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次册封,皇上非常重视,专门责令礼部准备相关事宜。
且册封大典就安排在新落成的万寿宫。
此时此刻,万寿宫殿门大开。
殿内设节案、香案,正中东西两侧分别设有册案和宝案。
一切准备就绪,殿外响起三次钟鼓声。
众臣着青、红、紫等各色朝服随嘉靖帝步入万寿宫。
与此同时,午门外。
仇先潜捏紧了鼓槌,“噔噔噔”敲响了登闻鼓。
册封大典即将开始。
徐阶作为正册封使,双手捧着金灿灿的册封书放于册案上。
礼部尚书作为副册封使,双手捧着金制宝玺放于宝案上。
紧接着,殿外响起三声鞭鸣,宫乐缓缓奏起。
众臣按品阶各就各位,齐齐向嘉靖帝行三跪九叩大礼。
“跪!”随着内宦一声令下。
众臣纷纷跪地。
“一叩首!”
众臣双手伏地,叩首三次。
“再叩首……”
“三叩首……”
“起!”
礼毕,乐止。
吕芳躬着身小跑上前,“陛下,吉时已到。”
嘉靖帝端坐龙椅,抬起右手——
“允!”
吕芳快步走出大殿,在殿外的台阶上站定。
“宣宁远侯府李家十姑娘李和念入宫觐见!”
——“宣宁远侯府李家十姑娘李和念入宫觐见!”
随后,指令似烽火般一层层传下去。
不一会儿,身着广袖大礼服的和念由宫中女官引着缓缓步入了大殿。
吕芳移步大殿,站在嘉靖帝右手。
“李和念跪!”
和念闻言,执大礼跪地领命。
“宁远侯府李家十姑娘李和念愿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吕芳当众宣读册书——
“李公成和救驾先行,朕感念其恩,特此册封李家十姑娘李和念为郡主,封号嘉柔,授金册金印。钦此!”
话音刚落,众臣哗然——
——“不是说册封为县主吗?怎么一下子又升为郡主了?”
——“竟然还授金册金印,那是皇子、公主才有的待遇啊!”
……
和念一愣,显然没料到皇上会如此不顾祖制……
她一时间不知道要不要领旨谢恩。
就在这个时候,殿外突然响起一道突兀的声音。
“且慢!李和念身份有疑,册封一事有待商榷!”
说着,督察御史刘殊同匆匆忙忙跑进殿内。
嘉靖帝当场沉下脸,暗暗咬了咬牙。
“陛下,登闻鼓紧急来报,李和念身份有疑!”
说罢,刘殊同双手呈上一叠奏折。
“李和念并非李成和的女儿,按理不应该受到册封!更不应该受到如此厚泽的册封。”
众臣交头接耳,纷纷议论开来。
——“早就听说李和念身份有疑,登闻鼓御史受理了,必定是铁证如山了……”
——“若李和念的确不是李成和的女儿,那这册封大典就应当立即终止!”
——“宁远侯一家简直欺君罔上,明知李和念不是李成和的女儿,竟然还敢贸然向皇上请封……”
和念听着众臣的议论,心绪渐渐落到了谷底——
她闭了闭眼,该来的总归会来。
她已经做好准备了,她不怕!
嘉靖帝恼羞成怒,当场便将送上来的奏折砸了出去。
“登闻鼓的受理规矩你们都给忘了吗?谁允许你进来了!滚出去!”
却不想,刘殊同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皇上!事关江山社稷,微臣不敢不报啊!”
紧接着,一众言官和御史纷纷跪地,异口同声道:
“请陛下三思!待查明情况后再行定夺!”
嘉靖帝恨得牙痒痒,“今日是册封大典,不是来给尔等审案子的!”
刘殊同冒死劝谏,“陛下!李和念身份不明,倘若贸然册封,恐怕无法服众!皇上宠信宁远侯一家,难道连身世不明的李和念也要违制册封吗?”
嘉靖帝懒得听他说这些大道理。
“那你刘殊同倒是说说,你究竟有什么证据证明李和念身世有问题!”
刘殊同愣了一下,对于嘉靖帝的突然妥协竟有些猝不及防。
他心里大喜,忙道:
“陛下,臣之所以断定李和念并非李成和之女,原因有三!”
“其一,李和念之母何氏身边的老妈妈,在见过李成和的画像后,当面指证当初与何氏在庄子上私会的男子并不是李成和!无独有偶,庄子上的老庄头也可以作证!”
“其二,十六年前,李成和虽然人在辽东,但大部分时间都在前线的广宁,而与何氏苟且的男子则大部分时间都呆在锦州。”
“其三,也是最关键的证据。李成和曾在战场上伤了根本。这件事他只向一名女子透露过。这个女子便是仇英的孙女仇彤儿。”
“十六年前,他当面回绝了仇彤儿的示好,并告知对方,他往后很难行周公之礼,故不能耽误仇彤儿!”
众人哗然,原来李成和不能生育啊!
这、这、这……
不仅李和念,就是最近在京城里传得沸沸扬扬的淳儿姑娘也不是李成和的女儿了……
宁远侯当场便翻了脸,咬牙道:
“荒唐!你刘家要将我们李家拖下马,也不至于去诬陷成和有问题吧!”
