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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宁一切都明白了。

他昨天遇到的中年男子,就是当今的弘治天子!

只是披上龙袍的他,更有一番不怒自威的气度。

不过这也让江宁松了口气。

弘治在历史上风评不错,不仅宽厚,而且听得进谏言,不会因为说了什么就治人的罪。

说不得还是个天大的机会。

想到这里,江宁更加镇定了。

弘治紧盯着江宁的神情变化,眼中闪过一丝满意之色。

“昨日朕无意间见到厂卫呈上来的关于你的折子,颇有些兴趣,今天便召你进宫问一问。”

“草民惶恐!”

江宁愣了下,忙不迭大声道。

他猜得出来,肯定是皇帝不想被人知道出宫的事情,才这样说辞。

弘治脸上露出笑意,接着道:

“你的言论,我与几位阁老都说了一说,今日便不提了。

你且先说来,该如何解决?”

江宁瞬时感到几道目光在他身上打量着。

其中多是不以为然之意。

当然,也有好奇。

想来就是弘治口中的阁老们了。

熟悉历史的江宁知道他们,其中又以三人为最。

分别是谢迁、李东阳和刘健,辅佐弘治开创了中兴的局面。

如此班底,称得上是有明一朝最成功的内阁之一。

头一次被这个帝国最有权势的几个人盯着,江宁不由得有些慌乱。

但他很快稳住心神,拱了拱手道:“草民斗胆,进言开海。”

一时间,殿内安静得针落可闻。

谢迁、刘健几人捋着胡须,对视一眼,眯起眼睛重新看向他。

而弘治,则是皱起了眉头。

见没人说话,江宁理了理思绪,接着道:

“草民昨日之言,无非是因为土地兼并,使得生民百姓流离失所,只得苟延残喘于豪门富绅之下。

等到真的无了活路,只能选择造反。

而海外物产还算丰盈,若是大明主动开海,便可引得部分百姓出海贸易。

非但他们有了新的出路,外面的财富源源不断流入我朝,大明的国力也必然能再更进一步。”

龙椅上的弘治听了江宁的一席话,拈着胡须若有所思,似是在细细咀嚼其中的意味。

“简直荒谬!”

突然,谢迁上前几步,锐利的目光直视江宁:

“不说太祖登基之初,便颁布禁海令,由此以为祖制,后世子孙不得擅改。

单论太宗时期七下西洋,靡费甚巨,为此国库都难以支撑。

如何像你说的这般财富充盈,国力大涨。

再者,沿海倭乱海盗将百姓搅得苦不堪言,若是开海,你是叫我朝百姓白白去送死吗?”

话语步步紧逼,直接把江宁的建言打落尘埃,贬得一文不值。

这时,弘治直接挥手打断道:

“好了,谢卿不必如此介怀。江宁的建言本意是好的,都是为了我大明百姓。

至于其中所思所量,日后再议。”

显然,他是不打算深究这个话题了。

江宁也能理解。

毕竟这是大明的基本国策,想要更改没那么容易。

而且除了朝堂,江南那帮子士绅,也是重要阻碍之一。

这时,弘治将目光投向桌上的一份折子,道:

“北方鞑靼将兵三千众,入寇我朝,袭击边境。江宁,以你之见,该当如何?”

江宁一愣,怎么突然问起国事了?

他略微沉吟后,答道:

“启禀陛下,鞑靼兵少,显然无大举入侵之意。

但我朝不可小视,任其来去自如,否则有损国朝威严。

以草民之见,不若遣一惯战之将,火速出兵,以凌厉手段击之,争取趁胜追击予以全歼。

如此,不仅彰显我大国威仪,还可让鞑靼知我大明决心,不敢再轻易入寇。”

一番话说得铿锵有力,叫弘治听得频频点头,心中欢喜。

毫无疑问,江宁说到了他心坎儿上。

而旁边侍立的心腹太监苗逵,也不禁用赞许的眼神看着他。

刘健却当即反驳道:

“陛下,江宁不过一介草民,如何知晓朝廷艰难。

如今边军既已将鞑靼击退,防守稳固便可,无须再主动出击。

不然再点校兵马,筹措粮草,岂不又是劳民伤财?

还请陛下为生民计,三思才是啊!”

弘治的脸色瞬时难看下来。

这还不算完。

李东阳和谢迁一同站了出来,纷纷附和。

话里话外都是防守就行,千万不要主动出击。

否则耗费国力不说,还是在做无用功。

谢迁更是提出当用礼仪教化,慎用兵戈。

他看向江宁,谆谆教诲道:

“年轻士子有报国之心自是好事,但也不可妄造杀孽。

须得谨记,君子不与蛮人同类!”

