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这些没用的废物！”尼古拉斯怒气冲冲地将皱起的羊皮纸拍在了桌子上。
“但是大人！那人告诉我们，他并不打算去禁忌之地偷盗宝藏！”一名学徒辩解道。
“你们就这么信他？”尼古拉斯嗤之以鼻，“可恶！那个老巫婆就该闭嘴。不把那把剑的消息告诉他就什么事都没有。”
三名学徒默默地听着尼古拉斯连珠炮般咒骂拉克和莱桑德拉夫人，他们都知道自己的老师是怎样的一个人。
“雷霆”尼古拉斯，即使不是卢卡斯王国最强大的法师，也应该是最狠心的法师。
尼古拉斯斯原本就无法直接展露他对拉克的敌意，毕竟那时候国王和卡洛斯将军都在吟风草原。此外，他和“穿心者”巴塞勒斯之间的关系怎么看都算不上和谐。这名最强弓箭手对权力的纷争和复杂的政局似乎完全没有兴趣，只在乎那那些弓箭和魔法。这就和“雷霆”形成了鲜明的反差。很自然，他们的观点时常冲突，对彼此的看法也颇为不好。
更别提那个服侍皇室多年的老巫婆了。尼古拉斯敢肯定，莱桑德拉夫人当时一定是故意将梦断之刃的消息说漏嘴，从而提醒拉克世上还存在着这样一把神器。老巫婆的目的何在？是为了感谢那个歪打正着治好了国王的小子吗？还是藏着某种属于自己的目的？
尼古拉斯搞不清莱桑德拉的想法。但有一点他可以肯定：那个马库斯小子一听到梦断之刃这几个字，眼睛里就闪烁出异样的光芒。那一定是贪婪的光芒，那小子一定是想将那把神器据为已有。尼古拉斯对此十分肯定。
“居然想跟我抢宝物！”尼古拉斯咬牙切齿道，“且看看谁能笑到最后！”
他转向此刻正站在他右首的一名学徒。
“维尔德，雇佣兵的事怎么样了？”
维尔德恭敬地低下头。
“我们已经从公会招募了上百名雇佣兵，主人。只要付出一些额外的奖金，他们就会心甘情愿地随我们前往禁忌之地。”
“很好，”尼古拉斯斯冷冷的称赞道，“这帮莽夫会成为我们的肉盾。等到了皮蓬郡之后，你再去多招募一些雇佣兵。我敢肯定，只要他们听到“雷霆”的名字，就会像贪婪的老鼠看见奶酪一样，一拥而上。”
***
连续几周，拉克坚持不懈地朝着禁忌之地赶路。在这个时节，白雪已覆盖了旅途上的一切，熟悉的银白色让拉克回想起初到这个世界的情形。不知不觉间，他已经在这个时间线重生了整整一年。
一路上，他偶尔经过一座小镇或村庄。不幸的是，与黄金城附近的情况不同，这片地区前不久才遭受了黑色饥荒的侵袭，而且迟迟没有恢复。这些人类聚居点的状况都相当惨淡，有些棚屋由于雪压得太重而倒塌，还有一些尸体被半埋在雪地中，也不知是冻死还是饿死的。
拉克抬头看向天空。狂风持续咆哮，风雪肆意飞舞。看来这样的天气不会很快停止。
“今晚得在这里过夜了。”他嘟囔道。
进入最近的一座村庄后，拉克朝着唯一亮灯的木屋走去。从屋檐上挂着的被雪覆盖的店牌来看，他推测这应该是一家旅馆。旁边甚至还有一顶小木棚可以停放他的坐骑。
拉克敲了几次门，没有人回应。
“喂？！你们打烊了吗？我可以在这过夜吗？”
“没人？”他自言自语。
突然间，靴子踩在积雪上的簌簌声响起。拉克向后看去，一群村民正在向他走来。从村民们怒目而视的样子和手中高举的农具来看，这应该不会是一次亲切友好的相遇。
“把有东西都给我们，就饶你一命！”
村民首领的话里带着一丝恐惧。拉克没有作答，而是开始仔细地打量起他们。这些人全都衣衫褴褛、骨瘦如柴，样子和拉克途中遇到的其他村民没有太大区别。其中有些人的发梢和眉毛已经挂满了白霜，还有些人的四肢已经冻成了酱紫色，握着镰刀、铲子和耙子的手正在不断颤抖，似乎下一秒就会因血液无法流动而破碎断裂。
“把你所有的东西都给我们！把所有的东西都留下，我们就饶你一命！”
