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戏班打扮的人，正是叛徒柴进成，刚才他去了厕所。本来，柴进成枪不会离身的，鬼使神差，去这次大号，他把枪留了下来。
若在以前，别说他身后还跟着两人，就是他柴进成一人，对付小王和那晓丹两人，他也敢一对二，上前肉搏。可自从主动投靠了日本人，他变得异常胆小了，处处谨慎，时时提防，就怕一个不注意，丢了小命。许多人把这种现象，归结为丧了胆，失了魂。
柴进成的记忆力很好，他随戏班，后门进剧院时，就看到了小王，觉得这个学着走舞台步的小伙，在什么地方见过，他脑子快速过了一遍，不记得在哪打过交道。他再看这年轻人时，只见他停了下来，羡慕地看着戏班的人，在他的脸上，始终没有变化，即便是与柴进成眼光对视，也是一样的表情，丝毫没有改变。
柴进成放松了警惕。
不是小王经验丰富，骗过了柴进成，而是小王压根没有认出柴进成。也幸亏小王没有认出叛徒，如果小王认出柴进成，脸上有一点点变化，小王根本跑不掉，不是被柴进成开枪打死，就是被后面护送的宪兵队抓捕。
当从厕所回来的柴进成，看到了那晓丹，他立即认出了那晓丹，看着很像白莲的女孩，那个随陶站长来取钱，被称军统新京站的人。立刻，柴进成明白了，军统在针对他行动。
柴进成的反应，军统刺杀他，不会仅派这两块料，附近肯定有高手，那才是主要负责行刺的人员。他看着特高课派的两保镖，先后中弹倒下，他快速闪开，冲入后台，把枪抓在手里。
这时，前后都响起了枪声，他稍作迟疑，立刻带人向前门追过去。
后面隔了一道门，也响了枪，他之所以舍近求远，要向前追，主要是看到那晓丹两人，是向前门跑去。他判断后面开枪的人，仅仅是作掩护而已。
孙福生正在车里，焦急等待那晓丹回来，突然听到剧院里响起枪声，他立刻拔出手枪，冲下车来，向剧院大门跑了过去。
第二枪响过之后，紧接着不停响枪。孙福生心急如焚，不管一切向剧院里冲。
在剧院门口，两个拿枪的警察，正迎着人群，想往剧场里进，被里面的人群，给拱了出来。
孙福生赶到，近距离几乎顶着警察后背，一人给了一枪。前面的观众，踏着倒地警察的身体，冲了出去。后面的观众，又开始往回跑。
孙福生又向头顶开了一枪，挤在门口的人群，很快就散开了。
这时，小王拉着那晓丹，冲撞着前面不多的观众，从剧场里跑了出来。
“快，上车！”孙福生看到有警察，挤过观众，也追了上来，便朝人群头顶上，又开了一枪，镇住和滞后追上来的警察，跟着小王和那晓丹，跑向汽车。
小王和那晓丹先到，小王坐到了驾驶座位，车并未熄火，等孙福生上车，小王开动了车子。
剧院门前，原本就是车水马龙，虽说响枪，但许多人还没有反应过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所以并没有多少人给让路。
小王车开得很慢，不停地叫喊着，让人们闪开。直到后面一群人，开着枪追了上来，人群才反应过来，开始四下躲避。
柴进成领头，追了上来，向汽车射击着。孙福生和那晓丹，从打碎的后车窗，向后回击。
这时，那晓丹看到，柴进成身体一歪，倒在地上，再看追在前面的敌人，纷纷倒地。
“是赵队长，赵队长在掩护我们！”那晓丹喊了起来。
向敌人开枪的，正是赵启山。
没到剧院门口，赵启山就听到了枪声，赶紧跑了过来。在稍远处，正好看到孙福生上车，后面一个穿戏班服装的人，领着几名警察，向汽车开枪。便果断出手，击中了柴进成，又连续开枪，打倒了三名警察。没中枪的警察，吓得四散躲了起来。
赵启山冲过来，见柴进成并没有死，只是大腿中枪。他的勃朗宁手枪扔到一边，双手掐住大腿的动脉血管，惊恐的眼神看着赵启山。
赵启山的枪口对准柴进成。
