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子殿下，前方就是深渊。”古兰说道。
他的剑、盔甲以及脸上全都沾满了怪物的鲜血。
深渊被视为大裂谷的最深处，那里是深渊潜伏者——大裂谷的顶级掠食者的栖息地。据传闻所述，数十只深渊潜伏者合力甚至足以战胜一条幼年巨龙。
“我们已经收集了几千具怪物尸体，”古兰继续说道，“而且我们已经深入地底半天之久，士兵们基本都疲惫不堪了。”
甘恩擦去脸上的血迹，微微叹了口气。虽然剑术方面不及古兰，但他仍然选择战斗在第一线。他知道，以这种方式鼓舞军队的信心，是自己身在此处唯一的作用。
“伤亡人数呢？”甘恩问道。
“三千人，殿下。”古兰回答道。
如果普通的人类军队来到此处，伤亡数量恐怕会是矮人军团的好几倍。对于凡间的生灵来说，能在这种级别的怪物聚集地战斗这么久已经算是相当了不起的成就了。
甘恩看着手下的士兵们竟到了如此疲惫不堪的地步，随即发布了原地休息的指令：
“由工程兵引导，原地扎营！鲁加德负责监督营区防护。休息！恢复体力！我们将在这里度过一晚！”
“遵命，殿下！”
工程兵们迅速在鲁加德部队的保护下搭起了营房。熟练地完成一切后，工程兵开始为饥饿的战友们准备食物。鲁加德副官还安排了身穿动力装甲的矮人，以及一些侦察兵和法师在营地周边的关键位置站岗。
饱餐一顿之后，甘恩将古兰召来自己的帐篷中。
“在这里，我甚至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甘恩望了一眼帐篷外始终灯火通明的营地，然后又将目光转向桌上铺开的地图，“布诺克的情况如何了？”
古兰同样盯着地图，若有所思。这是一张大裂谷的不完整地图，上面满是标记，标示出裂缝内各个通道的入口，以及军队撤退的路线。
“他已经将大部分尸体送往了秘银城。”古兰说道。
甘恩抚摸着几束辫子状的胡须。
“巨龙强调过尸体的重要性。如果我们无法完成它所需要的数量，这次的远征就白费了。”
“当然，”古兰回应道，“所以我才安排了十套动力装甲和运送尸体的小队一同出发。”
甘恩王子理解古兰的意图。大军留在大裂谷的同时，运送怪物尸体的小队将成为其他王子和其他派系攻击的主要目标。希望这些动力装甲能够威慑住任何不必要的袭击。
“古兰，你知道我为什么选择了大裂谷吗？”甘恩问道。
“为了猎杀深渊潜伏者，”古兰答道，“它们可能是山脉中最强大的怪物，仅次于那些深居硫磺沼泽的巨型毒虫。”
甘恩又看了一眼帐篷外，然后轻巧地施展了一个幻象屏障，以确保这里除了古兰将军，没有其他人能够听到他接下来要说的话。
“不光是因为怪物，古兰。据我所知，这个地方深埋着一条精金矿脉。”
古兰的眼睛瞪大了。他立刻回忆起了二王子出发前的种种安排。为什么甘恩会放弃探索死亡洞穴的权利，并将其让渡给了大王子；为什么近些年来甘恩愿意将大笔财富投入军中的工程机械部；为什么一次剿灭怪物的行动要带上大量采矿设备以及一些勘探人才。
“这次的试炼……肯定还有更深层次的意义，”甘恩分析道，“你知道父亲登基后，我的那些叔伯们发生了什么吗？”
他顿了一下，深吸了一口气，似乎准备揭开某种沉重的真相。
“他们中的大多数，都在父亲登基的同一年去世了。这是巧合吗？是巨龙的安排吗？还是父亲亲手解决了这些威胁？”
甘恩直视着古兰的眼睛。
“没错，你一定还记得。唯一活下来的人是德维林叔叔。他是王国中唯一拥有‘最伟大铁匠’称号的矮人。”
甘恩的肩膀开始微微颤抖，恐惧之情清晰地反映在他的声音中。
“三十年前，当我还只有八岁时，我意外地发现了隐藏于皇家图书馆内部的一处秘密通道。你知道我在那里看到了什么吗，古兰？记录，一份长长的名单，记载着自王国建立以来所有皇室成员的姓名。他们的地位、背景、成就，无所不包、细致入微。但让我感到恐惧的是，每当确定继承者，其他所有候选人都会在一年之内被杀害。能够幸存下来的王子凤毛麟角，屈指可数。就在那一刻，我明白了，古兰，如果我不能通过这次试炼，我的下场将注定是死亡。”
甘恩紧握双拳，身体仍然难自控地颤抖着。
“为了不让这种情况的发生，我需要获得一个与‘最伟大铁匠’相媲美的成就。这才是我如此醉心于工程机械的真正原因。我需要利用那些人力所不能及的动力装甲，以便深入探索大裂谷，找到精金矿脉。这是我唯一想要的东西，而此刻，我离实现这个梦想就只有一步之遥了！”
“那么……精金矿脉的作用是？”古兰问道。
“如果我在试炼中失败，”甘恩坚定地说道，“我会把它当成一份礼物献给巨龙。”
古兰的眼神闪耀着光芒。
与那几个鲁莽的兄弟不同，二王子并不是个傻瓜。
这番对话进一步加强了古兰的忠诚。他在心中默默发誓，如果二王子因为试炼失败而面临死亡，他愿意毫不犹豫地跟随主人奔赴来世。
