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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8小说网 > 其他类型 > 咸福春深 > 第95章 端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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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后雪晴,西花园的榆叶梅斗霜迎雪,开得正好,桃红似的花蕾朵朵欲绽,青梗红蕊,积雪压枝,迎着阳光次第怒放。

空气低寒,梅香清冽,却见一排梅树底下站着一位女子,一身象牙白素花暗纹斗篷,里罩一件月白色琵琶襟坎肩,她眉目冷亮澄黄,眼角飞起,长眉入鬓,头上并无太多珠饰,低狭的眼更带着桀骜不驯的气息。

她摇颤一树梅枝,颔首低额轻嗅梅花,她的下颚尖削,眉描得纤长,侧脸不施粉黛,极为素淡,见皇后盈盈走过,才松手被攀折得低垂梅枝,屈了屈膝,道:“皇后清安万福。”

皇后定睛细看,她鼻子挺立,双唇紧抿,笑色寡淡,眼眸如寒星冰冷,靥上勾起的梨涡竟然一丝笑纹都没有。

皇后紧拢袖炉,不觉疑惑怔住,惊讶道:“你是哪位?我怎么没见过你。”

她凤眼微眯,素面朝天,只在眉上生了淡淡的傲色,道:“奴才洁常在杜尔伯特氏。”

皇后见她衣衽旁嵌着一串琥珀压襟,朵朵绽放的红蕊衬得她的脸颊雪色清白,便蹙额扬目,微微惊愕,道:“你就是洁常在?从你入宫也有七八日了,我还一次没见过你,你也不曾到咸福宫叩安。”

洁常在只低头侍弄着一坛深褐色瓦罐,连头也不愿抬,冷肃道:“奴才身子不适,便与皇上告病了。”

皇后嘴角牵起冷笑,她一边抚腰,一边笑靥更蕴了阵阵冷淡,道:“既然身子不适,这天寒地冷的,再把妹妹冻着了。”

洁常在仍旧低垂着雪白玉面,便缓缓欠了身,道:“谢皇后恩,奴才收了这梅花瓣上的清雪,拿回烹茶,收完就回去。”

皇后含笑雍容,手攀一枝寒梅入鬓,道:“妹妹倒是清雅,这梅香入茶,一定别有韵味。”

洁常在并不迎合接话,只瞥向远处屋檐的冰雪琉璃,淡然道:“大概是吧,我也没喝过。”

皇后骇然一惊,便撂下刚才雍和笑脸,矜持道:“听说你近来颇得皇上宠眷?”

洁常在冷漠垂首,更是低低嫌恶,道:“皇上宠眷是皇上的事,与奴才没什么干系。”

皇后顿然瞠目结舌,二人相视不禁阒然无声,耳边唯有寒梅枝叶迎风摇颤,纷纷飘落一层瑞雪落在斗篷上。

洁常在一如刚才不动声色,冷清着眉眼,低垂纤长挑卷的睫羽,道:“时辰不早了,奴才先行跪安,冬清,收好了快走。”

皇后惊骇得冷峻了眉目,只默默望着洁常在的身影,心底不觉错愕吃惊,洁常在修长的脊背似有一种孤僻桀骜,更多了几分凛然不屑的气势。

赵得海脸上不禁骇然,便道:“这洁常在对主儿这样无礼?主儿您还没动,她就先走了。”

蕊桂瞥向她矫健的步子,低声沉吟,道:“主儿您瞧她的眼睛,瞳孔清亮,仿佛能照人似的。”

皇后笑意幽婉,手握梅枝把玩,盈盈道:“果真高鼻深目,肤色奇白,难怪皇上喜欢她,的确与众不同。”

赵得海犹未消气,蹙眉道:“这东西六宫的主儿没人敢这样放肆,今儿倒是见识过了。”

皇后呼出一口寒气凝结片片冰花,敛声道:“她的阿玛是亲王,还是轻车都尉,性子烈些也是有的,皇上重用她的娘家杜尔伯特氏,人家心气高些,能有什么?”