柴进成看向来人，从来未曾见过，“别杀我，别杀我，我只是一个警察，负责剧院安全的警长，我不敢不追出来，求求你，我还有一个双目失明的老娘，我是遗腹子。”
这时，躲在不远柱子后面的警察，向赵启山开了一枪。赵启山立即抓起那支勃朗宁，边还击，边撤退。就这样，叛徒柴进成暂时捡回了一条命。
赵启山略微停了一下，观察判断了战场形势，剧场里已经没有了枪声，知道自己也该撤走了。
这时，剧院里又涌出几个鬼子，看袖章是日本宪兵队。
赵启山不能恋战，赶紧向孙福生撤离方向，边打边退。
前面一条小河沟，河沟上有一座桥，过桥后，有三、四十米的开阔地，只要通过这片开阔地，前面就是贫民窟，低矮的平房，弯弯曲曲的小道，高低的土墙，几乎一样破旧的土坯房。这地方鬼子敢追进来，赵启山有信心，一个人把鬼子牵着走，还能消灭光。
可眼前的开阔地不好通过啊！硬跑，很可能成为鬼子的靶子。这几个鬼子人虽少，但若有一个神枪手，自己就倒霉了。
赵启山决定先停下，在桥头打一个阻击。
一阵摩托车的轰呜声，出现了一辆鬼子的三轮摩托车。糟糕，鬼子来增援了。
鬼子摩托车刚冲上拱桥的高点，隐约听到一声枪响，摩托车的骑手，翻身滚到地上，无人驾驶的摩托车，歪斜着撞向桥墩。赵启山两枪，结果了两个撞晕的鬼子。
一个鬼子刚冲上桥顶，远处又是一枪响，这个鬼子同样被撂倒了。
是狙击手！行动队在配合袭击机场时，缴获的日军三八改狙击步枪。孙福生真是个好搭档，两人想法这么的一致。
鬼子第二辆摩托车，停在对面的桥头，不敢硬冲。其他的鬼子寻找隐蔽地点，防止被狙击手瞄上。赵启山乘机扔出手榴弹，随着爆炸声，赵启山迅速冲过开阔地带，消失在庞大、杂乱无序的贫民窟之中。
等赵启山回到保安局，二室一个人都没有，赵启山坐在桌前，把今天战斗过程回忆了一下，他不知道为什么在剧场里，怎么就发生了激烈的战斗？另外，自己贪图勃朗宁枪子弹，放掉的那个人，绝对不是普通的警长，至少是个特务，否则不会配勃朗宁手枪，只能配日制枪，或奉天军工厂仿制手枪。
时间不长，钟义民匆匆忙忙赶回来，见到赵启山，开口问道:“奉天大剧院，刚才发生了枪战，你知道吗？”
赵启山回答道:“我在街上逛时，听到了枪声，我没有往那个方向去。我原想看看这两人干嘛去，到外面就不见他们两个，我随便走走就回来了。”
钟义民道:“我听说了，一个军统投诚的人，在剧院被打伤了。他的表妹是名角白莲，白莲准备推出新戏，他去看新剧彩排，被军统人员袭击。”
赵启山隐约觉得，他今天可能犯了个大错误，失去了一个除掉叛徒的好机会。
“为什么军统的人摸得这么准，难道他们长期跟踪了这个人？”
钟义民道:“有这种可能，还有一种可能，我们内部，有军统的人。”
赵启山说道:“那还等什么，立刻申请，调参与保护那人所有警察的档案，看看有什么可疑人员。”
钟义民眼睛一亮，“对呀！我马上打报告，拿给高木签字，送到局里批准。”
下班前，苟贵民和张勇都回来了，不知两人是否在一起，但都听说了奉天大剧场的事，也去了剧院现场，还亮出证件，进了警戒线里。回来眉飞色舞，讲了现场情况，赵启山认真听着，不用他出面，已经了解个大概。
赵启山最关心的，是叛徒柴进成现在怎样，去了哪家医院。
从敌人这方面，知道警察死了五个，伤了五个，日本宪兵队，死了五个，伤了三个，叛徒被打伤。行动队应没有伤亡，全体安全撤离。
下班，赵启山见过孙福生，知道被自己放掉的人，的确是叛徒柴进成，别提那个后悔劲。
回到家里，这股后悔劲还没有过去。
娟子拉住赵启山的手，“西洋运动拳击手，是用皮球敲自己的头，锻炼抗击打能力，你用拳头打自己的头，也应该带上棉手套，这才有实战效果。”
气得赵启山直瞪眼睛。
马上，赵启山冷静下来，“你赶快再教我日语，有关看病的话，我要去日本医院看病。”
