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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苑玉熙宫。

陆炳隔着精舍,将前几日和念受害一事的调查禀报给嘉靖帝。

原本这事交由他儿子陆绎去做。

可他以陆绎或许牵涉其中为由,让嘉靖帝将此事转交给了他。

陆炳道:“经调查,那晚华融宫旁的池塘边除了几个内宦以外,并没有出现任何可疑的人。此外,近半年来,查云仕都在皇宫,所有行踪也没什么可疑之处。”

嘉靖帝手里拿着调查结果,细细查看。

“淑贵妃呢?”

“淑贵妃与查云仕并无往来。只贵妃娘娘身边的人曾听她私下里抱怨过侯府十小姐,而且娘娘很不喜欢别人说十小姐长得像她……”

嘉靖帝眯眼冷笑。

真是个搞不清状况的女人!

若不是她长得有那么一点像和念的娘亲,他会这般抬举她吗?!

嘉靖帝又问:“徐弘远呢?”

“经查,徐弘远的确被一内宦带到了池塘边。那内宦也供认不讳,一切都出自查云仕的命令。”

嘉靖帝有些失望。

他以为至少能查出一两个查云仕背后的人,却不想竟然一个都没有。

这叫他如何与念念交代……

陆炳又道:“只是这个查云仕原先是红铅院的太监总管,曾经与严世蕃走得比较近。”

“严世蕃?”嘉靖帝目光阴冷下去。

陆柄接着道:“是的,宫宴当天,严世蕃也的确进过宫,可微臣并没有查到严世蕃与查云仕有任何接触,包括近半年来两人的工作往来,两人或有联系的中间人,甚至寻常的交往,都没有接触过……”

也就是没有证据证明查云仕背后之人就是严世蕃。

陆炳跪地请罪,“臣无能,没能查出证据!”

嘉靖帝抬了抬手示意他起身,旋即陷入了沉思。

手边刚好搁着严嵩送来的青词,他满意地瞟了一眼。

“吕芳,最近参严嵩父子的奏折一共有多少?”

吕芳恭敬地道:“一个月内共有三十六份。”

嘉靖帝笑了,“最近怎么回事?严嵩父子竟惹怒了那么多人?”

显然他认为和念一事与严世蕃无关。

很可能是什么人为了陷害严世蕃才加害和念!

“你继续查吧,若有证据立即入宫禀告。”

“是!”陆炳领命而去。

吕芳望着陆炳离去的背影,微微叹了口气。

嘉靖帝耳聪目明,懒懒问:

“怎么了?”

吕芳忙道:“奴才多事罢了,说出来怕污了皇上的耳朵!”

“你且说,朕恕你无罪!”

吕芳这才道:“皇上也是知道的,陆绎看上了侯府十小姐,上回十小姐险些受人迫害,陆绎一直鼓着一股劲儿,誓要把加害十小姐背后之人揪出来,却不想,临了竟让陆大人把差事给截去了……”

见嘉靖帝突然不搭话了,吕芳吓了一跳,忙跪了下来。

“奴才该死!皇上息怒!”

嘉靖帝回过神,“起来吧!朕不是说了,恕你无罪。”

吕芳这才站了起来,可仍旧弓着腰,后背更是冒了一层薄汗。

嘉靖帝盘腿重新坐好,幽幽说道:

“李和念今年也十六了吧?是该替她相看婚事了……”

“你回头去向宁远侯打听打听,他们可有合适人选?”

吕芳忙道,“是!”

“陆绎那小子……”

他冷哼一声,闭上了眼睛,重新开始掐诀修炼!

另一边,陆绎从一墙头跳下,疾速隐入一旁的房檐下!

他爹不让他查,他偏要自己查!

是他没有保护好和念,他必须亲自补救!

唯有揪出背后的主谋,才能坦坦荡荡面对和念。

等这件事情结束以后,他就求皇上赐婚!

他一定要娶和念为妻!

