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帝国——帝都】
此时此刻，帝都陷入了混乱之中。大批怪物出现在岩燧城的消息让居民感到惶恐不安。根据报告，怪物大军摧毁了那座城市，并屠杀了所有未能及时逃脱的百姓，然后又然后开始向帝都进发。
岩燧城的驻军不仅未能阻挡怪物的前进，还在攻城战斗打响之前就损失了一位重要人士的性命。更糟糕的是，为了掩护百姓撤离，帝国一号法师塔的大部分成员都选择了死守城市，最终落了个全军覆没的结局。
这是一场突如其来的噩梦。
哈里森·洛恩嘉德可称是帝国高层中的最强者。
有人甚至说，就算已故的奥尔巴姆将军与索尔维格将军联手，也不一定能对抗一号法师塔的头号人物。
哈里森掌握着无穷无尽的自然之力。只要运用得当，他甚至能一个人摧毁一座城市，或是一整支军团。
尽管哈里森向来反对战争，但仅靠他的存在，帝国就足以威慑住周边的大部分国家。
他是三国联盟与帝国缔结盟约的重要原因之一。然而现在，如此强大的存在居然就这么陨落了。
“陛下，街上已经快没人了。”
帝都皇宫的议事厅中，赫尔松将军正在向皇帝汇报军情。
“大家都躲起来了，哈里森大师死于恶魔之手似乎对百姓们的信心造成了很大打击。”
不同于帝都百姓，帝国的高层基本都知道攻下岩燧城的不是怪物，而是恶魔。然而尽管什么都知道，他们却选择了秘而不宣。这是帝国惯用的政策，让民众知道太多似乎只会造成不必要的恐慌。皇帝陛下觉得任何事情都在自己的控制范围之内，却从不考虑人力有时穷的客观事实。
“一个老人家去世了而已，我的子民们反应过度了，”黑格尔大帝皱着眉头说道，“哈里森已经很老了。即使恶魔杀不掉他，过不了几年，衰老也会将他带走。”
虽然皇帝与哈里森之间有着一层不远不近的亲属关系，但老人战死的消息并没有像之前两位将军陨落时那样，给黑格尔带来任何感伤。相反，在收到噩耗的瞬间，黑格尔首先想到的还是政治——他害怕三国联盟会因此撕毁早已缔结好的盟约。
“陛下说得对，”赫尔松将军说道，“但是…请您理解，在帝国人民心中，哈里森大师象征着无可匹敌的力量。众所周知，他将生平所得全部财富都捐给了孤儿院和弱势群体。对于百姓们来说，他的确是一位英雄。”
“英雄？”黑格尔笑道，“的确，这个词挺适合他的。”
黑格尔根本无意反驳将军的说法。即便是他也不得不承认，哈里森在某些方面比帝国的任何官员，甚至皇帝本人都更加优秀。
但那又怎样？
最终，所谓“英雄”居然选择了一座边陲小城来结束自己的故事？
在黑格尔看来，哈里森的人生只能用“随心所欲”四字来形容，以至于他根本无法将其控制在麾下。之前的数次对外战争，都不见一号法师塔派出成员参战——这就是哈里森蔑视当权者的最好证据。
说来也可笑。每当黑格尔想利用哈里森的力量时，这位德高望重的大师总是借故推脱。惯用的伎俩是“假装生病”。甚至有一次，哈里森竟然举办了一场假葬礼来蒙骗黑格尔。正是因为这件事，大师才顶着八十多岁的高龄被皇帝赶去了岩燧之地。
黑格尔至今依然记得，自己假装痛哭时的可笑模样，以及得知真相后那无论如何也挽回不了的颜面。
那个玩笑如此地出乎意料与荒谬，以至于此刻的黑格尔已将它当作了脑海中的核心记忆。
黑格尔叹了口气，向后靠在椅子上。
“继续汇报吧…东北边境的情况如何？那些女巫，她们同意我们的提议了吗？”
“说到叶妮芙女士，”赫尔松将军尴尬地挠了挠头，回答道，“她连您的谕旨都没看，就直接就拒绝了我们的提议。”
闻言，黑格尔倒也没发作。
“嗯…意料之中。虽然女巫学派创立于帝国境内，但我似乎从来没见过她们到访过帝都。”
女巫学派的成员们只忠诚于叶妮芙女士和她们的发源地——阿塔鲁斯城。除非那座城市受到恶魔大军的直接威胁，否则叶妮芙女士和那些女巫根本不会轻易离开。
