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头的动静一直持续到很晚，先是厨房，再是客厅，然后是浴室，等沈静心的卧房传出关门声已是夜色渐深。
沈静心面无表情的脸在她关上房门的那一刻才终于松垮下来，诉说着岁月痕迹的细纹在这一刻仿佛忽然在她脸上加深。
她的头发方才已经在浴室简单处理过了，没让沈铭心帮忙，而是自己用两面镜子解决。
虽然还不太整齐，但看起来已经不像是经历过什么灾难。反而是受伤的头皮依然阵阵疼痛，火辣辣的，和身上的几处青紫一起讨伐她的不幸。
今天注定是一个不眠夜。
在床上辗转反侧到大半夜，沈静心依然毫无睡意。
黑暗的房间里寂静无声，只有几滴清泪顺着眼角无声滑过，滴落在枕边。
沈铭心就是在这个时候轻轻开了她的房门。
她踮着一只脚，尽量不让自己发出太大的响声，顺着打开的狭窄门缝试图往里探看。
“你睡了吗？”
声音说轻不轻地传进去，但等两秒钟，房里背对着她的人都没有回应。
“我脚疼，睡不着。”像是笃定了房间里的人还醒着，沈铭心哭丧着一张脸，音调听起来很是可怜。
这一次沈静心没再假装听不见，她用指尖快速抹去泪痕，慢慢转过身来，黑暗里没有人看得见她的泪：“进来吧。”
话音未落，沈铭心已经不客气地推门进来。半蹦半走地挪过来，轻手轻脚爬上了她的床。
小时候她都是和沈静心睡在一起的。
叔婶家条件有限，没有多余的房间。她到那个家后，叔婶就在沈静心的卧房里添置了一张简单舒适的小床。
本就不宽敞的房间变得拥挤，一副粉色的纱帘为姐妹两人隔出一大一小的独立空间。
沈铭心在家从来没主动打扰过沈静心学习，只在睡不着的深更半夜悄悄越界，爬上姐姐的床赖皮着让她讲故事。沈静心不会讲故事，就给她背外语单词，不出五分钟她就能睡着。
之后她开始在外面“惹是生非”，沈静心就再也没了怀柔政策，每天都板着脸摆出一副吓人的样子，也不许她再黏上自己的床。只偶尔她生病难受，夜里醒来会看到沈静心倚在她的床边睡着。
沈静心婚礼前一天晚上难得主动邀请她一起睡。明明第二天要很早起床，需要早些休息养足精神，可两个人都兴奋得睡不着，就并排躺在一起看天花板。
从心得分享到憧憬未来，发展到最后比赛讲起鬼故事，闹到最后两人谁也没睡着。新娘子第二天顶了对好大的黑眼圈……
沈铭心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和沈静心躺在一张床上了。此时两人肩并肩靠着躺在大床上，竟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沈静心有些担心她的脚伤：“脚上肉皮嫩，受伤不是闹着玩的，明天还是去医院看看吧。”
“我没事，就是想过来跟你说说话。你头皮痛吗？”
“有点，可能明天得去看一看。”
“嗯，头发早上我再给你修一下，你手艺不行。”她看一眼对自己说辞并不反对的沈静心。
她头发本身就才及肩，今天那一剪子下手很猛，恐怕要修到很短才能见人。
她有点惋惜：“你就是想趁机坐实你男人婆的称号。”
“男人婆也没什么不好，反正女人会做的事我一样也不会做。”
女人会做的事……
沈铭心忽然觉得这个话题不妙：“什么男人的事女人的事，谁规定的。只要干的是人事就行。”
这话也算是理不糙，许多事本就没有明确定义。反倒是这世上不是所有生而为人的就一定会干人事。
何苦为难什么男人女人。
沈静心忍不住轻笑几声，过了好一会才看着天花板打破这片刻的宁静：“我的事让你操心了。”
“你的事我不操心谁操心。我知道有些事你不想让叔婶跟着心烦，所以都是报喜不报忧。可是叔婶不出面不代表咱们娘家没人。不是我说你，平时在公司那么铁血，一碰上感情就变得嘴硬心软，当然最后总是你吃亏。我不愿见你吃亏，所以忍不住想插手。”
“我指的不光是这件事。”
“我知道啊，可是我从小到大也没少让你操心。姐妹之间就不用说这些了，你要是真的不想当妹妹的为你操心呢，不如相亲找个看着对眼的男人，到时候有事就放他出马，我也正好得个清净。”
她学着小婶语重心长的语气，沈静心一听就明白了：“他们为相亲的事给你打电话了？”
“嗯，我口头答应了来做说客。不过这是你的事，要不要继续单身还是你自己拿主意，我就是个没感情的传话筒，外加啦啦队长无条件挺你。”
她看了眼沈静心，“你怎么想？”
沈静心的睫毛微微颤动着，声音既轻又柔和，完全没有平日里的意气风发：“我还能怎么想，医生说了我不会有孩子，何必耽误人家呢。”
“啧，你这思想落后，现在不想要孩子的人多了。”
“说是都这么说。”可是等年纪到了，真的不在乎、不想要的人又有多少呢。葛健也曾口口声声说不在乎，可最后呢。
沈铭心听她语气就知道她又想到了不该想的人，如果不是脚疼，差点就气得从床上坐起来：“你不要胡思乱想，出轨和有没有孩子是两码事。”
“我知道，只是有点感慨罢了。时间不早了，休息吧，明天还要上班。”
沈静心轻轻动了动她酸疼的身体，很快闭上眼睛，看样子是不打算再谈。
沈铭心只好就此打住，安静了一会才轻轻说：“礼物放在客厅桌上了。生日快乐。”
说完，便翻了个身以背相对。
夜色很沉，沈铭心不知道自己是几点钟睡着的，但她知道沈静心一直没有睡着，不知道是在想这一天的惊天动地，还是在想如何面对那个记错前妻生日，把她好日子搅得一团糟的男人。
不过无论是哪一个，都已经不再重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