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抵是知道他会这么说，陆爻已经见怪不怪了。
他正准备开口，纪今歌就拉住了他的手，无声地张了张嘴，“我来试试。”
陆爻唇线敛紧，点头。
纪今歌稍稍走上前一步，轻声道：“刚刚，殷扶也是这么说的。”
野鹤背对着她，看不见表情。
不过纪今歌也没着急，继续说道：“如果妖族真的拥立为王了，对你有什么好处呢？”
纪今歌心里有个猜测——
野鹤或许如周景一样，都是靠着青峰会提供的妖丹修炼。
如果野鹤真是徐天师的徒弟，那跟巫元正的祖上便是一辈了。就算如今还活着，也是如同清乾师父那般白发苍苍。
纪今歌故意道：“允许我猜一猜，是妖丹么？”
野鹤声音点儿虚，“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你也不必这般死守着答案。”纪今歌说：“殷扶已经说了青峰会的目的。”
并且还邀请她的加入，“可惜你们没商量好，他冒死来救你了。”
野鹤猛地回头。
对上这双鹰隼般的眸子，纪今歌一点儿也不慌。
可能是杀人过多，野鹤这双眼睛已经没有对道法的坚定了，反而像恶妖那般阴邪。
“你和殷扶已经暴露，还祈求青峰会会救你们回去吗？”
纪今歌攻心为上，“你杀周医生时便应该知道，棋子而已，用完就丢。”
野鹤脸色白了又白。
陆爻也在这时开口了，“接下来几个问题，你只需要回答是或者不是。”
野鹤心里博弈着，半晌后，才凝重地点了点头。
陆爻：“舒小姐是你救回来的？”
野鹤：“是。”
陆爻：“牧津是你重伤的？”
野鹤：“是。”
陆爻：“妖物局有青峰会的人？”
野鹤迷茫了下，“这个我不知道。”
青峰会这些年发展了很多分线，他虽然进去很久了，但并不清楚。
陆爻：“你是因为妖丹才进的青峰会？”
野鹤抬眸看他，心里防线一步步被摧毁，“是。”
稍许，他揉了揉没心，说起了当年的事，“几十年前，我除妖时收了重伤，眼看着回天乏力之时，是他们救了我，还给了我妖丹修炼。”
他们是谁，自然不言而喻。
这妖丹对于修道者来说，不亚于精气对妖族的诱惑。
起初，他还能抵挡，但渐渐地他道心不稳，沉迷于这种不入流的修炼方式中。
“这些年我也确实帮着他们做了不少事。”野鹤顿了下，说：“其实让妖王回归也没什么不好，妖族臣服，人界也安宁。”
纪今歌听后，眉头轻蹙。
野鹤在青峰会待了那么久，这些年的耳濡目染，让他的思想、行为也同他们高度统一了。
“他们下一步还是要针对我？”
纪今歌出声问道。
野鹤视线落到纪今歌的身上。
这几年他靠着修炼妖丹，修为更上一层次了，自然能看出来她已经吸收了大部分妖珠，目前只剩下瓶颈期了。
“是。”
这个答案显而易见。
想要妖族同一，妖珠是最快捷的方法。
从野鹤这边获取完消息，纪今歌与陆爻离开了地下室。
出去后，谁都没有第一时间说话，气氛稍显安静。
纪今歌总结着殷扶和野鹤的话，眉头皱得高高的。
诚然，就如殷扶所说，她是人，不能以人的思维定位妖族的——万一妖族也期盼着能妖王统一呢。
眼下，身边不久站着一个妖族么？
纪今歌抬眸，她张了张嘴，话音还未出来，就听陆爻试探性地开口：“你、还在生之前的气吗？”
“嗯？”
纪今歌愣了下，随即便反应过来。
他说的是野鹤这件事。
说实在的，纪今歌当时心里是有点酸酸的，但听陆爻这么一解释后，就有点想开了。
她不知道这算不算黎盈盈口中的恋爱脑。
纪今歌本来想摇头，但眸中闪过了一丝狡黠，故意别过头不去看他，“是挺生气的。”
没听见身后传来动脑筋，倒是察觉到小腿被扒拉了一下。
纪今歌低头，就看见陆爻变回了黑猫模样，正歪着头看着她。
纪今歌：“……”
她暗自捏了捏拳。
她就知道，他会用这么一招对付自己。
纪今歌哼了声，“别以为变回猫咪我就能原谅你了。”
黑猫在自己腿边来回走荡，尾巴撩拨似地勾着她的腿弯。
“喵。”
他又蹭了一下，一双湛蓝色眸子可怜巴巴地看着她。
纪今歌心里的冷硬一点点土崩瓦解，最后化为柔软的废墟。
谁能拒绝一只猫猫撒娇啊！
而且本来她也就不气了。
纪今歌鼓了鼓腮帮，气哼哼道：“你作弊。”
话虽是这么说，但她还是伸出了双手。
黑猫了然，身子轻然一跃，便跳到了她的身上。