村民首领的声音充满了绝望，拉克感觉他可能快要哭出来了。他们绝对不是强盗，也绝对没有杀过人。
“如果我拒绝呢？”拉克终于开口了。
村民们看到了他腰间的佩剑，剑身被羊毛大衣遮住了一半。
“那……我们……我们就杀了你！”
拉克明白这些人为什么会这样做。冬天降临已经有几个星期了，从他一路上经过的庄稼来看，这座村庄应该是遭受黑色饥荒打击最深的人类领地之一。
有那么一瞬间，拉克想起了黑石镇。就在一年前，他的领地与这里的状况也算是相差无几。居民们因为房屋被积雪压塌而冻死在街头，有些人甚至开始挖树根吃树皮，只为能填饱肚子，最终却因无法消化那些硬物而肠穿肚烂。
拉克还想起了幽暗森林的孩子们。他们与面前的这些人是何其得相似，都是为了生存而做出一些不得已的行为。也不知道那个孩子——亚瑟，现在在黑石镇过得快不快乐。
看到拉克的佩剑和坐骑后，村民们意识到自己可能是选错了抢劫的对象。这可能是一名乔装打扮的骑士团成员，饥寒交迫的他们是完全没有机会与之一战的。
“要杀我，是吗？”拉克反问道。
听到这话，一名村民后退了一步。其他人则是跃跃欲试，紧紧地握住了手中的武器。
拉克沉默了片刻，表情在兜帽的遮掩下无法看清。
“我可以交出我的口粮，但是如果你们想抢我其他的贵重物品，恐怕你们得先杀了我。”
皮蓬郡离这里只有一两天的路程。拉克完全可以不吃东西就走完这段路。而这些村民，如果他们再饿两天，很可能很会选择分食他人的尸体。
拉克很肯定，那些破旧的棚屋里还有孩子在等待着村民们的回归。在某些极端的情况下，易子而食将会成为这些人的最终选择。
“只要口粮就行！”村民首领喊道，“然后我们就放你离开，骑士大人！”
好在他们没有太贪婪。
拉克从马鞍上解下一个大皮袋，扔给村民首领。
“这是我所有的口粮，拿去吧。”
首领立刻丢下武器，死死地抓住皮袋，就像是害怕拉克会突然改变主意一样。打开后皮袋，他不由自主地发出一声惊呼，然后抓起里面的干面包，猛地啃了一大口。
虽然这些口粮不足以养活整个村庄，但至少能让他们暂时打消任何罪恶的念头。拉克很清楚，比起迷宫里长眠的宝藏，这些食物才是对这个世界来说更加珍贵的东西。无论是谁，都不该把财富深埋于地底。而是应该用它们来换取食物，拯救更多被命运残忍抛弃的人。这才是这个世界应有的运行规则。
村民们看着拉克，松了一口气。似乎这名骑士并没有任何要反抗的意思。今晚之后，他们将继续生存下去。
他们打心底感激拉克的慷慨。
“按照承诺，骑士大人。我们不会伤害你的。”村民首领说。
拉克笑了笑，微微颔首。
“谢谢你们，”他看向附近的森林，“在我来这里的路上，我看到了一些牛蒡。你们可以用它的根来煮汤。从这座村庄向东走大约十分钟，一块大石头附近，它们生长地很茂盛。”
听到这个消息，村民们非常高兴。牛蒡不仅可以果腹，如果煮得恰到好处，它的根茎还能带有肉类的口感。孩子们肯定会喜欢的。
首领呆呆地望着拉克，羞愧和内疚开始悄然爬上他的心头。骑士大人不仅赠予了他们所有口粮，还为他们的生存指明了方向。
“骑士大人，”他凑近了拉克的坐骑，“你来这里是为了找地方歇脚，对吧？我知道这话从我嘴里说出来很荒谬，尤其是在我们抢了你的口粮之后，但……你可以在我家过夜。”
拉克思考了一会儿。
这是一个不错的提议，但他还是决定拒绝。
“不用了，谢谢。我还要继续赶路。”
没有任何多余的话，拉克催马离开了村庄。
那一夜，他在森林中找到了一间仅能容身一人的小小棚屋。虽然自己得以躲过风雪的侵袭，但坐骑的状态似乎已经接近极限。最终，他只好连棚屋也让了出来，躲在一棵松树底部勉强度过了一夜。
***
当清晨来临时，拉克立即恢复了他的旅程。此时坐骑的状态已经好多了，但拉克的肚子却开始咕咕起来。没有办法，他只能边赶路边寻找一些野草昆虫之类的东西来果腹。
