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理疗馆出来，同行的几人都有些沉默。
陆爻拉开车门，“先回行动队，凤娴带着卓依回来了。”
纪今歌点头，跟着便上了车。
一路上，四人都没说话。
或许也是被地下场所的浮华给所震慑到了。
回到行动队后，纪今歌和陆爻去审查卓依的情况，而苏听云则被颜映带去了另外一间审讯室。
审讯室安静，两人都没有说话。
颜映起身给苏听云倒了杯热水，“晚上天冷，喝点热水。”
苏听云默默接过，小小地抿了一口。
水很热，一直暖到了心口。
回想起上次颜映给自己倒水的时候，还是在保姆车内。
那时她还天真的以为，颜映是真的走投无路来投奔自己的。
在得知她是行动队的人后，她也很愤怒。
但这会儿，她已经生不起什么气来了。
“小兔子。”苏听云抬眸，狐狸眼看向了她。她眼眶微红，似乎蓄了些泪光，看着有几分楚楚可怜，“你什么时候做了警察？”
“几年前，”颜映轻咬了下唇，“我从你那里离开后，一直没找到工作，后来在爸妈的安排下，进了行动队。”
妖族设立的大学很少，更没有人类那样的警察学院。
并且妖怪们也没有当警察的想法。
苏听云：“所以这次你主动接近我，就是为了套出诊所的真相？”
颜映默了默声，应道：“是。”
苏听云：“那你说的弱小、被欺负，只是为了骗我？只是为了勾起我的同情心？”
颜映没再去看她的眼睛，她垂着眸，低着声道：“是。”
苏听云：“就连那天在影视基地门口，你被三个街溜子欺负也是假的？”
颜映顿了下，“是，但我——”
“你不用解释。”苏听云打断了她，“我都明白了。”
话落，整个审讯室便安静了下来，谁都没有开口说话。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这种寂静氛围才最令人难熬。
也不知过了多久，苏听云才自顾地出了声，“原来如此，是我太天真了。”
颜映抬头去看她，“苏老师，但我是真不想你断了前途。”
苏听云哑然，“我还有前途吗？”
颜映哑然。
吸人精气是绝对犯法的。
诊所虽然不是他们所开，但会员是金钱购买，这已经构成了犯罪。苏听云是大明星，影响甚广，一旦传出去，她的星途就算是毁了。
“该说的我已经说了。”苏听云低下头去，声音听着也没什么情绪，“也不算对不起你。”
颜映张了张嘴，想安慰她，却什么漂亮话也说不出囗。
最终她道了一句‘你好好休息’便离开了审讯室。
苏听云看着她离开的身影，唇角苦涩地牵了牵。
－
相比于周医生，卓依倒是明事理。
都已经被抓到行动队了，就算不承认，在有证人、有证据的情况下，也逃脱不了法律在责任的。
权衡之下，保全自己才是最重要的，卓依便坦然承认了——那地下场所就是自己同周医生开起来的。
陆爻看着手上的资料，面上表情并不多。
卓依是十年前来的海城，她有经商头脑，人也聪明的、灵活。来了海城后，便开了一家理疗馆。因为技术不错，理疗馆的生意一直蒸蒸日上，在业界颇受好评。但在三年前，她在财大气粗的同行面前，竞争失败，理疗馆也几乎倒闭。
“我当时万念俱灰，甚至决定变卖掉场馆回老家。”卓依说着当年的事，“我没钱，在海城也没什么人脉，斗不过和我对打的同行。就在这时候，有人朝我伸出了援手，资助我把理疗馆继续开了下去，但他也有要求。”
“要求？”
卓依嗯了声，“那便是地下场所。其实这些年，那地下场所赚的钱并没有经过我手，我也不曾享受到所谓的福利。”
白丞也插话进来，“你知道吸人类精气是多么严重的事吗？”