与哈里森一样，叶妮芙女士厌恶战争与一切不必要的战斗。这听来有些讽刺，一位能够利用死亡与混乱获得力量的死灵法师，居然愿意拒绝血腥的战场。
“塞维部长。”黑格尔转向一位大臣。
“陛下，我在。”
“我要你不惜一切代价，找到某种方法，确保那些女巫会站在我们这一边。”
“陛下，我尽力而为。”塞维部长躬身领命。
黑格尔把目光转向赫尔松，示意他继续报告。
“至于东北边境的现状，”赫尔松将军继续说道，“我认为四号法师塔的指挥官更适合向陛下汇报。”
“安格玛？”
这让黑格尔有些没料到，赫尔松为何会提到那个古怪的家伙？
赫尔松将军点了点头。
“是的，陛下。我已经通知他在皇宫外待命了。如果您下令，我们会立刻把他请进来。”
黑格尔摩挲着胡须。
“好吧，传他来。”
皇帝下令后，宫廷卫队很快将四号法师塔的主人给带了进来。他是一位秃头老者，眼神有些邪恶，身上散发出的药水与汗液混合的味道，与几天没有洗过澡的乞丐无异。
在帝国军界，一号法师塔被公认实力最强，而四号法师塔则是出了名的惹人非议。
它是所有法师塔中最有钱的，因为它肩负着最多的研究任务。
从魔药到炼金术，从怪物到人体——他们的研究无所不包。塔里的法师们全身心投入研究工作，常年被外界看作是一群对道德问题毫不关心的狂热分子。
而安格玛更是其中最古怪的一位。
“向帝国太阳与月亮的化身致敬，”安格玛刚踏入议事厅就立刻鞠了一躬，“能见到黑格尔·洛恩嘉德陛下，我感到非常荣幸！”
安格玛没有下跪，这让护送他前来的宫廷卫士非常不满。其中一位低声嘀咕道：“你现在可是在皇帝陛下面前呢，安格玛大师，请稍微注意一下——”
“——注意什么？”安格玛打断了他，声音低沉而充满威胁，“你在教我做事吗，卫兵先生？舌头用不好的话，不如割了给我泡酒！”
“我不是那个意思…”
“好了好了，”黑格尔见状赶忙调解道，“大师无需多礼，你们回到自己的岗位上吧。”
“是，陛下！”
卫士们回到各自的岗位后，安格玛便一屁股坐到了议事桌上。此时除了皇帝本人与赫尔松将军，其他大臣可都是站着的。
黑格尔审视着此人，心想似乎所有精通魔法的大师都相当桀骜不驯。他们似乎十分清楚自己的实力能对当权者造成一定程度的威慑，即使是皇帝也不能对他们颐指气使。或者说，正因为他们是帝国的王牌，所以才不会被那套为维持权力而设计的屈人制度所制约。
“安格玛大师，”黑格尔笑着问候道，“好久不见了。”
安格玛确实很少离开他的研究室。除了亚诺·弗雷德，皇帝已经好几个月没见过四号塔的任何人了。
“确实，陛下，”安格玛说道，“我听说您想了解关于东北边境的消息？”
“是的，还有岩燧城的现状，”黑格尔点了点头道，“把你知道的一切都告诉我。”
“岩燧之地…”安格玛的声音中充满了嘲弄和戏谑，“真是一出悲剧！当我被困在研究室里时，老朋友哈里森竟然死在了那些恶魔手中！我们这次可损失惨重咯，陛下。”
老朋友？简直滑稽。
议事厅中的所有人心里都跟明镜似的。
两位大师可以说是代表了人性的两个极端，又怎会成为朋友？
哈里森大师把自己的财富全都用在了慈善事业上，人们对他爱戴有加。而安格玛大师则把所有积蓄都用在了研究上。
而且，与哈里森大师不同，安格玛对生命没有任何敬畏。为了得到用于研究的人类尸体，他甚至与帝都的地下帮派达成了某种残忍的协议。他是个真真正正的魔法狂热者，只要听说哪里又爆发战争了，他就高兴得不得了，因为这可以为他带来更多验证其研究的机会。毫不夸张地说，为了魔法的进步，他什么丧心病狂的事都敢干。
如果不是他拥有相当强的实力与影响力，黑格尔早就找机会将他干掉了。相比皇帝的得力干将——莫顿双子，他身上有些更加邪恶且难以驾驭的东西。
皇帝确信，如果有人以绝妙的魔法知识相诱惑的话，安格玛绝对会毫不犹豫地背叛自己。
不过此时，在面临恶魔入侵这种究极难题时，黑格尔还是很需要这位强大的法师的。
安格玛从袖子里掏出一颗拳头大小的宝石。
