了人去追，但是一无所获。所以我觉得人肯定还在周安，以温了了的性格，人肯定不会放很远。”
所谓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沈承凑过来，“你说温了了会不会把人救藏在王府里？”
周月沉将他推开，“温了了不是傻子，你都能想到的问题你觉得她会想不到？”。
“这倒也是。”沈承也觉得自己想的太简单了，“可是周安也不大，她到底能把人藏到哪里去了呢？”
“孤没心思在这里猜她的心思。温了了不就是想同孤做交易吗？孤自然能成全她！沈承你继续命人去找岁岁的下落，另外你将宋柘看好了，他同他阿姐一样天真的很。”
很天真的宋柘此刻蹲在昱耀房门口，周月沉下了命令不许他进去，他有心想问点什么也是徒劳。进不去他也不肯走，就蹲在门口朝里面喊话。
“昱耀，你饿不饿啊？”
里头没人应答，宋柘叹叹气，“昱耀，你知道我阿姐在何处是不是？殿下他们说的那些我是不懂的，可我知道做人要知恩图报，我阿姐对你有恩——那戏文里不都说了人不能恩将仇报是不是？”
昱耀躺在榻上，屋子里没点灯，他瞪大了眼睛毫无睡意。宋柘说的话他全听清楚了，岁岁对他有恩，可他却联合外人将岁岁置于险境。
岁岁当初果真不该救他的，就该让他死在路边。
宋柘又在外头说：“你们之间要争要斗那都是你们男人的事情，我阿姐一个弱女子，你们不该攀扯她的。”他虽然没读过什么书，可很多道理他也都懂的。他知道的他阿姐是被人当棋子了，他也越发觉得自己无用，除了在这里干着急竟然什么都做不了。
温了了人还在佛塔中，王妃身上的绳子已经解开了，此时蜷缩在佛像下动也不敢动。周月沉起初以为她是死了，温了了饮了一口茶，“我在她身上种了蛊，她如今四肢百骸都没力气，那蛊虫会慢慢啃食她的五脏六腑，直到死去为止。不过这死相就不会太好看了，王妃怕是不能接受。”
“你这般恨她？你同王妃有仇？”
温了了摇头，“没什么深仇大恨。但我不动手林漾也会动手的，你不是一直想知道你舅舅当年的往事吗？你那舅母就是始作俑者，若不是她从中作梗，你舅舅现在早就阖家欢乐了。”
周月沉眉目沉沉，隔着屏风他只能看出一个纤细的轮廓，温了了似乎也不怕他会闯进来，“殿下若想知道更多的，那就要拿出殿下的诚意来。”
周月沉知道她所求，西楚国小，内乱却不少。纵然温了了有手段，但想要凭一己之力摆平这些困难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周月沉是大梁太子，一旦他出手肯站在温了了这边，她的胜算必定是十成十的。
这已经岁岁被关进来的第三天了。这些人并未亏待过她们，好吃好喝供着不说，也允许她们在宅子里小范围的活动。只是有人寸步不移的看着就是了！
“三天了，没一个人肯跟咱们说一个字。不管问什么都是摇头，看样子说问不出有用的东西来了。”玛瑙也放弃了。
汪莲将孩子红的睡着了，三个人围着火炉煮茶喝。玛瑙撒了一把红枣，等烘热乎了拿下来一人分一点，烘烤过的红枣口感微微发硬，但甜度更胜。岁岁连吃了好几个还是汪莲提醒她仔细上火了才不敢吃了，她饮了口茶，热乎乎的下去叫人也舒服了不少。
“姑姑，他们不想要咱们的命。我猜是想用咱们来要挟殿下，让殿下答应他们的要求。”岁岁又要发笑，”恐怕他们是的打错算盘了。我算是个什么玩意，在殿下眼中本来就没分量。倒是简简，他是龙子凤孙，用他来威胁殿下，兴许殿下会妥协。“
汪莲就看着她嘴硬，她算是发现了岁岁同殿下有一点都是相似的，两个人分明都是在乎对方的可就是不肯承认。岁岁被她看的心虚，“姑姑这样看着我做什么？”
“看你如何口是心非。殿下若是不在乎你，他为何要千里迢迢来找你？皇子皇孙尊贵不假，可孩子吓得时候都是子以母贵。殿下那样的人，若是不在乎孩子的生母，那孩子也未必重要。”