“我知道。”卓依抿了下唇，她点了点头，“我知道那是犯法的，但那人告诉我，只要不把精气抽干、保证人不死，行动队就不会发现。”
这两年来，也确实没有人类死亡的案例。
所以才会这般‘安然无恙’。
“倒是会钻行动队的空子。”
陆爻面无表情地开口，“可是这世界上没有不透风的墙。”
卓依默了默声。
是啊，没有。
不然也不会发生贾华那件事。
白丞出声道：“你既然知道是犯法的，还要帮他作恶下去？”
“我如果不帮他，我的理疗馆也会再度面临倒闭。”卓依轻声说道：“我不知道那人是何来历，也不知道他是什么背景。但我的店重新开起来后，和我对打的同行就倒闭了。他告诫我，如果我把这件事说出去，下场就会跟对家一样。索性，这两年来没出什么事，我就没放在心上。但贾华死后，我便发觉事情不对，想离开海城重新开始。”
哪知才逃到码头，就被凤娴给抓了回来。
白丞：“你认识贾华吗？”
“了解不多。”卓依说：“只是去他店里买过东西。”
白丞：“那你跟周医生关系如何？”
卓依摇头：“我和他虽然是合作关系，但私下里的关系并不熟。那人也怕诊所和理疗馆的关系被行动队发现，就禁止我们私下里联系。”
…
纪今歌虽然没有进审讯室，但一直透过单面玻璃窗看着里面的情况。
“凤队。”她看向一旁的凤娴，“你是怎么抓到的卓依？”
卓依是人皮妖，最善于隐藏自己的身影。
凤娴挑眉道：“是她自己露出了破绽。”
人皮妖可以易容成别人的样子，易容成功后，就会把那个人学个七八分相似。
凤娴到了码头后，并没找到人皮妖。
码头人多，妖也多，妖气也完全将卓依的气息覆盖。
她在码头里里外外找了三圈，只要是妖她都查看了，但丝毫没感觉到卓依的踪迹。
就在她准备去游客中心调查监控时，她看到了自己的侄女小星。
凤娴有些纳闷——小星一直陪在黎琼的身边，怎么会来了码头？
她大步走上前，叫住了小星。
小星听到声音，怔忪了下，回头熟练的跟她打了声招呼。
“姑姑。”
凤娴皱眉：“你怎么会在这里？”
小星笑了下，“我来替黎琼阿姨买东西。”
“买什么东西？”
小星拉开了纸袋，“一些化妆品，这边有免税店。”
凤娴低头，确认了纸袋里的东西，才嗯了声。
“姑姑，黎琼阿姨还在等我回去呢，那我就先走了。”
小星笑容稍显僵硬，双手背在身后，像是个乖巧孩子。
“嗯。”
得了凤娴的话，小星极快地溜了，脚步凌乱又慌张。
凤娴一时没反应过来，她看着小星的背影，忽地才恍然大悟——黎琼根本不知道小星是妖怪，更不知道她人形是什么样子的。
凤娴眼神一凛，追了上去。
…
纪今歌好奇：“凤队，不是说人皮妖要易容的话，需得见过易容者本人吗？”
“嗯。”凤娴嗯了声，“几年前小星来海城找我时，卓依见过我们。”
那时卓依便在做理疗馆的生意，因为手艺不错，她和小星也去过一两次。
也不知道该说卓依蠢还是聪明。
她易容成小星的样子，确实容易让自己放松警惕；可是她也忘了，小星是她的侄女，这么多年朝夕相处的，她怎么会不了解自己的侄女呢？
纪今歌点了点头。
想来，人皮妖是想变成小星的样子蒙混过关，她将小星相貌行为学了七八成相似，但唯独不知道黎琼是谁。
——倒是自作了聪明。
“怎么说呢。”
凤娴哼笑，“天道好轮回，坏事做多了，老天爷也看不下去。”
纪今歌勾唇笑了下。
她忽地又想起了什么，问道：“那现在我们要把诊所的会员都抓起来么？”
凤娴嗯了声，“不管吸食了多少精气，那都是犯法的，妖界法律也绝不姑息。”
说话间，审讯完的白丞和陆爻也出来了。
凤娴看了过去：“怎么样？”
白丞：“人倒是老实，该说的都说了。就是——”
他耸了耸肩，无奈道：“幕后之人，她说她也不知情。”