“一号塔的副官阿德里安死前，向我这儿发了条消息。”
安格玛举起宝石，开始慢慢将魔力注入其中。
“我手里的这块宝石曾属于哈里森·洛恩嘉德。当时他急需钱来修缮一座新的孤儿院，所以把这个东西卖给了我，谁知道现在却成为了一号塔众留下的遗书。”
“没错陛下，这是一枚能够传输记录图像的神器。多么神奇！而那个愚蠢的哈里森竟然只以两千金币的低廉价格就卖给了我！”
如果安格玛说的是实话，那么这枚宝石实际价值应该远超两千金币。考虑到哈里森大师的性格，他当时肯定已是穷困至极才会被安格玛给捡了便宜。
“我并不关心它的来历，”黑格尔说道，“直接进入正题吧。”
“当然，没问题！” 安格玛指着宝石说道，声音尖锐刺耳，“请看，陛下，这就是岩燧城当时的情况！”
宝石开始发光。光线逐渐汇聚成一点，然后激射而出，在半空中生成了一副奇特的画面。画面中的内容揭示了哈里森大师陨落后发生的一系列事件。
率先出现的是城市外的平原。它已变得干枯贫瘠，仿佛像是在烈日下曝晒了几个世纪。这幅景象令所有人都感到震惊无比。
“那是…木马平原吗？”
当画面从平原转移到城市内部时，议事厅里的大臣们几乎惊叫出声。
“正如神器所揭示的，岩燧城已被恶魔大军彻底占领，” 安格玛说道，脸上露出了一抹难以掩饰的满足标签，“您看，陛下……这座巨大的石碑就来自一号法师塔内部，上面还隐约刻有哈里森本人的徽记。”
大臣们倒吸一口凉气。
一号法师塔有着深厚的历史底蕴，那块石碑更是黑格尔的父亲赐予哈里森的珍贵礼物——后者即便再贫困也没有动过将其卖掉的念头，并且时时将其带在身边。而如今，代表帝国辉煌历史的信物居然沦落到了如此可悲的境地。
“既然石碑在这里，那么塔在哪里？几个月前才刚刚修好就....”
大臣们无法相信眼前这座扭曲的建筑就是一号法师塔的遗址。这座建筑几乎被一条条肉质触手完全包裹，一些碎裂的石块在触手的紧固下才不至脱落坠地。不时地，触手中的其中一只会突然伸向地面，抓住某个跪在塔下的囚犯。如同水蛭一般，它会立刻吸干猎物体内的所有液体，将其变成一具蜡黄色的干尸。
触手上方，成千上万的黑天使和几十只双头奇美拉遮天蔽日。下方，数以万计的低阶恶魔在城市中肆意横行。那些被五花大绑，为寄生兽提供养分的人，都是一些年轻力壮的士兵，而未能及时逃脱的平民此刻早已变成了一堆堆残肢肉块，散布在道路两旁。
距离法师塔不远的城市南门正在燃烧。一名巨大的火巨人屹立在城墙上，不断捡起废墟中的巨石并用口中的火焰将其烧得滚烫，然后朝着城外那些正在逃命的百姓投掷出去。
这一幕太过可怕，让每个人都陷入了沉默。议事厅里的寂静持续了整整一分钟。
一位大臣鼓起勇气，率先开口。
“这些....图像是什么时候发生的？”
“一周前。” 安格玛回答道。
“一周？”大臣似乎是意识到了什么，声音显得有些颤抖，“那么…恶魔大军现在应该已经走了不少路了，如果它们攻打帝都怎么办？”
看到岩燧城的命运，这位大臣不禁为担忧起了帝都的安危。
另一位大臣此时也开口了。
“没错！我们难道不应该立刻集结军队去拦截恶魔大军吗？战斗绝不能在伟大的帝都脚下发生！”
另一位大臣嗤之以鼻。
“说得都是废话！我们今天聚在这里的目的就是为了解决这件事，但并非一定需要动用军队。”
“不动用军队？！那你自己去跟恶魔谈判好了！”
“这不是我们可以决定的事情，我们应该先咨询这方面的专家！”
“够了！”外交大臣突然吼道，“安静！你们现在可是在陛下面前！”
大臣们纷纷闭上嘴，低下了头。因为害怕，他们一时间失去了冷静，忘记了自己正身处皇帝的眼底。
幸运的是，黑格尔正陷入深思，没有留意他们的喧闹。
“正如大家所看到的，” 安格玛继续说道，“岩燧城，我们的边境之星，已经不复存在了。阿德里安死前说过，恶魔们的数量远远超过他自己所传回的图像。”
这句话扰乱了皇帝的思绪，议事厅再次陷入了可怕的寂静之中。