一番折腾下来，拉克比原定计划晚了一整天，才赶到位于王国南部的皮蓬家族领地——皮蓬郡。它是一片由暗之城及其周边的三个小镇组成的广袤领土。
暗之城是最接近禁忌之地的王国城市，它充当着中转站的作用。除了供那些渴望探索禁区的探险队歇脚外，它还承担着监视禁忌之地另一头的格拉斯联盟的重任。
当拉克进入城市时，时间已来到正午。
不像他在路上遇到的那些凋零破败的村庄，这个地方充满了生机。它的人口几乎可以与王城相媲美。
暗之城没有城墙，这来自于皮蓬伯爵的绝对自信。他相信格拉斯联盟不可能从王国的南面发动入侵，毕竟那里有禁忌之地这个天然屏障的存在。不似人类这般自由散漫，格拉斯联盟的兽王严令禁止任何臣民进入那片充满着毒气与怪物的死亡区域。
难怪这座城市能如此繁荣。尽管靠近禁忌之地，但却少了外敌的威胁。可以毫不夸张地说，这里是整个王国最安全的地区之一。
拉克第一个要去的地方是城市里的酒馆。他的饥饿感实在是过于强烈，以至于已经分不清肉类和蔬菜有什么区别。他点了一大桌子丰盛的食物，开始狼吞虎咽起来。
虽然只是中午，但周围的几张桌子已经坐满了酒客。他们尽情地畅饮、聊天，酒馆里充满活力的氛围与那些垂死的村庄形成了强烈的对比。
“喂，你听说了吗？阿兹尔勋爵开始重新组织军队了。”
“白痴，你是生活在地缝里面的吗？那是老传闻了。秋天结束之前我就听说，皮蓬家开始重新招募士兵了。”
熟悉的名字传进耳朵里，拉克继续不动声色地吃着东西。
“从王城回来后，阿兹尔勋爵真的变了不少，不是吗？”
“我老爹在军队工作，他从来没见过勋爵如此刻苦地修习剑术。我老爹说，勋爵完全像是变了个人一样。”
“勋爵大人还年轻，性格还没有定型。你完全无法想象，一场战争会怎样改变一个男人的想法。”
“那些成群结队的祭司是怎么回事？难道战争还能让男人变得更加崇拜诸神？”
“那倒不是。我听说，阿兹尔勋爵雇了全郡最优秀的祭司来治疗皇家骑士团的团长。所以那些家伙才会扎堆出现在这里。”
“我也听说了，那个叫西蒙尼的家伙承诺过，一旦他完全康复，就会将剑圣阿隆索的剑术尽数传授给勋爵大人。”
“哇！不愧勋爵大人！我们普通人可没有这种绝佳的机缘！”
“但我听说西蒙尼团长在禁忌之地的探险中失去了一只胳膊？他在这种状态下还能教勋爵剑术吗？”
听完酒客们的对话，拉克才知道，原来阿兹尔也在为国王取得乌布之泪的惨烈征途上，贡献了一份属于自己的力量。而那个名叫西蒙尼的骑士团长，一定就是那个从地狱斯拉手底逃脱的人。真是个走运的家伙。
阿兹尔还年轻。他能不满足于过去的成就，勇攀更高峰，这需要常人难以企及的毅力和决心。拉克认为这是件好事，在不久的将来，这位年轻的将领将会成为这个王国的中流砥柱。
吃完两大盘食物后，拉克付了账，然后径直朝着城里的铁匠铺奔去。
传闻禁忌之地中危险重重，不只是废墟中横行的怪物，更恐怖的还有大量从裂缝中渗出的毒雾。拉克认为，作为冒险者中转的城市，这里的铁匠铺肯定会售卖一些能抵挡毒雾的特殊装备。
事实证明，他猜的一点都没错。
这家店与王国其他城市的铁匠铺有着明显的区别。他们不仅出售武器和板甲，还出售由禁忌之地的怪物皮肤制成的防具和面罩。
那些游走于迷宫周围的怪物天生就能对抗毒雾，它们的外皮起到了很好的阻隔和中和作用。拉克购下了一套完整的绿沙蛇皮甲——这种蛇栖息在禁忌之地的最深处，以及两个能过滤毒气的蛇皮面罩。
值得庆幸的是，铁匠铺的主人并没有对拉克为何购买这些物品提出质疑。显然，这里的过客在探索禁地前购买装备已经成了店主司空见惯的事情。他看了拉克一眼，然后摇了摇头，仿佛对于见到又一个年轻的生命即将陨落而感到惋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