蕊桂小心翼翼地搀着皇后,和声笑道:“这一上午的,主儿见了三位新人,还真是各有千秋,还有一位主儿……”

赵得海忙笑着接口,道:“是禧常在,仁后说了那位禧主儿年纪还小,才十一岁,先养在宫里几年,等出落了再预备伺候皇上。”

端贵亲王立在一旁,他一脸庄严,只甩袖作揖,道:“奴才回话,皇上虽然春秋正盛,但皇储还需早立,皇储若拖延不立,必定惹众皇子暗潮汹涌,蠢蠢欲动。”

乾坤脸生恼怒,愕然扬目,心中更加不耐烦,道:“皇叔怎么执迷不悟?朕在秋狝时早已说过,早立嗣君,会引得嗣君与朕贪婪热望,矛盾交叠,为防微杜渐,先暂缓其事。”

端贵亲王仍垂着手候立,语气更现深沉,道:“可是宫外传言愈甚,京城中的勋亲旧贵与诸位皇子、生母亲近密合,私交甚笃,一旦新储摇摆不定,各方势力闻风而起,皇上还需当机立断,免得徒增风波。”

玉瑸言辞犀利,句句如刀,道:“仁帝在时,立三皇子为新君,且那三皇子行事纵性,胡作非为,又欲立二皇子为太子,二皇子得宠七八年,却笑里藏刀,心狠狡诈,欲屠戮手足以保太子安稳,事败被废为祉亲王,迁居别院,仁帝晚年嗣君易储频生变故,才致心力交瘁,猝然殡天。”

乾坤挥手打断,他的眼光似锋刃锐利迫人,怒道:“这些事朕自有主张,不必赘述,皇储乃朝之命运,干系千秋伟业,不可过早,朕还需谨慎思虑。”

张庸泰稳步前驱,语气沉沉,便拱手道:“皇上诸子中,三郡王积德累功,颇为英勇,眼下被提为先锋统帅,亲讨漠西蛮人,三郡王使一把朱红画杆方天戟,奋勇当先,所向披靡,这次征讨沙场有功,皇上该思虑为上!”

明珠鄙夷摇头,他精明至深的眉眼充满不屑,道:“四郡王贤孝机警,敏睿冲怀,这次与三郡王同伐漠西,必定骁勇杀敌,大有作为!”

乾坤锁眉竖眼,愈加愤慨,道:“好了!这两个孩子的确是志气轩昂,胸襟秀丽,的确能干!但朕一心渴盼嫡子即位,储君一事且先缓缓吧。”

端贵亲王愁眉凝伫,踯躅不前,道:“九皇子不似先太子一般才华盖世,巧捷万端,却也秉性温和,只是……只是皇后主儿身怀龙裔,这是男是女尚未可知,皇上若一心企盼……”

乾坤愁怨颦眉,笃定道:“朕心有数,皇叔不必过分忧虑。”

马奎仍然坚持甚深,他垂手摆袖,道:“五皇子幼小得孝顺皇后抚养,也有半个嫡子身份。”

庆贵亲王心生一计,他素来少言,却格外令人敬重,道:“皇上若心生犹豫,左右为难,可效仿太祖分封制,先将诸位皇子赐封号、分圈地,安邦定民,把持一方,譬如赵、宋、汴、梁、卫、蓟、燕、津等封地,且封地毗邻京城,围绕东海,若天子传召,也可恭候觐见。”

咸福宫中,皇后头晕气乏,她一手撑着额头,一手轻揉小腹,道:“这些日子我总觉得身子懒怠,口干舌燥,一日之内有三四个时辰皆是这样症候。”

张平远搭脉半晌,越发皱眉不止,道:“主儿是肝郁气结,心悸胸闷所致,主儿万勿操心多思,需益气生血,镇心宁神,有助于稳固胎像。”

皇后愁眉深结,抚额闭目,便带着慵懒气色,道:“多添一些药兑在安胎汤饮中,这镇心宁神怕是不能了,九皇子日渐长大,我又怎会不忧心?我记得先太子两岁便立为嗣君,而九皇子都已经四岁了,皇上还不曾提起皇储之事,不免使人急如星火,忧心如捣。”