“如果您仔细看这个，” 安格玛操作宝石，将图像定格在一个特定的场景，“那边，方尖碑的顶部。”
众人之前没有注意到的细节，在被安格玛指出后变得无比清晰。他们看到一个身披黑色斗篷的人影站在一块巨大的黑色方尖碑上。尽管人影的轮廓与图像中出现的某种恶魔相似度极高，但其身体却较为瘦弱。
“这块方尖碑是此人的召唤物，” 安格玛解释道，“我认为他就是恶魔大军的首领，陛下。”
这是一个极为重要的发现。
按照帝国的一贯作风，如果他们能够在战前暗杀掉敌方的首脑，或许就能阻止敌军的前进。
“首领....”一位大臣小声嘟囔着，“如果杀死他真的有用的话，我们不妨试试？”
“奎尼！”黑格尔喊出了自己二儿子的大名。
“陛下，我在！”二皇子奎尼回应道。
由于场合太过正式，他不敢称呼皇帝为“父亲”。
奎尼·洛恩嘉德已经三十多岁了。他继承了已故皇后的赤褐色头发，梳得油光润滑且紧贴头皮。奎尼的眼神锐利而坚毅，身体则被训练得孔武有力、肌肉虬结。
“那把长戟还在你那儿吧，奎尼？”黑格尔问道。
“您是说奥尔巴姆将军的遗产吗？确实在我这儿。”
黑格尔指的是“封魔长戟”。得益于身为奥尔巴姆麾下门徒的身份，二皇子奎尼顺理成章地继承了那把武器。
“你有恶魔一族的战斗经验，”黑格尔说道，“直到现在，海边的百姓都没有忘记你是如何拯救他们于水火的。”
对于来自余烬群岛的恶魔入侵，奎尼皇子的应对方式是一次大胆的反击。那是一次相当鲁莽的行动，几乎让奎尼变成第二个爱德华·寒鸦。但幸运的是，出于某种未知原因，来自阿鲁特城的女巫学派决定干预那场战斗，并最终拯救了他。在叶妮芙女士的帮助下，奎尼重振士气，将大部分寄生兽又赶回了海里。
这一壮举进一步巩固了二皇子在黑格尔身边的地位。
“出于以上这些因素，我认为你就是最有资格领导这次行动的人。”黑格尔说道。
一直默不作声的其他四位皇子开始面带嫉妒地盯着自己的兄弟。他们早已后悔不迭，感慨当初为什么抽出时间去对抗那些怪物。如果他们早知道那些怪物的真实身份其实是可怕的恶魔一族，那么就算是为了猎奇，他们也会毫不犹豫地冲上战场。
“带上奥尔巴姆的武器，集结你麾下的军队！”黑格尔命令道，“我，大帝国的皇帝黑格尔·洛恩嘉德，命令你拦截那支恶魔大军！莫达克将军将会担任你的副指挥官。凯旋而归吧，儿子！为了帝国，为了洛恩嘉德万世不朽！”
“父亲，我必定凯旋而归！”奎尼皇子激动地回应着。
“老爸，我也想上战场，领兵打仗！”
此时，黑格尔四十多岁的长子泽莫开口了。与弟弟奎尼不同，泽莫没有犀利的眼神，更没有完美的躯体。相反，他身上最显眼的部分，是那个如皮球般鼓胀的大肚子。
“叫我皇帝！”黑格尔似是被浇了一头凉水，突然冷静了下来。
“哦，老爸陛下，很抱歉。但是，我也想带兵打仗。”
“我让你说话了吗？”
与对待奎尼时的赞许不同，皇帝对长子的态度可谓恶劣。
“我听说你这光是这周就翘了好几次日常训练。可耻的家伙！就你这种态度还敢求我将军队托付给你？！”
大皇子泽莫颤抖着低下头。看到这一幕，其他皇子纷纷露出鄙夷的神色。
“卫兵！把这个蠢货给我带出去！”黑格尔大声喊道。
几名宫廷卫士默默走向大皇子。由于害怕被硬拖出去有损形象，泽莫居然装出了一副趾高气昂的架势，然后自行走了出去。
大皇子走后，黑格尔一边叹息一边轻捶着自己的胸口。
“可怜的傻瓜！我简直不敢相信那个家伙的体内流淌着洛恩嘉德家族的血脉。”
黑格尔将求助的眼神投向其他四名皇子。与大皇子不同，其他皇子各自都有不错的本领，特别是二皇子，如果身处卢卡斯王国，他的实力几乎等同于西蒙尼那样的高阶骑士。当然，在拥有不俗实力的同时，他也深受帝国贵族的青睐。不考虑出生顺序的话，此刻的他就是下一任皇帝的最佳人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