这个刘殊同简直太不要脸了。
自家儿郎内斗,一下子死了三个。
却把罪名算到他们侯府头上,简直岂有此理!
嘉靖帝却冷静道:“这些证据都是哪儿来的?”
他原本想着册封大典若能顺顺利利完成,他就不追究了。
却不想,这群人还是跳了出来!
那就休怪他心狠手辣了!
还有,李和念的身世,他一定要当面帮她澄清。
什么野种、私生女……他绝不会让和念再受一星半点的委屈!
刘殊同义正词严地道:“这些证据一部分出自何家后人何骁名之手,一部分则出自仇家后人仇先潜之手!”
说着,他重新将地上的信封拾了起来,双手奉上!
吕芳接过信封,呈给嘉靖帝。
嘉靖帝却看都不看,只懒懒地用信封拍着自己的手掌。
“很好!相关人证都带来了吗?”
刘殊同忙道:“所有人证就在宫外候着。”
嘉靖帝懒得多费口舌,直接下令:
“宣!”
侯府众儿郎顿时慌了。
却见大伯父和老祖母一派平静,似胸有成竹一般稳稳的。
众儿郎虽心有疑虑,但也稍稍松了口气。
不一会儿,杨妈妈和仇先潜便被带上了大殿。
两人皆垂首敛目,规规矩矩站着,大气都不敢喘。
刘殊同从怀里取出几张李成和的画像,一手执画像,一手指着上头问:
“杨婆子,本官且问你,当初与何氏私会的男子是不是画像上的这个人?”
杨妈妈抬起头,仔细辨认了一番。
“当初与我家小姐私定终身的男子的确不是他!”
“你可确定?”
杨婆子点了点头,“老婆子确定!”
刘殊同淡淡一笑,又走到仇先潜跟前。
“这份书信是你递上来的?”
仇先潜瞅了瞅那熟悉的信封,忙点了点头。
“是!”
今日早上在宁远侯府门口大闹一场后,他气急败坏往回走。
突然有个小乞丐撞倒了他,并悄悄给他塞了一封信。
于是这至关重要的证据便到手了。
虽然这同时也证实了淳儿不是李成和的骨肉。
但他正在气头上,根本咽不下这口气。
脑袋一热便拿着那封信去敲了登闻鼓。
虽然他现在有些后悔,可事已至此他已经没有回头路可走了……
“这封信的内容如此隐秘,你如何得知?”
“信中内容出自当年帮李成和医治的大夫之手,他现下已经入京,他可以作证!”
刘殊同洋洋得意。
“皇上,现在人证物证齐全,李和念的确不是李成和的女儿!”
嘉靖帝坐直了身体,冷笑道:
“她的确不是李成和的女儿。”
众臣疑惑不已,皇上这是说什么呢?
却听嘉靖帝厉眸扫向了那杨妈妈。
“杨婆子,你可还记得朕?”
杨妈妈抬眼费力地看了看,随后瞳孔瞬间一缩。
“你、你、你……”
吕芳呵斥道:“大胆!这是当今圣上!”
杨妈妈顿时吓瘫在地,“圣、圣、圣上……”
嘉靖帝直接走到杨妈妈跟前,冷笑道:
“杨婆子,你来告诉他们,朕究竟是谁?”
杨婆子抖若筛糠,“是、是、是与小姐……私定终身的……男子……”
众人哗然!
天哪!原来李和念的爹是当今圣上!
这是什么鬼剧情,就是关汉卿的戏曲都不敢这么编……
难怪皇上执意要册封李和念,敢情是册封自己的女儿呀!
那他们这般兴师动众做什么?自找死路?
宁远侯、老太君一脸平静。
陆绎、陆炳一脸平静。
严嵩、严世蕃一脸平静。
徐阶心有波澜,面上一脸平静。
徐弘远心中狂风大作,面上兴奋得微微扭曲。
他押对宝了!他押对宝了!
众儿郎惊疑不定,百思不得其解……
念念竟然是皇上的女儿!?念念竟然不是妹妹?!
刘殊同两眼一翻,差点没吓死过去——
他一把揪住杨妈妈的衣领,怒问道:
“大胆!你怎能这样诋毁当今圣上!”
杨妈妈吓得顿时趴伏在地上,“老婆子不敢!老婆子记得……”
她抬眼小心翼翼看了看嘉靖帝,“小姐说姑爷有一双漂亮的丹凤眼……”
和念绝望地闭了闭眼。
她竟然真的是皇上的女儿!
皇上抛弃了她娘,也从未真正想与她相认!
刘殊同用力搡着杨妈妈。
“不可能!李和念怎么会是陛下的女儿?!你个蠢妇,竟敢如此扯谎,你不要命了!”
嘉靖帝冰冷的声音传来,“大胆!放开她。”
他走上前,“刘殊同,朕看你人没老,眼睛已经花了,不要命的是你吧!”
刘殊同惊恐不安地望向嘉靖帝,“皇上!皇上……”
嘉靖帝冷冷一笑,“快说!谁指使你一而再再而三针对和念的!?”
刘殊同一脸死灰,颓然间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却听一淡漠的声音道:“陛下,您是不是李和念的父亲还不一定。”
嘉靖帝愕然抬眸,一双漂亮的丹凤眼冷若寒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