说实话，二王子确实很心思缜密。他不仅将这次试炼视为获得王位的好机会，更是作了两手准备——即使收集尸体的任务失败，还有精金矿脉这个礼物可以应付巨龙。想必贪婪的龙族一定会因此饶他一命。
古兰将右手置于胸前，发自内心地宣誓道：“我会将毕生才学奉献给殿下！无论发生什么，我都会帮助您找到精金矿脉！”
“感谢你，古兰！”甘恩王子欣然点头，“我们好好休息一晚！明天将会是决定胜负的——”
“——甘恩殿下！”
鲁加德副官闯入了帐篷。帘布被掀开的瞬间，甘恩与古兰同时瞥见了外面的混乱场景。
“出什么事了？”甘恩沉声问道。
副官咳了一声，接着说道：“深渊潜伏者！有八只！它们从营地后方发动了袭击！通往外部的出口被这些怪物封锁住了！”
甘恩的脑海一片空白。
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明明在大军所过之处留下了侦察兵把守，还与大裂谷最深处的潜伏者巢穴保持了足够多的距离。
“从后方？”古兰将军插嘴道，“不可能！扎营之前，我们的后方绝对安全——”
“——不，这是有可能的，”甘恩打断道，“大裂谷内部有数百个，甚至上千个隐蔽的隧道。我们肯定错过了其中的一些，而深渊潜伏者一定更熟识这里的环境。古兰将军，我从怪物图鉴中读到过，这些家伙不仅身体强壮，脑力也相当出众。”
古兰与鲁加德感到一阵寒意袭来。此刻，被猎杀的对象仿佛变成了自己。
“现在的情况怎么样了？”甘恩继续问道。
“一半以上的动力装甲正在营地后方与怪物激战，他们在一定程度上拖慢了深渊潜伏者的脚步！”
“一半以上？！”甘恩对此产生了一种不详的预感。
再次分析了一会儿地图后，甘恩走出了帐篷，古兰和鲁加德紧随其后。帐篷外，军官们正在发号施令，调集更多的士兵加强营地后方的防守。
甘恩果断作出了决定。
“古兰将军，下令全体撤退。”
古兰惊讶至极。刚刚他们还在谈论精金矿脉的存在，而现在突然就要放弃这次行动？
而且，试炼怎么办？
“王子殿下，现在撤退是否为时过早——”
“——古兰！你没听清吗？！”甘恩咆哮了起来，表情显得极为不安，“这可能是个陷阱！我们目前最好的选择是突破营地后方的敌人。一旦我们逃离了大裂谷，就可以重新组织军队。无论如何，生存是第一要务！”
听到这番话，古兰也没了再去辩驳的动力。
“听你的，殿下！”他果断行了个军礼。
矮人将军刚要发出命令时，一个模糊的球体朝着二人的方向激射而来。
古兰下意识地挡在了二王子的身前，随即抽出佩刀将球体一分为二。
鲜血四溅，古兰瞪大了眼睛。
“是……我们的人！”古兰看着被自己劈成两半的尸体喃喃道。
一阵刺耳的笑声传来，众人同时望向尸体被抛来的方位。
“深渊潜伏者！”
“它们突破营地后方？！”
“不！它们是新来的客人！”
“太多了！”
矮人士兵们惊恐地看着洞壁上的一百多只深渊潜伏者。这些身长接近四米的巨兽外表酷似蛛魔，但却有类似蜥蜴的蛇形尾巴。它们鳌齿的长度甚至超过了前脚，上面挂着数百支锋利的倒钩。几个世纪以来，大裂谷中凶险的环境不断催使着它们进化得更加完美，以便更好地捕猎其他可怕的怪物。
原本，甘恩计划挨个猎杀这些顶级掠食者。但是眼下这个情况，似乎预示着他的计划已完全失败。
甘恩迅速思索着在当前状态下正面迎敌的利弊。
“我们还剩多少动力装甲？”
“殿下，还剩七副，”副官鲁加德回答道，“其余的都在营地后方对抗其他潜伏者！”
古兰此刻才明白，二王子的分析是有道理的——那些位于营地后方的潜伏者只不过是个诱饵而已。
以其中一只深渊潜伏者的咆哮声作为信号，数十只潜伏者从洞壁上疾驰而下，朝矮人营地的正中心扑去。巨大的鳌齿肆意挥舞，每一次命中都如同热刀切黄油，轻易地撕裂了矮人们的身体。经验丰富的战士一个接一个地倒下，却始终未能伤及潜伏者的一点皮毛。
“它们要袭击那些法师！重甲步兵，防御！”一名军官大喊道。
果然，军官说得分毫不差。数十只深渊潜伏者聚拢在一起，径直朝营地后方，法师们独有的紫色帐篷群冲去。矮人射手们试图用火铳将其击倒，但深渊潜伏者动作迅捷且变幻莫测，轻松躲开了包括霰弹、重型炮弹在内的所有齐射。
“集合动力装甲！”甘恩咆哮道，“跟我来！大家尽量靠拢，不要留下空隙！”
尽管深渊潜伏者强大且数量超过百只，但这里还有数万名矮人战士。甘恩判断，如果就此狼狈而逃，损失可能会更大。深渊潜伏者是有智慧的，它们肯定会利用小股部队之间的速度差，挨个将其剿灭。
甘恩无奈。现在的情况导致自己只得拼死一战。他默默祈祷着——只希望能够暂时逼退这些可怕的潜伏者。他发誓自己一旦有机会，将会毫不犹豫地率领大军撤出这处危险至极的大裂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