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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文跪俯在地上,抖如筛糠道:

“实不瞒将军,金井确有渗水迹象,而其又为龙脉所在之处,于风水中是为大不吉。

若传将出去,朝廷恐遭流言蜚语。”

江宁听了一番其中的利害解释,神色不由得有些骇然。

他自后世而来,不信什么风水,但搁在大明,却有大把的人对其讳莫如深。

上到帝王将相,下至贩夫走卒,皆是如此。

此事若是传到朱厚照耳朵里,他们这一干负责皇陵督造的臣子,都要吃瓜落。

重则人头落地。

“混账!如此要紧事,尔等非但不思禀报陛下知晓,还竟敢刻意隐瞒。

若非本将偶然知晓,怕不是酿成大祸了。

本将这便遣人回京报知陛下,需得马上迁移帝陵。”

“将军不可!不可啊!”

楚文与田养和两人一边哀嚎,一边上前紧紧抱住江宁双腿。

“给本将放开!”

江宁踹了两人一脚,就要出帐。

若是再耽搁下去,他也要被这两个蠢货给连累死了。

“将军息怒,且听下官一言。”

田养和爬过来,再次拦住江宁,宛如哭丧道:

“将军是为武臣,恐不知朝廷艰难。

我大明虽经先帝中兴,有了盛世气象,但一年能收到国库的钱粮赋税,也不过数百万两银子。

而建造帝陵,到如今为止便已花费了两三百万两,十亭去了七亭。

若是此事禀报了朝廷,势必要重新选址建陵,到时候又要花费这许多银两,国库势必入不敷出。

何况还有官员俸禄,宫中消耗等一应开支,国库如何能支撑得住。

到了那时,怕不是都要加派到天下生民黎庶的头上。

今年以来,各地多有天灾,百姓已是难以存活,就等着朝廷救济。

若是重修帝陵,非但无有银两救济,还要从他们身上收取赋税,如此岂不是更无有活路了。

还请将军念在天下百姓性命的份上,放他们一条生路吧!”

江宁听得这番情深意切的话语,猛然陷入了沉默。

这礼部侍郎话说得不错,国库没了银子,必然要摊派征税。

要是各地再有些贪官污吏中饱私囊,加征钱粮,岂非将本就穷苦的百姓彻底逼上死路,徒增百万冤魂。

念及此处,江宁捏紧了拳头,深吸了一口气,一时间没有再离开的意思。

田养和见此,趁热打铁道:

“将军,非止如此,若是加收赋税,百姓没了活路,恐有歹人趁机作乱。

数不清的流民揭竿而起,动摇的是大明国本啊。

我等此次瞒下金井渗水一事,非是为了一己私利,实在是为大明百年基业着想。

先帝向来仁厚,爱民如子,若是泉下有知,非但不会生气,还会对我们感到欣慰啊。”

一旁的楚文愣愣地听了,也连忙凑过来道:

“田大人讲得实乃肺腑之言。

将军且放心,其实金井渗水委实正常得很,古来有之,若非如此,下官也无处得知封堵的办法不是?”

说着,楚文与田养和对视一眼,齐声拜道:

“万望将军三思,为天下生民计啊!”

江宁闭上了眼睛,仿佛看见了白骨露于野,千里无鸡鸣的人间炼狱。

纵使比不得汉末,却也相差不远了。

罢了,为了大明百姓,担下这干系又有何妨!

他江宁,无愧于心!

江宁凝视着楚文两人,咬牙道:

“本将会替汝二人隐瞒。但尔等封堵之法,未免粗糙了些,但凡有心人一看便知。可还有旁的法子?”

楚文一喜,连忙道:

“自然是有的,前番时间紧迫,难免有些疏漏。只要将军予以些配合,保准叫旁人挑不出刺儿来。”

三日后。

江宁带着人再次下到地宫,小心勘察金井。

在发现封堵严密后,这才松了口气。

只要不是有人挖开外边的封土,断不会发现其中蹊跷的。

而金井非同一般,又岂是一般人能靠近的?

待得几日后地宫封死,此事也算尘埃落定了。

想到此处,江宁一颗悬着的心便落到了肚子里。

这时,王淼突然急匆匆地跑了过来。

“将军,大事不好!”

“怎么了?”

江宁皱起眉头。

“将军可还记得那个看到金井渗水的伍长白三儿,此人不见了!”

“什么?”

江宁大惊:“如何会不见了?!可曾细细找过了。”

王淼又道:

“四处找遍了,都不见踪迹。

非止如此,就在适才,工部的赵侍郎找了托辞,急急忙忙回京了。

卑职觉得其中实在太过巧合,这才来禀报将军。”

江宁眯了眯眼睛。

这赵谦定是知道了金井渗水,带着人证回京禀报了。

再一想到此前工部尚书严岷奏禀朱厚照让他赴任,很难不联想到这就是个针对他的圈套。

而为了自己仕途的楚文两人,怕是成了他们手中的棋子。

“王淼。”

“卑职在。”

江宁语气森然道:“你立即带一队兄弟,追上赵谦车马,以免他们遭到匪盗袭击,身死意外。

王淼一愣,连忙道:“卑职明白。”

“另外,前番与白三儿一齐卫戍地宫,瞧见金井渗水的几个士卒,一并处理了。”

“卑职遵命。”

王淼领命而去。

江宁看着金井,眉宇间浮现一抹忧色。

营帐中。

江宁正来回踱步,王淼满头大汗地跑了进来。

“如何了?”

“卑职有愧将军嘱托,到底晚了一步,赵谦车马先行进城了,实在难以动手。”

王淼惭愧道。

江宁眉头皱得更深。

这次,怕是要去天牢里走一圈了。

“既如此,你这便去锦衣卫衙门找石文义石大人……”

江宁吩咐了几句,王淼再次纵马离开。

翌日,早朝。

朱厚照高坐龙椅,扫视了眼下方群臣,百无聊赖道:

“众卿可还有事要奏?”

“启禀陛下,臣有本要奏。”

一臣子出列拜道。

“赵侍郎?你不是在督造先帝皇陵,几时回京的?”

朱厚照定睛一看,发现是工部侍郎赵谦,不由得疑惑道。

“臣昨日匆匆回京,实乃有要事奏禀陛下!”

“讲来。”

“微臣与几位大臣一齐督造先帝陵寝,本应同心协力,方不负陛下重托。

可前些日子,微臣发现楚文、田养和、江宁三位大人于地宫徘徊许久,还遣散了卫戍将士,神神秘秘,似是在密谋什么。

臣疑惑之下便去问询,反倒被阻于地宫之外。

于是臣夜不能寐,几经探查,终于得知了竟是金井渗水。

此乃大不吉之兆,于龙脉有损。

然楚文三人并司礼监周尚非但隐瞒下来,还将其封堵,蒙蔽陛下!”

“什么?!”

一时间,奉天殿内群臣哗然,窃窃私语起来。

刘健和谢迁对视一眼,将目光投向工部尚书严岷,颇为意味深长。

而严岷则回以微笑,一身正气凌然。

“你说的是真的!”

朱厚照直视着赵谦,脸上满是不敢置信。

因为他无论如何都没想到,其中竟然有江宁参与。

“断不敢欺瞒陛下!

臣有人证,一并带了来,可供陛下问询。”

见他言之凿凿,朱厚照尚且稚嫩的脸上一阵青一阵白。

他感觉自己被江宁背叛了。

“简直罪大恶极!

来人,这便将几人系数押送回京,打入天牢,再命三司会审,严格查办。

此期间,任何人不得探视!”

朱厚照攥紧了拳头,心中满是悲愤。

他明明,明明那么信任江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