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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楚知吾走后,李臻奇又在选举办公室里坐了许久,说实话,他并不理解楚知吾的提议,权利并没有提升,仅仅只是一个不同的名号,能够让那帮整天痴迷于精神鸦片的从业者们,老老实实的给他投票吗?

可他又相信楚知吾的能力,退一万步说,现在选举情势这么危急,即便是举措没有效果,也不会比当前更差了,反正选不上他,选谁又与他有什么相干。

李臻奇看着民意调查报告,终是卸下了表面的伪装,有些气急的样子喃喃自语道:“这帮愚蠢的东西,难道这种没有实质性内容的称谓,还真能让他们为我投票不成。”

在楚知吾离开办公室的五分钟内,李臻奇就决定了采用楚知吾的建议,或者说,当楚知吾此刻提出了一个建议,不管是什么内容,只要对选举有帮助,李臻奇都是会采纳的。

可是一直等到第二天选举办公室上班前,楚知吾才收到李臻奇的通知,今天便开始用新的宣传标语和口号,将新的主张铺天盖地的发散到整个地区。

楚知吾将这种主张命名为平权运动,当然,他口中对李臻奇说的平权,与他设想里真正意义上的平权,完全不是一回事。甚至李臻奇也以为楚知吾只是扯着平权的大旗来吸引选票,然而他却小看了这各个集团里普普通通的从业者们,或者说,他小看了同样为人,却是被刻意操控的人类。

短短一周的时间,李臻奇的民调支持率直线上升,已经超过了第二名,直追民调第一的参选人,李臻奇自然是心中狂喜,距离他坐上那象征着权力的宝座,又近了许多,但表面上他当然还是淡然处之,甚至在面对镜头采访时,仍然以从业者们的平权卫士自居,尽管新的阶级并不会拥有所有者们的权利,尽管他们仍然不能自由的结婚,生育,但谁不想直接站上从业者的顶端呢,谁又不想自己生活得更优越一些,不想拥有更多的物质去满足他们如同吸鸦片一般的精神生活呢。

从民调结果看来,绝大部分从业者们都是想的,甚至已经在社交媒体上开始疯狂鼓吹李臻奇了,以期用这种方式,在李臻奇顺利当选议员,推动该项议题后,能够最先成为新的阶级,倒是十分可笑。

又过了两周,距离正式投票也不过一周了,李臻奇的民调支持率已经到了第一位,甚至甩开第二名不少,终于有其他参选人坐不住了,号称自己也愿意为了平权出力,甚至公开表示,他愿意积极推动新阶级的婚姻自主权。

采访一经播出,反响如同平地惊雷,社交媒体再次被刷屏置顶,而跟李臻奇一同在选举办公室看着电视直播的楚知吾却是一笑,还不等李臻奇询问,便摇着头对李臻奇说道:“董事长请放心,他这种方式,是拉不回多少选票的。”

与表面上的淡定不同,楚知吾心中也开始狂喜,终于等到了,终于还是在选举之前有人自己提出来了,在物质积累和财富的赛道上,他丝毫没有把握能够让这些掌权了六十年的所有者们自己掀翻桌子,然而在对他们来说的另一条赛道上,在政治与斗争的赛道上,他会让这些安逸了数十年的资本家们深刻的认识到,他们也不过是普通人,该内卷的时候,也得给我卷起来。果然最新的民调也并没有出乎楚知吾的意料,有一些变动,但丝毫影响不到李臻奇现在的排名。

楚知吾不禁心里想到,哪有那么简单,这可是一群摆烂了足足六十年的群体,他们……不对,我们,我们难道不能自由恋爱和同居吗,我们可以,在经过了六十年的这种生活,该不会还真的有人以为,婚姻自由对我们来说是一种多么求之不得的权利吧?嗯,这些高高在上的所有者说不定还真就是这么认为的,可笑至极。

难道他们真的把我们从业者当成人工智能了?该不会以为我们并不知道婚姻权和生育权对所有者阶级的统治意味着什么吧?该不会以为摆烂就是没有脑子吧?