在关东军奉天医院里，失血过多昏迷后，输完血，刚刚醒来的柴进成，躺在病床上，心情懊恼，回想着这一段时间的经历。在他的印象中，军统人员都是一群酒囊饭袋，为什么突然之间，就变得狡猾奸诈，战斗力强悍了呢？
他像陶站长在时那样，扣下一批经费，那个狗队长不依不饶，一定要自己吐出来，以前两人没少干，矛盾虽深，但也都心照不宣。这次队长借口站长换了，改朝换代了，张口毕站长指示，闭口加强军统的纪律性，你他妈的以为这是重庆啊，老子这是在卖命，私用经费怎么啦，你队长私用的还少吗？要报告毕站长，屁！
柴进成一怒之下，投降了日本人，抄了队长老窝。本以为平常拉胯稀松的队伍，会乖乖地缴械就擒，没想在队长的鼓动下，拚死顽抗，队长宁肯战死，也不投降，竟然还漏网两个。
最后，柴进成一不做二不休，带着鬼子直扑毕站长的藏身之地。是他小看了姓毕的，不但姓毕的逃脱，一个通知，与柴进成有接触的人，都藏了起来。反过来，还要除掉他。就唐队长那水平，哼，让他先干掉了一个唐队长的手下。
经过多番打听，知道毕站长，还有区站大部分人员，都转移到了奉天，他便追了过来。
奉天，也是柴进成的老巢，他的挚爱，表妹白莲就在奉天发展。
白莲刚入行时，没什么名气，就像她唱的戏一样，小花旦一个，被青衣太太吆五喝六。是他这个表哥，为白莲出头，不但镇住了小流氓，还用大把的钞票，捧红了白莲。当然，更主要的，是白莲扮相甜美，演技上乘，还会趋炎附势，周旋于上层官场与日本人之间。
对突然出现的表哥，青梅竹马，出道时的靠山，所谓弃暗投明的初恋，白莲立即敝开心怀接纳。在奉天这几天，柴进成都是住在白莲那里，由日本特高课选调得力的警察，协助宪兵队保护。
柴进成给只会唱戏，不问政事的白莲，勾画出一幅美好的图画。满洲高官的妻子，上层名流圈子中的交际花，虽然出身卑微，但同样受万人瞩目。
其实，白莲没有那么大的野心，一个完全属于自己的戏班，培养出两个扛把子的接班人，有表哥罩着，不用自己违心屈身于权贵，跟心爱的人一起生活，足矣！
让白莲唯一担心的，是听一个日本女戏迷说，表亲结婚，生出来的孩子不好，说这是科学，叫遗传学。她没读过几天书，只是认识几个字而已，对日本女戏迷，也是一个医生的话，不知真假。
为此，与表哥颠鸾倒凤之后，还特别问了表哥，表哥也不知可否，这让白莲有了些许的担心。
今天挨的这一枪，打醒了柴进成，使他产生了后怕。
昨天晚上，军统外围，他唯一的心腹，给他传来消息，说唐队长知道他到了奉天，已经收拢了队伍，准备带人来奉天，还找到了他的照片，准备坐火车过去，还带着一支狙击步枪。
日本人马上做出了指示，要严查火车站，汽车站，尤其是行李箱，务必要捉拿住唐队长。
柴进成听到这些，冷冷一笑，雕虫小技，还想骗过他这个老油条？
他告诉日本人，这是一个烟雾弹，唐队长或许会来奉天，因为在奉天，尽管行动队战斗力强悍，可没人认识他，只能是干瞪眼。另外，在柴进成心底里，还有一种不服气，想跟那两个所谓军统精英，国军英雄，好好比试比试。
不能逞强，大意要失荆州。今天那人的眼神，让自己刻骨铭心。
昏迷一场，使柴进成反而回忆起很多事情:剧场那个男的，不就是那次与陶站长见面，开车的司机吗？那个女的，就更不用说了，挺漂亮，有点像白莲，陶站长说她是新京站的。屁话，应该就是奉天站的！
听说奉天站有个代号吕后的，好像跟陶站长还有一腿，莫不就是她吧？
关键是自己跟白莲好，军统是怎么知道的？到现在，柴进成一闭上眼睛，面前就浮现出那支黑洞洞的枪口，还有那双冷冰冰的眼睛。那双眼睛，也会被自己骗过！
门开了，医生和特高课山田重信进来，医生用日语，对山田说道:“这人还需要动手术，把他腿上的子弹取出来。”
山田重信点点头，“一定要小心，对他进行全面的体检，绝不能再发生药物过敏、过量的事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