江宁面上微笑,心下却大不以为然。

而弘治心中一样的颇为不悦。

但碍于三个阁老都是国之干臣,说的又都是圣人之理,他不好随意辩驳。

不过他看江宁倒是愈加顺眼了。

弘治喜怒不形于色道:

“几位卿家老成谋国,进言的自然都是国之良策,朕心甚慰。

而江宁虽是比不上卿等,但一介秀才,能提出这些建言,又真心为国出力,却也理应嘉奖。

如此,授江宁东宫侍读,赐同进士出身……”

江宁听得愣在当场,脑子开始晕乎起来。

后面讲了什么不清楚,他只知道自己好像是,当官了。

“陛下不可!”

不出意外的,意外出现了。

“江宁不过一介秀才,连举人功名都未曾考取,如何能轻授官职,还是如此要职。

他不过有些饶舌之能,日后若是蒙蔽太子,成了那幸进佞臣,国家岂不危矣。

还请陛下收回成命!”

谢迁等人齐齐躬身。

弘治面无表情,看不出在想些什么。

几位阁老急了:“陛下忘了当年李广祸乱之事乎!”

“好了,朕金口玉言,如何能收回成命。”

弘治被提起旧事,面上露出不悦,当即打断几人,一锤定音。

“草民拜谢陛下!”

江宁直到出了御书房,整个人都还是晕乎乎的。

一阵风吹过,他才勉强清醒过来。

抛开当官了的喜悦,他开始回想刚才的一切。

在意识到他可能得罪了几个阁老进而整个文官集团后,江宁心中五味杂陈。

好家伙,还没正式入仕,就先要被组织抛弃了。

而且最关键的是,弘治今年年中就要崩了,罩着他的大佬也要没了。

一时间,江宁满是危机感。

不对!

大佬没了,大佬的儿子还在啊。

看来有必要抱紧朱厚照的大腿!

“江侍读请留步!”

这时,一道尖细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江宁好一会儿才意识到是在叫他。

他转过身,只见一个小太监向他跑来。

“请问是?”

“小人是苗逵苗公公手下,苗公公叫小人传句话,日后侍读在宫中若是有什么不方便的,知会一声就是。”

“还请转告苗公公,但有需要,江宁一定尽力。”

江宁眼睛一亮,积极回应释放的善意。

他是知道苗逵的,如今算得上宦官中数得着的人物。

想到此处,江宁心下稍定。

另一边。

李芸儿自从江宁被带走后,便一直坐立难安。

时间一长,她的心里愈发焦急。

“弟媳妇,我那宁弟还没回来呐!”

之前逃走的江福突然又站在了外面,只是这次没带人。

李芸儿脸上露出一丝嫌恶,走到院中。

“嘿嘿,弟媳妇,你说宁弟那么久没回来,怕不是惹了什么人,直接被打杀了去。”

江福贼眼在李芸儿身上滴溜溜转,一阵口干舌燥:

“看来这钱是真的还不了了。我看啊,你这就跟我回去,替你那死鬼相公还债。我保证让你每夜快活死!”

李芸儿何时听过这种污言秽语,柳眉竖起,拿起棍棒就往江福头上砸去。

江福露出狞笑,随手抓住棒子,一把夺过,折断丢在地上。

“弟媳妇,女人家啊,还是要温柔些好。

今儿个,族兄便来教教你,如何在床上,听男人的话!”

他显然已经等不及了,再加上被李芸儿这么一刺激,竟是直接扑了上去。

李芸儿吓得花容失色,当即跑回屋中关上门。

“砰砰!”

江福已经红了眼,大力地拍着房门。

本就不多结实的门好似下一刻就要塌掉。

李芸儿何时有过这种遭遇,已是吓得泪水涟涟。

“相公,你在哪儿啊?”

忽地,她见到桌上的剪子,把心一横,将其拿在手中对着自己的脖子。

就要自戕!

“嘭!”

门终究被推倒了。

“哟,弟媳妇还是个烈女子。”

江福奸笑着步步逼近:“把剪子放下吧,要是弄伤了,哥哥我是会心疼的。”

李芸儿连连后退,已是仰起雪白的脖颈,将剪子慢慢刺了进去。

这时,外边传来一阵敲锣打鼓的声音。

村子的里正和保长声嘶力竭地四处大喊:“大家伙儿快去村口,江,江宁……”

声音传到屋子里,李芸儿突然有了浑身的力气,趁着江福愣神之际,迅速跑了出去。

“还想跑?”

江福反应过来,拔腿就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