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乐的时候时间不经意就如流水一般飞快地溜走了，很快就到了元宵节。
一家人去城里看过灯会，回家吃过汤团，年就算正式过完了。
第二日一早，东方刚泛出鱼肚白，霍明端起了身，接着一家子都渐次起来了。一阵阵水声过后，院子里读书声、脚步声、锅碗瓢盆碰撞声交织在一起，声声入耳，熹微、灯光、灯笼齐照，院里一片光明。
过一时柳嬷嬷轻手轻脚进来了，怀里抱着在火桶里烘暖了的衣裙，在被窝边捂暖了手才探过头来在霍明阳耳边轻声喊她起床。“娘子，吃早饭了。今日郎君入学，姨娘也要进山，娘子当送一送。”
霍明阳瞬间清醒，一骨碌爬起来，接过衣裙便往身上套，柳嬷嬷忙过来帮着她穿。
主仆忙乱了一通，整理好衣服梳好头发出房门，餐桌上已摆好了早饭。金黄粘稠的小米粥，白水煮蛋，薄皮大馅的煎饺和两碟小菜。
看她出来，修竹忙去端了热水来侍候她洗漱。拿青盐刷过牙，洗净了脸，擦过润肤膏，对着洗脸架上的铜镜照一照，整理好鬓边的碎发，擦干净手过去餐桌边坐好吃饭。
她家没有食不言的规矩，苏钰边给她剥鸡蛋边絮絮地叮嘱她：“等会我和你哥、山茶一同走，家里只剩你们三个了，你要帮着照管好家里。”
“修竹从今日开始也要忙了，老庄头这几日会把招好的娘子们送过来，你帮着好好挑挑。庄子里的女娘们没咱们府里的仆妇懂规矩，这不是她们不好，是她们从没学过，只要人勤勉踏实听讲不出大褶子就罢了。”
霍明端也提点了她两句。“在家你是主子，在外你是东家，腰杆子要挺直了，要是有人敢以大欺小拿捏你，你让人撵了她出去，懂了没？”
霍明阳还没来得及答应，苏钰忙点头称是。“你哥说的对，咱们不能让人欺负拿捏了。我在山里看中了两个女孩子，等我再考察考察，若好我便带回来给你作伴，再踅摸个女先生来家教导你。”
“请女先生？”霍明阳惊讶不已，哥哥都没有的待遇，她竟然能有？
苏钰肯定地点头，还点了点桌上其他众人。“你们也帮着留意打听着，有合适的赶紧来报我。”
众人忙点头应是，霍明端则已开始思索找谁打听了。
在车上，霍明端问苏钰：“这次在山里呆几日？”
苏钰皱眉。“按理茶种育苗十到十五天能出芽，第一批能不出苗就看这几天了，老实说我很紧张，因为我也没什么把握一定会出苗，而第二批茶种已经浸种了。”
“你分了几批浸种？”一批失败了还有下一批的，不用把自己搞得压力这么大的。
“准备分四批，茶树育苗很看温度的，大概就是只穿夹袍在外面不觉得冷这样。”
霍明端点点头，继续问：“苗圃里晚上盖草帘了吧？搭棚了没？”
“先铺了层两寸厚的细砂，再盖草帘。还准备搭个竹棚试试，也是早晚盖上盖帘。”苏钰说着松了口气，紧锁的眉头也舒展开了，“保温保湿这方面我们做得还是可以的。”
霍明端笑了起来，露出才长出一点点白的四颗大门牙。“你已经做得很周全了，已经尽了人事接下来的就是听天命了。”
从她们聊天起就缩在一旁提心吊胆的山茶终于觉得心情轻松了，忙挽住苏钰的胳臂笑起来。“就是嘛，姨娘常教导我做事尽最大可能做到最好，凡是尽力而为就无需后悔，姨娘自己也要这样啊，不能对自己要求太苛刻了。”
苏钰被她呕笑了，点了下她的鼻尖笑道：“没办法，太在意了难免会想着尽善尽美，我也是个凡人啊，自己的事看不穿。”
说笑一阵，到了三岔口，霍明端上了刘江父亲的牛车，苏钰山里派来接的车也已经等在那了，苏钰嘱咐了他们几句便利落地下车上车，一路疾驰进山。
山里处处都是一片繁忙的景象，河两岸都有人在犁地耕田。牛不够了，汉子们脱了衣服自己上。女娘们忙着翻地起垄，挖坑撒种，忙得热火朝天的，菜园子已经有模有样了。孩子们也没闲着，到耘好的田里收拢杂草，抖干净草根上的土扔进背着的小框里，攒满了一筐子就背到路上堆着，准备晒干了烧成灰肥田。