这样想着,他弯着腰疾步到了廊下。

房门紧闭,徐弘远已经被他找人支出去了。

今日他要好好调查徐弘远一番。

他左右打量了一番,轻轻推开窗户,眨眼间便翻了进去。

屋内没有人,他可以大大方方调查。

徐弘远的书房窗明几净,规规整整。

旁边连着卧房也是清清爽爽的样子。

他仔细看了一遍,并没有找到任何不妥之处。

作为锦衣卫,他自有另一套探查证据的手段。

一番检查后,终于在一幅幅字画夹层里发现了异样。

他摸了摸,发现那字画比往常要厚一些。

借着光亮一看,里头依稀藏着什么东西。

他没有犹豫,几乎是立即掏出匕首从侧边仔细地划开来。

原本合为一体的宣纸与画轴顿时露出了一个夹缝。

陆绎小心翼翼将里头的东西取了出来——

里头藏着另一张画。

只不过这画正面朝下放置在画轴上,背面则挨着宣纸。

所以,透过宣纸无法看出里头藏了东西。

那张画刚一翻过来,陆绎便惊讶地睁大了眼睛!

只见画面上不是别人,正是侯府十小姐李和念!

他急忙检查了一遍,从类似的画卷中一共找出了十八副和念的画像!

陆绎咬牙:“死变态!”

————

半个时辰后,吕芳双手捧着皇上的圣旨来到了淑贵妃所住的寝殿。

淑贵妃见状,立即带着众宫人跪地领旨。

“奉天承运,皇上诏曰,淑贵妃气量狭小,不容他人,不堪为后宫表率,即日起褫夺贵妃称号,降为淑妃,移出舒庆宫。钦此!”

淑妃顿时瘫坐在地,面若死灰,连领旨都忘了。

她身边的老嬷嬷,立即提醒她,“淑妃娘娘快领旨!”

淑妃这才回过神,神情凄惶地跪地领旨。

“谢皇上饶恕臣妾!”

吕公公离开后,淑妃仍久久不能平复心情。

宫里所有下人大气不敢喘,纷纷躲了出去。

生怕触了淑妃的霉头,飞来横祸!

淑妃环视了一圈富丽堂皇的寝宫。

她能入住舒庆宫全靠自己的本事。

却不想这一身本事在小小的李和念面前竟然不堪一击!

皇上因为李和念,不仅褫夺了她的贵妃封号。

而且还将她赶出了舒庆宫……

一朝从云端灰溜溜砸在了地上!

这让她往后如何在后宫内自处?

老嬷嬷心疼地看着她,“娘娘别气馁!迟早有一天娘娘还能回来!”

淑妃抬头,眸光暗淡。

“能吗?”

老嬷嬷立即将人扶起来,安置在一旁的琉璃镜前。

她拾起一把梳子慢慢替她顺着长发,“娘娘天生丽质怕什么?”

淑妃心灰意冷看着镜中的自己摇了摇头。

老嬷嬷道:“李和念有今日的荣宠,难道不是因为长了一张与娘娘极为相似的脸么?”

淑妃闻言柳眉倒竖,一下子攥紧了拳头。

老嬷嬷继续道:“说到底皇上爱得还是娘娘,是娘娘风华正茂的那些年!”

淑妃眉间的郁结慢慢舒缓下来。

老嬷嬷循序善诱,“娘娘想想皇上曾经对您的荣宠,就是老奴看在眼里都觉得皇上对娘娘宠爱有加!”

淑妃想起了以前的种种。

她原本并不想入宫,可那一年,她心尖上的男儿突然去世了。

她心灰意冷便听从父母的命令应召入了宫。

第三年,她奉命去照顾重病中的皇太后,恰逢皇上探望……

那是她第一次见皇上,磕了头便规规矩矩开始侍疾。

却不想她竟被皇上给看上了!

她还记得他们的初夜,皇上将她视若珍宝,紧紧抱了一晚上!

从此以后,她便成了皇上的新宠。

有一天夜里,皇上喝得酩酊大醉。

刚进门便抱住了她,喃喃低语,一遍一遍说着想她!

明明他们天天在一处,可皇上还是那么依赖她……

还有一回,她在宫里走丢了,找不到回寝宫的路。

皇上急得大怒,即刻命所有宫人去找。

——“你们统统去找,找不到人提头来见!”

侍卫、内宦、宫女全都出动,就为了找她!

找到她后,皇上抱着她久久不放,甚至都流下了眼泪……

不到五年的时间,皇上便封她为妃。

又过了三年,即便她一无所出,皇上依旧封她为贵妃。

可自从皇上沉迷于炼丹,他便很少再来找她。

尽管如此,她在后宫的地位依旧无人可以撼动!

即便是皇后也不能!

只是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后宫内突然充斥着皇上看上李家十姑娘的流言。

她并不在意,也不在意皇上是不是会宠幸其他人!