赵得海候在一旁端药,便弯着腰和声规劝,道:“皇后主儿不必忧虑,九皇子乃是嫡子,皇上迟早会册立的。”

皇后喟然长叹,闲闲地搅着斗彩蝶纹汤碗里的汤药,道:“皇上心迟意缓,又偏宠三位庶子,听说三郡王与四郡王深得圣上仰赖,即日便讨伐漠西蛮人。”

张平远坐在凳旁手写药方,他蘸着笔墨下笔便有一丝滞缓,道:“是,三郡王早年征讨漠北有功,在朝中人脉甚重,而四郡王有丽贵妃娘家支撑,丽贵妃的阿玛升至副都统,青云直上,累世簪缨,能调兵、擅遣将,气焰如日中天。”

皇后心中沉坠,只觉更加厌烦,道:“丽贵妃仗有三子与娘家气盛,四处生事,且瞧瞧六宫的人对她百般讨好,千般取悦,连新来的璘常在都对她迎合趋附。”

张平远又跪在榻前搭脉不语,定气道:“皇后主儿您还是仔细身子,不能动气。”

这时,秋檀掀起锦绣刺花门帘,她福了一礼,欠身道:“回皇后主儿,丽贵妃来了。”

皇后矍然变色,颊上生出丝丝凛冽愠怒,道:“传她候着!等张太医什么时候理完脉,再让她进殿叩安。”

待张平远诊完脉已是中午,皇后这才传了她进殿叙话,闻听耳后传来一把妩媚的嗓音,如莺啼燕啭,清柔难言,更蕴着呛鼻的醉香,纤纤走来,笑道:“奴才请皇后主儿清安万福。”

皇后并不叫她起身,只清明含笑,手抚鬓下东珠,道:“这冰雪才消融,路还有些滑,丽妹妹怎么来了?”

只见丽贵妃簪星曳月,光彩照人,鬓上缀了红宝金晶,颊开浅红,莲脸生春,道:“奴才一来是惦念皇后主儿怀娠,二来是有一件好事禀告皇后主儿,皇后主儿也好安心些。”

皇后笑色疏疏,手端一盏冰白玉瓷釉饮药,语气格外沉稳,道:“丽妹妹说得是什么好事?惹得你这样不顾风雪,垂涎眼热?”

丽贵妃的脸上微露喜颜,她上挑着纤长眉线,揾腮道:“皇后主儿尚在养胎,许多事是不知的,不过既然是好事,就要无人不晓,人尽皆知。”

赵得海竖起一弯眉毛,冷冷道:“丽主儿有什么话赶紧回了,皇后主儿没工夫与您闲长论短。”

丽贵妃瞟了一眼,亦是靥盈春波,心花怒放,道:“皇上已将京郊的绮春园御赐给了四郡王为府邸,还令他在户部习事,不日便率军讨西,皇上殊荣,隆恩浩荡!”

皇后缓缓注目,眼神越发清明,却道:“好事!恭喜瑞悊和妹妹了。”

丽贵妃美艳的脸颊看不出有一丝破绽,她眉飞色舞,笑眼慵慵,道:“这绮春园亭台轩榭,景致秀雅,果然是好地方!不仅瑞悊赐予了园子,连瑞恿都得了一座宅子、两名侍妾呢。”

皇后自持矜贵,言辞愈发温婉,道:“妹妹有四郡王这样的好儿子,也是妹妹福泽,妹妹要懂得惜福才是。”

丽贵妃的脸颊洁白优渥,颔首一笑,道:“谢皇后主儿教诲,有皇后主儿德披恩泽,奴才也能福气沾染。”

皇后突然一声黠笑,唇角像凝了一池细碎的寒冰,道:“这福气可不是谁都能沾染的,就像大皇子从前受皇上掌掴,叱令约束;三皇子跋扈狷狂。”