苏钰下了车，水都没顾上喝就上了山，进了苗圃。张铭之带着人正给第二批茶种换水呢。茶籽浸种水温要保持在25度左右，就是伸手进去微微温暖的感觉，所以要格外注意加水换水，一点都不能马虎。前几日是苏钰亲自带着张铭之弄的，昨日苏钰家去，张铭之便理所当然接过了这个重担。
看苏钰过来，张铭之忙迎上去，笑问道：“怎么不在家多住几日？浸种要求我们都记牢了，温水浸种四到五天，你看，我们水温保持得好着呢。”
苏钰摸摸水温，的确触手微温，忙点头笑道：“做得不错。”看一眼茶籽，没一粒飘着的，可见他们挑拣得仔细。
往旁边走了一丈多远，垄上的草帘已经掀开，露出下面的细砂，细砂厚约四寸，茶种便躺在正中央。已经育下去六日了，砂上一点点碧色也无。看样子还要再等几日，耐心一些。
张铭之走过来，瓮声瓮气地：“今日水浇过了，杜十娘做事你放心就是。”
苏钰暗自翻了个白眼，摇摇头站起来，斜睨他一眼。“我几时疑心你们了？我是挂心这茶苗可好？”没好气地从他身前走过，走几步回头瞪他：“养殖场弄得怎么样了？”
张铭之摸摸鼻子，快步跟了上来，引她往东边走，边走便说：“已经划好了地盘，张老七领着十来个人正移栽灌木呢，准备搞一个灌木墙。”
苏钰点头。“灌木做墙，好主意。再搓点草绳把灌木底部连起来，别让小猪拱倒了。”
顿了顿，又问：“小鸡和猪崽什么时候能送过来？”
“昨日去柳大郎家问过了，柳大郎带我去人家又问了一遍，月底能攒到二十五只猪仔，鸡仔能有百来只吧。后续再有他们攒好了给我们送过来。”
“先期有点多啊，咱们这边草还没长出来呢。”苏钰心里盘算了一下，不由得撮起了牙花子。
张铭之遥遥地指远处河对岸的地界。“昨天回来我往那边探了探，那边地里好多野菜，黄菇草也有，碎米菜也有，毛艮菜也有，多得不得了。今早大娃娃们就去那挑野菜了，你看，那不就是她们么？”
这些野菜的名字苏钰从来没听说过，回去后看到了菜才知道，黄菇草就是野荠菜。别的菜虽然也不太认识，不过她们都说能吃，那喂鸡喂猪肯定可以。
想到马上就有很快能见着收益的项目，苏钰浑身有使不完的力气。看地上有爬藤植物，一把把牵起来，随后插几根树枝把藤缠绕上去，再过些日子藤长起来便能长出一堵堵墙来，小鸡仔小猪仔想跑出圈外就要费点劲了。
渐渐发现这里隔出来了好几个小区域，有的小区域还围得特别严实。汉子们工作效率真高，才这么两天不到的功夫，竟然磕出了这么大的地方。
张铭之指着围得最严实的那块地解释：“老七说鸡仔小的时候不能放大地方养，怕丢，就窠出了这么块地，专门放养小鸡仔，等鸡仔大一点再挪外围去。”又指邻近那几片地，“一批一个地方，不混一起，不怕生病了传染。”
“考虑得挺周全。不看了，我先下去了。”
张铭之嗯了一声，带着她出来，路上遇到了只兔子傻傻地站在路中央，看到他们快到跟前了才如梦初醒般，蹬着前腿飞快地从他们脚边掠过，消失在了草丛里。
把她送到台阶边，确认没危险了，张铭之便去了别处。苏钰一个人下山，去看妇人们挖菜园。
到菜园看过才知道，妇人们早就用耧车点种过菜了，现在是修垄沟好排水的。
“不是说铁匠铺今日才开门么，你们从哪搞来的这耧车？”苏钰实在好奇，庄子里的农具她都有数，耧车去年就下了单，但一直没到货。
“昨日陆公子送过来的，他送了几大车农具呢，你没瞧见，咱们今日工具多多了吗？”杜十娘笑眯眯地回答，她们的头发都盘在头顶，她的发量惊人，发髻硬生生比别人大一圈，苏钰认不出她的脸，但能认出她的头发，跟她说话也随意些，“我只当工具都挪下山了，没想到别的上头去。对了，莺儿和腊梅怎么不见？”
“莺儿带着一帮娃娃挖野菜去了，腊梅在厨房帮忙呢。你找她们有事？”
苏钰眼尖地瞥见妇人们虽然都在忙活，可她们的耳朵早高高竖起来了，顿时笑了：“想叫她们帮我挑藕，明早种河里去。”
“挑藕啊，等会儿我们几个去吧，我们家那儿也有莲塘，挑藕种藕都有经验。”两个妇人忽地仰起头，看着她殷勤地笑。
“行啊，那便拜托你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