纪今歌双手也刚好托起了他。
黑猫虽然不胖，但骨架子大，这般抱着还挺有份量的。
黑猫两只前爪抱着纪今歌的脖子，脑袋在她脸上蹭过来，蹭过去的，沾了不少毛。
“回行动队吧。”
“喵。”
黑猫积极响应。
纪今歌抱着黑猫，同茅叔打了声招呼，便离开了礼山公馆。
茅叔守在大门前，看着一人一猫离开，重重地叹了口气。
他活了几百年，还没见少爷这么死皮赖脸过。
-
殷扶暂时被扣押在了行动队里，等罪证确立后，便会被送到妖物局。
不过，他现在的罪就只有购买毒虫毒杀曹瓯这一条而已，至于他所说的关于青峰会的事，从目前的情况来说，还没有证据。
纪今歌私下里询问过行动队里的其他人——关于青峰会要重新拥立妖王之事。
颜映摇了摇头，一双眼睛红彤彤的，“现在的生活就很好。”
她看着纪今歌，真心实意讲：“今歌，以前我们这些低等的妖族是没有人权的，想杀就杀，想灭就灭，还必须得忠于妖王。”
她勾着唇，“我很喜欢现在这个社会，对于大家来说，至少是相对公平的。”
纪今歌听着有些酸楚。
她又去问了尹星阑。
尹星阑耸肩，表示无所谓，“有没有妖王对狼族来说并没有影响。”
纪今歌有些哑然。
但想一想，也是这个道理。
狼族数量众多，他们不像落单妖族那般孤立无援，他们是有架一起上。
就算妖王想要完全控制狼族，也得看他们族民答不答应。
“你呢，也别多想。”尹星阑开口：“这些年青峰会为了拥立妖王、统一妖族，犯了多少罪，不论那一条，都是要牢底坐穿的。就算当真以后有了妖王，也改变不了他们要坐牢的事实。”
纪今歌被这人逗笑。
她转身欲走，忽而想起什么事来，又看向尹星阑，“你是不是隐藏实力了？”
“嗯？”
尹星阑动作明显一怔，“为什么会这么问？”
纪今歌环抱着双臂，意有所指道：“殷扶是七百年的妖蛟，你是如何打得赢他的？”
尹星阑似是知道她会这么问，坦然讲：“找族中长老帮忙咯。”
狼族内部相当团结。
当然，得排除尹星阑与尹池。
纪今歌轻哦了声。
询问完尹星阑，纪今歌就不打算去问凤娴了。
凤娴是凤凰一族，自上古起便是瑞兽，现在虽然跟妖族沦为同类，但骨子还有高傲的天性在。
纪今歌回到了工作岗位，将殷扶和野鹤的笔录整理好，起身去交给陆爻。
她走到办公室门前，发现门没关，便象征性地敲了敲。
“进来。”
里面传出来了一道低沉的男声。
办公室里，陆爻正在伏案工作。屋内开着空调，气温偏高，他就单穿了一件白色衬衣，扣子老老实实扣到了第二颗。
只是见纪今歌进来后，他才解开了第二颗扣子。
“陆队。”纪今歌大步走进去，把笔录放在桌上，并说了几点自己的看法，“……我询问过颜映他们了，并且在网上做了调查，大部分妖族都不愿意拥立妖王。”
毕竟自由自在的日子谁不想过呢。
陆爻听她有条有理地分析起来，唇角亦不经意间地上扬，眉眼温润。
她一直都很聪明，办事能力又出众。
在工作上来说，她是很好的同事；
在生活中来说，她是这一生所爱。
“陆队。”纪今歌分析完，“资料我放在这里了，我先出去了。”
陆爻回过神来，没应，只是叫住了她，“你刚刚在和尹星阑说什么？”
“嗯？”
纪今歌一时没反应过来。
陆爻轻咳，不自在道：“我看你对他笑的很开心来着。”
纪今歌眨了眨眼。
这话里，怎么有一股酸意呢？
“陆队，你怎么知道我对尹星阑笑了？”
她故意克制着上扬的唇角。
陆爻面色开始不自然起来，“出去接水撞到了来着。”
纪今歌长哦了声，“好叭，我以为陆队是随时都在关注我来着。”
陆爻：“……”
他哑然，心下也不得不承认——他确实是想借着接水的名头出去跟她说说话，但没想到一出去，就看到她和尹星阑有说有笑的。
他一气之下，便回了办公室。
纪今歌眉眼弯弯，眸中灵动清澈，“我是问他妖王对现在妖族来说，还有没有意义。”
她即便是有了妖珠，也没法以妖族的视角去看待这件事。
陆爻敛了敛神色，“这个倒也不担心，青峰会做了那么多事，每一条都是大罪。将来无论有没有妖王，他们都逃不开坐牢的命运。”
纪今歌点头，“倒是与尹星阑说的一样。”
话音刚落，她便听到耳边传来了一声轻呵。
下一秒，便又听到陆爻说：“下次遇到这种事，你可以直接来问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