玛瑙也在边上点头，“我觉得姑姑说的有道理。姑娘你放心，殿下肯定会来救咱们的。”
岁岁没说话，她走到门口倚着门框看院子里的人都在忙碌。她不怕周月沉不来，她不希望周月沉为了她涉险。她一个小厨娘死不足惜，但他不一样，他若死了大梁就要乱了。
可她也知道他一定会来的。
有人低头匆匆跑进来同院子里洒扫的人说了两句话，其中一人便抬头看了一眼岁岁。岁岁怪异，那人竟然朝着她来了，“姑娘，请。”
是有人要见她。岁岁不敢答应，汪莲也出来了，拦在中间，“要见我家娘子总要说出个一二三来。就这样把人带走，如何叫人放心？”
来人也不动粗，仍是恭敬的站在边上等候岁岁拿主意。汪莲和玛瑙一左一右紧紧抓着着她都不许她去，岁岁却要去。
“他们不会杀我的。使了法子将我弄到这儿来不就是为了拿我做筹码，我总得知道这幕后之人是谁才是。”
她将孩子托付给汪莲，自己跟着走了。这庄子只是看着小，实则内里大有乾坤。岁岁原先是要记路的，但拐过三道弯后她就迷糊了，最终她被带到一处水榭。
那水榭四周都围的严严实实，里头坐着一个人，岁岁被请进去。那人转过头，是一个同汪莲姑姑年纪相仿的妇人，“你叫岁岁？”
岁岁不敢轻举妄动，那妇人却从头到脚将她打量个遍，随后神情激动道：”果真是太像了！尤其是这双眼睛，简直同你阿娘一模一样！“
为何又与她阿娘扯上干系了？岁岁困惑不已，她咬住唇瓣，那妇人起身将她拉到过年前，抬手要摸她的脸，被岁岁躲过。妇人也不生气，“你不想知道你的身世吗？”
岁岁听她说了几句话后就不想听了，“你在胡诌什么？你说的话我一句也听不懂，我爹娘尚在人世，我的身世也清清白白……”
“你阿娘临终前将你托付给了宋家，她希望你能做个普通的小娘子平安喜乐的生活下去。可如今怕是不能够了，西楚内乱需要大梁太子的助力。”
怎么又同周月沉扯上关系了？岁岁真是越来越听不懂了，那妇人索性直说了，“十五年前皇后中毒而亡，这桩事情牵扯了许多人。你阿娘知道自己命不久矣，生下你后就交给了宋家。你以为你这手好厨艺是遗传谁的？为什么你现在的爹娘手艺都一般，甚至连你弟弟也毫无做菜天分，唯有你不一样？”
“因为你遗传你亲生阿娘的！林漾是你的亲生父亲，而你的母亲则是西楚皇室后裔！”
岁岁耳边嗡嗡作响，她失神的跌坐在地，她没法子接受这句话。那妇人却不允许她逃，“皇后身死，西楚也参与了其中，你与周月沉之间自然有仇，你觉得他还会再要你吗？”
……
“这些年你一直怀疑张贵妃，但我可以告诉你，张贵妃也不过只是一颗棋子。她固然聪明却不够狠毒，真正害死皇后的人还隐在宫里，她不光想要你的命，她也想要林家所有人的命。”
全天底下能有这样本事的人，不做他想。周月沉拍案而起，“荒唐！你的意思是幕后凶手是孤的父皇！他对母后一往情深，如何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他同陛下的感情一直好好坏坏，他痛恨他对母后不忠，但他无法接受害死母后的人竟然是自己的亲爹！
温了了知道他难以接受，“为什么不可能？林家有兵权，这些年一直都是皇室的一块心病。帝王最怕什么？最怕有人造反！林漾手中的大军足够他打到昭都逼宫了！有这么一个眼中钉存在，陛下夜里如何睡得着？”
“我舅父一生为国，绝不可能叛国！温了了，你说出这些大逆不道的话来，是想孤今夜就杀了你吗？”他一个字也不想听了，他就是对他们太仁慈了，竟然由得这些人在这里胡言乱语！
温了了也站起来，她语气激动，”你说林漾没有他就没有吗？不如你问问王妃，二十年前林漾明明找到了东西为什么不上交给陛下？他分明有私心，所以才引来了猜忌，可最后死的人不是他，而是你的母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