可她绝对容忍不了皇上因为宠幸别人而糟践她!

那只月光杯留在她脸颊上的疤痕至今未销。

今日她又因为李和念一再受辱!

偏偏她李和念是仗着一张像她的容貌才获得一切的殊荣!

这叫她如何不难受?!如何忍得了?!

淑妃眸子一片猩红,脸上的表情越发狰狞!

“这一切原本就是本宫的!”

“李和念她凭什么?!”

老嬷嬷已经给她重新绾了个发髻。

“对!娘娘绝不能气馁!她不过是娘娘的替代品罢了!”

“她李和念现在拥有的一切荣宠可都是托了您的福!”

“她不过是像极了年轻时候的您,才会受到皇上的青睐!那日她若真淹死了,皇上难不成还会治您的罪?如今稍微惩治娘娘不过是为了讨那女娃欢心罢了……”

淑妃听着眼里露出狠厉的光。

再想到李和念仗着一张像自己的脸却反过来给她难堪,她再次攥紧了拳头。

一个替代品罢了,凭什么跟她斗!

她原本并不稀罕嘉靖帝的专宠。

如今,她倒是想抢一回了……

————

李秉戍已经回京七八天了,没有多少时间再耽搁下去。

念念无法接受他,完全是因为他们顶着堂兄妹的关系。

可若没有这层关系,念念还会拒绝他吗?

他迟早要回大同,要离开念念。

他必须在离开前,把所有真相告诉念念!

外出办完事,他便急忙回府,想找念念再谈一谈。

到了大门口,却见一面熟的男子给看门小厮递了一封信。

进门时他随后问了一句,“刚刚那人是谁?来干什么?”

当值的小厮忙道:“他是徐阁老家的三公子,刚才来给十姑娘送了一封信。”

李秉戍面色一僵,大步向已经进去送信的小厮追去。

当值小厮挠挠头。

五爷又何必这么紧张?

反正这信都得让府里长辈们先过目。

确认无任何不妥,才会转交给十小姐。

李秉戍却没那么大度,他三步并两步追上送信小厮,截下了那封信。

李秉戍盯着信封看了看,见信封规规矩矩。

没有恶俗的艳诗,也没有怪异的味道,这才拿着信去找和念。

“发生了什么事?徐弘远为何送来这个?”

和念听说徐弘远又来了,便将徐弘远送她蹴鞠图的事跟李秉戍说了一遍。

“我很想要那幅画,可又实在不符合规矩,八哥便让我从徐弘远那里将画买过来!前几日五哥你给我的银子,便是当做购画的银两送去给了徐弘远。”

李秉戍最近满脑子都想着怎么将真相告诉和念。

却不知和念已经打从心里头接受了李成和这个父亲,而且还那么思念他。

他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和念却高兴地道:“你知道吗?原来爹爹房内那只判官笔便是十八年前那场蹴鞠赛上赢得的头筹!”

“我竟不知道我爹爹蹴鞠也踢得那么好!”

“八哥说回头带我去那蹴鞠场上看看,四伯伯也说要带我去以前爹爹游览过的地方走走。”

“到时候,五哥跟咱们一起去好不好?”

李秉戍不忍让和念扫兴,默默点了点头。

提起那幅画,和念像个雀跃的小鸟,自顾自地又道:

“你是没瞧见,老祖母见了那画比我还高兴,拿着那幅画都舍不得放下。”

“还破天荒地跟我讲了许多爹爹以前的事情,要知道,她以往一提起来就抹眼泪的!”

李秉戍看着此时此刻明媚幸福的和念,又将一肚子话压了下去……

他只觉心烦意乱,忽然又想起方才见过的徐弘远,不由得皱起了眉。

“那个徐弘远是怎么回事?他可是徐阁老的孙儿?以前你把他脸挠花的那一个?”

和念道:“是啊、是啊就是他,听说他改过自新了,还中了今年的进士。”

李秉戍眯着眼觑着和念,“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这个徐弘远你可从未跟五哥提起过!”

以往每一个相看的男子,和念都会写信专门告诉他。

可这个徐弘远却从未提起过。

和念道:“我也是刚刚才知道他曾有与我结亲之意,可是一开始便被祖母和大伯父给拒绝了。”

她说得很轻松,似乎并不以为然。

可李秉戍心里隐约觉得。

和念终究会嫁人……

而那个人或许永远也不可能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