这也让楚知吾想到了一个老掉牙的段子,一千万,一个亿,哪怕是十个亿,捐出去那我眉头都不皱一下,可要我捐一辆车?那不行,因为我真有一辆车。

段子蕴含的道理,别说现实世界了,即便是未来世界,也同样如此,这也就是为什么楚知吾在给李臻奇提建议时,根本不提那些权利,因为他知道,这些说法哪怕是说出去,买账的人也不会多。

只有当所有从业者们自己真正意识到了权利的重要性时,那也就由不得这些所有者们给或是不给了。

未来世界的效率就是高,当一周以后正式开启投票,从投票到完成检票,不过短短半个小时,便公布了结果,李臻奇以无可争议的压倒性优势,当选了议员。

面对着采访的镜头,李臻奇笑得腼腆而又壮志踌躇,口口声声会将平权运动进行到底,会代表着所有支持他的从业者们发声。

而事实上,他也真是这么做的。

为什么?因为在长达六十年的从业者摆烂历史中,再没有哪个所有者,能拒绝身后无数人,狂热且崇拜的目光,对他们来说,这比财富的积累,比资产的增加要有趣得多,钱是赚不完,也花不完的。

李臻奇也没想到,当选了议员之后,他的身上会平白无故的多出了这种叫使命感的东西。哪怕历史书里讲述得再多,那也是别人的故事,哪怕无数所有者们都会警醒后辈,让他们保持独立思考的能力,也并不意味着,他们自己在面对这种狂热和崇拜时,也能不感受到内心澎湃的斗志与信心。

说到底,都只是人罢了。

李臻奇在很短的时间里,彻底的完成了从一个所有者向政治家转变的心路历程,而随着平权运动的兴起,越来越多人和势力注意到了李臻奇和他身后的力量,但他真的是在不遗余力的推行平权运动,他身上也没能让人扒出什么足以颠覆地位的黑料来。

政治嘛,既然打不垮你的敌人,那就与他合作,短短一年时间,李臻奇已经从一个普普通通的议员,成为了议会中举足轻重的人物,他也考虑过是否应该成立一个新的党派,代表新的团体和利益,但却被楚知吾制止了。

在李臻奇的印象里,那是楚知吾第一次那么郑重,楚知吾的脸上并没有往常的笑意,而是直视着李臻奇的双眼,郑重的说道:“议员,只有没有党派,不代表任何既存的利益,人们才会源源不断的加入您、支持您,而在这种声音足够大之前,最起码足够影响到整个议会之前,成立新的党派,无异于自掘坟墓。”

是的,楚知吾用了自掘坟墓这个词,并不是他刻意危言耸听,这也是他第一次正视李臻奇的政治目的,因为经过这么长时间的熟悉和合作,楚知吾认为,此时此刻的李臻奇,已经跟从前那个商人、那个所有者不一样了,他是真的在为平权运动奋斗,甚至,他真的有可能自己掀翻了所有者们的桌子。

但至于李臻奇愿意将平权推到哪一个阶段,楚知吾不愿猜测,也不敢猜测,毕竟他苦心经营了这么多年,不可能在此时此刻停下来。

如果李臻奇真是愿意掀桌子的人,那固然好,如果不是,了不起也只是再回去当一个富可敌国的所有者罢了。

随着李臻奇的影响力越来越大,平权运动的提案在第三次提交议会以后,真的以大比数通过了,那一晚的庆功宴,哪怕是习惯了隐藏了真实情感的李臻奇,也是高兴的手舞足蹈,脸上尽是掩不住的笑意。

而楚知吾同样开心,甚至比李臻奇更开心,因为他知道,这么多年的布置,终于到了要看到效果的时候了。他看着兴高采烈的李臻奇,不禁有些唏嘘感叹,到了明天一早,他还能笑得这么开心吗?

翌日,各大媒体蜂拥到了李臻奇议员的办公室,在恭喜李臻奇提案终获议会通过后,提出了那个无数人关注的问题。

“恭喜李议员,平权的提案终于通过了,请问平权的新阶层具体如何命名呢?又有什么样的准入条件呢?”

