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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驾!”

漆黑的穹顶下,几道黑影骑着快马护着一辆马车向前奔袭,身后无数雄鹰遥遥追着。

四周树影婆娑,孤月一照,荒僻无比。

马车里,那迦拿着几枚银针刺入靠在车内的人的穴位,看着他惨白的唇色,面露焦灼,随后抬手猛的点在他的胸口。

“噗嗤”一声,一口淤血瞬间喷出,手下的人长睫颤了颤,终是醒了过来,随后一把将他推开,朝着马车外大吼,双目赤红。

“画殷!传令给阿坦勒,发兵中原!”

“是!”

摩那娄诘捂着胸口,长发散在周身,死死盯着窗外深邃幽沉的黑暗。

是他中原挑衅在先!他要他西域铁骑踏平中原!

他琉璃色的眼眸充血,紧紧攥着拳头,胸口剧烈起伏。

那夜明明就差一点,他就可以将她带走,就差一点!

可笑的是,分寸之间,如隔重嶂,让他尝尽苦求不得的滋味。

那迦叹了一口气,抬手点在他的几处穴位上,随后运功为他梳理心脉。

“师兄勿要动怒,‘死枝’已经反噬至此,别再将其惊扰。”

那日多亏他派了雄鹰跟在师兄身后,师兄离开不过短短两个时辰,雄鹰便突然动荡,飞回使馆不停地尖啸盘旋。

等他带着画殷赶到时,师兄已经杀上了大盛宫门,随着那小郡主倒下,师兄也被死枝反噬,撑着长刀跪在了宫门前。

连枝宿体,死生相连,一损俱损,避无可避。

他无可奈何,只能按照小郡主的无声哀求,强行将师兄带走。

随后按照师兄的指示,躲进了醉仙楼后院。

醉仙楼的主人见状,将他们藏在了密道中,随后重兵围城,侯府满门下狱,整个中原大地都在捉拿师兄。

盛京风雨三日,雷电交加,无声的将这场盛世的图谋宣扬。

他们动不了一点,只能待形势缓和后再出城。

如今盛京的动乱随着风雨停歇平息了一瞬,丹娘这才带着他们通过密道出城,派了几名护卫一路相送。

他抬眸看着马车外晃动的树影,叹了一口气。

不知道该说,是郡主救了师兄,还是师兄救了郡主。

孤身涉血,掠满悲情,坍塌的世界里,他为她的最后一道防线。

这一刻,他无比庆幸,小郡主手里攥着师兄的命。

她,塌不了。

月影轮转西楼,整个定安侯府空空荡荡,只余灵堂前的白烛凄切摇晃。

叶昭榆靠在丹娘怀里,闭着眼睛,喃喃开口。

“如今是什么情况?”

丹娘抚着怀里人的青丝,清冷的眼眸微眨,扯了扯嘴角。

“陛下手段雷霆,围城搜人,查杀侯府旧部,软禁太子势力,如今人人自危,除了一些头铁的大臣,无人敢为侯府求情。

侯府的兵权尽收陛下手中,不服的将领都被杀鸡儆猴了。

叶小侯爷自主人死后才开始掌兵,如今连五载都不到,太年轻了,威信不足,他一下狱,麾下的兵马便都向着其他将领倒戈了。

醉仙楼虽为太子势力,但一直在暗中行事,姑娘也有意无意的将我们的行踪抹去,所以,未受牵连,如今,依旧能动。

只是,怕是整座醉仙楼出动,也敌不过死牢守军,所以我们并未冒然闯入死牢救人,一直在等姑娘。”

叶昭榆缓缓睁开眼睛,眼底是死寂般的幽沉,毫无血色的唇轻启。

“你们做的很好,上次让各处的人往上爬,如今如何了?”

“还未接近权柄,最快也要半年。”

“让他们尽快,务必在四海战火燃起之时控制住各地,盛京的人不要动,等四海动乱起,中原自顾不暇时再去救人,我会想办法将他们保到那时。”

“是。”

丹娘想到什么,抿了抿唇,随后开口道:

“如今陛下将所有兵权收聚中央,就算我们控制住了一些州府,中央兵力一出,我们顷刻溃败,更不论怀远军还散在各地,姑娘还未前去将人召回。”

当初主人为了抹去怀远军的踪迹,将所有人散在了中原大地,只留一小部分在外运作,其余全都销声匿迹。

若想将所有人召回,还得费一番功夫,况且,所有首领只遵姑娘之令,她若不前往,无人能将他们带走。

可如今,她被困在京城,如何动得?

叶昭榆杏眼微敛,眸光暗沉幽深,缓缓开口。

“我会想办法将人集结,等四海烽烟起,西域会牵制住萧徜,只要太子被救出,怀远军归来,我们就能翻盘。”

她抬头看着满堂的白幡,目光骤冷,随后视线落在黑木棺中,语气幽冷。

“既然天道不仁,那我便另立新主,就算死后魂魄碎于四海,永世不得踏入故里,我也要掀翻这明堂!”

四周瞬间风声呜咽,阵阵高昂,好似回应着她的呐喊。

丹娘双手抱拳,一下跪在地上,音色肃然。

“怀远军,愿为姑娘冲锋在前!”

叶昭榆回头看着单膝跪地的女子,像是一柄终于见到天光的利剑。

她眼睛顿时一热,抬手将人扶起,“每次都要你们陪我冒险,盛安惭愧。”

丹娘看着眼前苍白却不脆弱的人,缓缓启唇,“怀远军的存在,便为做定安侯府最后的盾,侯府若倒,怀远军扶之,侯府若反,怀远军助之,侯府若败,怀远军殉之。”

主人一死,定安侯府与姑娘,便成了他们最后的信仰。

信仰这种东西,怎么能不拼死相护。

已经碎了一个了,不能再碎第二个。

次日一早,叶昭榆站在侯府门口,素白的衣裙随风飘摇,看着扶棺而去的人,泪眼纵横。

萧徜果真说到做到,今日一早,便来了一支玄甲卫,护送阿娘与棺椁归乡。

她没有将真相告诉阿娘,阿娘到如今还以为他们真的是被二表哥所害。

她怕阿娘接受不了,从小敬爱的兄长就是杀死自己丈夫的凶手,所以将这一切隐瞒。

她不会让阿娘回来,待在黎州会比盛京安全,等一切尘埃落地,她会前去见她。

四周风声呜咽,漫天的白纸翻飞,叶昭榆扶着门框,看着渐行渐远的黑棺,满眼是泪,哭的像个孩子。

草草间巷喧,涂车俨成位。

冥冥何所须,尽我生人意。

北邙路非遥,此别终天地。

临穴频抚棺,至哀反无泪。

尔形未衰老,尔息犹童稚。

骨肉安可离,皇天若容易。

房帷即灵帐,庭宇为哀次。

薤露歌若斯,人生尽如寄。

——《古乐府挽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