纪今歌插话进来，“都到这个时候，卓依也没必要再隐瞒什么，或许她真的什么不知道。”
“嗯。”白丞应道：“现在人证物证都在了，就看那周医生还嘴不嘴硬了。”
纪今歌眉头蹙了蹙。
这是难说。
要是背后人做得绝，让周医生揽锅也不一定。
如今卓依已然抓捕归案，还有三件重要的事需要他们去做。
第一件是撬开周医生的嘴，让他说出幕后之人。
第二件是把参与这件事的会员找出来。
第三件，便是抓到韦春买凶杀人的杀人，以及查清楚他和诊所之间的恩怨。
不过贾华之死闹得很大，有些会员可能为了躲避牢狱之灾，早早地便逃了。
纪今歌换好警服，戴好证件，跟着众人离开行动队。
现在行动队人手不够，但局里也缺不了人，还是得有人守着。
颜映便是那守家之人。
颜映虽然也想跟着大家一同出警，但她明白自己的实力——留在局里也挺好，免得到时候非但没帮上忙，反而拖了后腿。
颜映整理完资料，看了眼时间。
已经到了吃夜宵的时间了。
她摸了摸肚皮，点了两份外卖，一份给自己，另一份留给苏听云。
又等了十来分钟，外卖电话便打了进来——她订的夜宵到了。
外卖员上不了五楼，也送不进来，最多只能送到警局门口。
接到电话后，颜映锁好门窗，下楼去拿了外卖。
殊不知她这一出去，就被人盯上了。
将外卖拿进来后，颜映带着苏听云的那份走到审讯室门前。她没有着急进去，而是透着玻璃窗看了看里面的情况。
苏听云状态不太好，整个人颓废地坐在那里，眼里也没了往日的光彩。
颜映心下也不太好受，她推开门，走了进去。
“我点了外卖。”
她把外卖盒子放在苏听云面前，“都是你爱吃的。”
苏听云怔怔地看了眼外卖盒，才抬眸看向了她，“谢谢。”
她一边说，一边打开了外卖盒，笑道的：“没想到你还记得我喜欢吃什么。”
颜映唇角敛了敛，见她接下了外卖，便转身欲走。
刚走到门口，脚步还未踏出去，就被她叫住了，“小兔子。”
颜映听见声音，回了头。
苏听云迎上她的眼神，似是很天真的问道：“这次，我能判几年？”
“我不知道。”颜映咬了下唇，“到时候要视情况而定。”
话落，她又连忙安慰道：“不过你这算是自首，并且提过了证词，会减刑的。”
“嗯。”苏听云笑了下，她低头，感慨一声，“也不知道等我出来，那些粉丝还记得我不。”
颜映走过去，握住了她的手，“你长得漂亮，会唱歌会跳舞，就算他们忘记了你，到时候也会东山再起的。”
“我们妖族寿命长，也不怕时间的等待。”
苏听云怔愣了下，随即便笑出了声，她笑的很开心，似乎连眼泪花都笑了出来，“没想到你这只小兔子倒是会哄人。”
她顿了下，“既然如此，小兔子，你帮我召开个新闻发布会，说我想过几年清净日子，暂时隐退。”
她表情很通透，也似乎将这件事看开了。
颜映眨了眨眼，她张嘴，刚准备应了下来，就听到隔壁房间传来了砰的一声。
类似于重物倒地的声音。
——是周医生的审讯室。
颜映一惊，连忙跑到隔壁房间去。
一进去，她就闻到了一股浓郁的血腥味。
那周医生倒在血泊里，眼睛瞪得浑圆，也似乎没有了半点生气。
连他面前的桌子也被掀翻在地。
颜映惊了又惊，她快步走近，想检查检查周医生的情况，一低头，就在血泊里看到了一张人形剪纸。
那剪纸一半留在血泊里，一半留在外面，鲜血染红了半张纸。
颜映呼吸急促起来，一方面是震惊，另一方面也觉得骇然。
这里可是行动队，谁敢在这里杀人？
颜映捡起人形剪纸，鲜血顺着纸张低落下来，瞬间在地上炸开了一朵血花。
透过光影，她看到剪纸背后有墨色的字迹。
她反转纸张，下一秒，便看到剪纸背后写了一个大大的死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