李臻奇笑得十分自信,对着无数的话筒和镜头说道:“经过内部咨询以及议会的同意,我们把新的阶层命名为管理者,而管理者阶层的准入条件,不算宽泛,也不算严格,只需要在各类集团工作超过十五年,便可以申请,我们会根据申请人员的创造性、建设性以及收益性合理评估,对其中优秀的人员,准入管理者阶层。”

这些名称和条件,当然是李臻奇和团队早就想好了的,甚至在条件上,一方面保证了维护所有者的统治,一方面也给了从业者们新的希望,按照李臻奇原本的设想,他是想等到管理者的群体和数量足够大时,再推动进一步的平权运动,逐步开放婚姻自由权,甚至生育自由权,已经是实实在在的平权了。但尽管他读了许多书,还是不够了解人性。

平权提案刚实行的一年,整个世界都是一片向好,所有者们觉得从业者们工作更富有激情和努力了,从业者们觉得自己的生活有了新的盼头,最起码有机会更好的满足自身的物质和精神需求了。

然而好景不长,不仅是从业者群体中出现了一种质疑声,哪怕是已经通过申请的新阶层管理者之中,同样出现了一种质疑。

从业者们觉得管理者太过遥远,反正也得等到十五年年限才能申请,又何必这么努力,躺平等待年限申请不好吗?于是摆烂的愈发摆烂,有心思的也开始稍微摆烂,而十五年就像是一个希望的终点,有人刚工作没几年,耐心摆烂等待年限,有人马上就要到十五年年限,对管理者的生活充满了希望。

在此后的三年中,已经借着平权运动成为议会议长的李臻奇,却无时不在喜悦与烦恼夹杂之中,因为这三年的世界,变化太快了,比之前六十年,还要快。

管理者的生活也不过如此,与我之前在集团做高管时区别不大。达到年限,成功申请成为管理者的人们这么说到。

这年限也安排得太长了些,那些管理者也太不知足了,难道那样丰富的物质和精神生活还不能满足他们的欲望吗。还有更多从业者们这么抱怨到。

欲望,便是潘多拉的魔盒,李臻奇借着它从一名所有者,走到了议会议长的位置,却也因为它,让整个世界陷入了一种奇怪的气氛之中。

我想要成为管理者。无数的从业者们要求到。

我想要婚姻权,想要生育权。无数的管理者们呐喊道。

不论是底层的从业者,还是高层的管理者,都已经开始在欲望之中迷失,或者说,在自己的希望和向往之中迷失,尽管管理者的准入年限一再下调,尽管议会已经开始就婚姻权的议题经过几次讨论,但这丝毫跟不上欲望膨胀的节奏。

终于有一天,不知道从世界的哪个角落,传来了一个问题,为什么我不能拥有自己的孩子?

然后很快,问题再次变化,为什么所有者的孩子,生下来就是所有者?而我生下来,却是从业者?

原本剧烈的社会矛盾,都只在从业者和管理者之间,甚至管理者的出现,在大部分所有者们看来,就是用来转移矛盾的最佳对象,事情原本也是按照他们的预期发展的,可他们终究是小看了人类,也小看了他们唾手可得的权利,对其他人来说,是多么强烈的一种欲望。

从业者和管理者之间的矛盾不断演化,却并未影响到所有者们的统治,只是麻烦了一点,但因为让他们自己争吵,互相不理解,所有者们在制造精神消耗品上的投入也减少了许多,甚至那几年里,未来世界出现了一种新的媒体行业,专门制造从业者和管理者之间的矛盾,借助各种媒体不断传播,赚的盆满钵满,比精神鸦片们赚得还多。

而统治阶级的所有者们自然是乐见其成,甚至这种新媒体行业背后,是否有所有者参与,那早就相当于公开的秘密了。

所有者们为了利益助长矛盾,看着从业者和管理者吵得不可开交,议会又为了广大从业者和管理者的利益,不断制定新的政策,将统治阶级的所有者们描绘得多么大公无私,好像一切,都正按照绝大多数所有者的安排走下去,世界似乎因此焕发出了新的活力。

然而无论多么精细的安排与计划,都不能揣度人心的变化。

我为什么不能成为所有者?我也想成为所有者,我赚了很多钱,多得我自己也用不完,我也不想将它继承给谁,我能不能成为所有者,生一个我自己的孩子,把这些财富都留给他?

这种问题一出现,所有者们就察觉到了不对,话题立马受到了所有者的极力打压与限制,但魔盒已被打开,又哪有那么容易被再次关上。

尽管极力压制,但这问题的出现就像是星星之火,转眼之间便如野火燎原一般,点燃了整个未来世界。原本吵得不可开交的从业者和管理者,竟然同时都把矛头指向了作壁上观的所有者。

从业者成为所有者,才是真正的平权。

这一由李臻奇提起的概念,已经动摇了所有者统治的根本,而整个议会内部,也开始互相指责与攻讦,未来世界,已经在所有者的统治下,开始失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