丽贵妃微微扬目,不悦道:“皇后这是什么意思?那两个孩子忤逆不孝,无生母教导,奴才的孩子有皇上耳提面命,谆谆告诫,断断不会如此。”

皇后不动声色,笑意幽微,丽贵妃翘首顾盼,眼角飞扬,便有苓桂手捧一面丹红盘子走来,那盘子上覆了三张洒金红纸,道:“皇后主儿怀娠,一定心瘀血滞,肝郁气凝,奴才也没什么送主儿的,这是托御医拟的养胎药,柴胡舒肝散、郁金茵陈汤、安神定志丸,顺气安胎是最好的,还请主儿笑纳。”

丽贵妃耳畔的碎珠梨花鎏金坠盈然摇晃,衬着她珠光宝气的颜色,她一颦一笑,闪耀容光,却在这恍雅中,句句藏着锋芒,字字透着杀机。

皇后登时含了薄怒,她手持的一盏药立刻撂洒在桌,唇齿愈发清寒肃绝,道:“大胆!我乃堂堂中宫,要你一个小妾赐汤赠药么?你的这些东西还是拿回去留着自己喝吧。”

丽贵妃似在掩鼻哂笑,她娇怯着眉目,盈盈道:“皇后主儿万勿动气,怒则伤肝,气则伤肺,实在不利主儿凤体康泰。”

皇后倦笑慵懒,她髻横一片乌云,只挂着清悠揶揄的笑,道:“我怀的乃是嫡子,有神佛庇佑,不需妹妹忧心,丽妹妹还是好好照顾你的三个儿子吧,别再生出像六公主活活冻死的事儿。”

丽贵妃的眸光霎时冰冷,不如刚才的婀娜婉转,讥诮道:“皇后主儿,奴才一片赤忱之心,主儿却刻薄挖苦,混淆是非。”

皇后的一双星眼浑如点漆,便秋水冬寒,冷光四溅,拍案道:“少在这儿虚张声势,惺惺作态!你阳奉阴违,佛口蛇心,当这六宫的人是痴愚蠢货么?你的这点儿心思在我跟前还稍稍嫩了些,我能执掌六宫,就不怕你在这搬唇弄舌,挑拨离间!”

丽贵妃的脸色倏然阴郁,只蛾眉带怒,拢着玫红刺花坎肩袖,道:“皇后主儿说什么是什么,奴才不敢置辩,朝堂上已有臣子提议要册立太子,奴才的孩子身为庶子,不敢僭越,只盼着九皇子和腹中的婴儿能够继立东宫呢。”

皇后便愤然起身,只听鬓上簇簇鎏金翠饰震颤有力,声音刚硬似铁,肃杀冷戾,道:“不必口蜜腹剑了,出去!”

待丽贵妃盈盈走后,赵得海奉过一颗滋肾育胎丸,悄声道:“皇后主儿别伤了身子,丽贵妃那些话就当一阵风吹过就散了。”

皇后凝视着丸药却不接,只面含清冽薄怒,道:“这个丽贵妃是来气我的么?真是狂犬吠日。”

秋檀忙替皇后揉剪捶背,劝道:“主儿仔细凤体,您若是动气,岂不是遂了她的愿。”

皇后冷厉垂眸,道:“皇上也真舍得,竟然将绮春园赐给瑞悊,皇上此举,这是明着立储了么?”

赵得海沉思须臾,徐徐道:“未必,皇后主儿不必忧心,许是四郡王伶俐能干,皇上才格外厚爱的。”

皇后厌烦敛眉,以手揾额,道:“皇上一厚爱,连丽贵妃都敢当众嘲讽我,可见宫中的人有多势力了。”

蕊桂将丸药兑了一匙蜂蜜化水,道:“皇后主儿宽心,您怀着身孕谁敢嘲讽您?她们是眼馋,您这一胎安安稳稳一落地,皇上不定如何高兴呢。”

皇后喟然长叹,她吁气叹息化作一缕哀怨,道:“但愿吧,这皇储之位一向争得翻天覆地,若是有福就罢了,若是无福,且见皇上当年手腕,就知道兄弟手足们下场如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