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个偶露峥嵘，张荣仪把敌人玩弄股掌之间。
“张局长，你头上的伤，是假的吧？”赵启山笑着问道。
张荣仪笑了，“伤是真的，是我自己用烟灰缸，砸自己的脑袋。当时情况紧急，石务说出了军统沈阳站长，去营口时，通过了八路军防区，名叫王玉山，哥哥王玉河，是抗联南满游击支队长，还是从山东滨海根据地派来的。你受审查我也知道，和抗联来往这么密切，不是一个劫法场，救下支队魏政委，就能解释得通的。有了王玉河的关系，更证实了你通共。”
赵启山道：“这个石务，了解还真不少，上级说他部分了解我的情况，看来还屈了他，我听说他只是个连队文书，怎么能了解这么详细情报？”
张荣仪：“大概上级也不了解全貌。”
赵启山：“是的，给我发的警报也较晚。”
张荣仪道：“至于石务为什么了解这么多情报，我还没来得及问他。但他不光了解这些，石务还说，你杀了两名苏军士兵，救了一个日本女人，是他们师政委，亲自把这个女人送到山东。现在，保密局都知道你在营口，和山口嘉美在一起，都知道嘉美与田汝真结婚，那么你救的这个日本女人，谁都会想到是山口嘉美，那田汝真也会受到怀疑。”
赵启山感到后怕，这个石务真是个危险人物。但周团长政保工作，漏洞确实太大了，石务叛逃几天之后，上级才向自己发出警报，几乎是在张荣仪除掉石务同时。
怎么这么巧，自己曾经的老部队，竟然一路杀到了东北，自己跟这支部队，真是难解难分。
其实，让赵启山不知道的是，他与这支老部队，联系一直牵扯到解放海南岛，只不过双方都不知道，各自做的事与对方有联系。
赵启山感慨道：“击毙石务，真是为革命立了大功啊！”
张荣仪道：“我潜伏这么多年，都是上级有明确任务时，才开始行动，努力完成上级下达的任务。我和你的工作方式不同，不论接受军统的指示，还是接受党的任务，都是任务具体才行动。像当年军统下达在天长节行动，我们也接到了命令，但我认为放一放空枪，破坏一下节日气氛，没有实质性意义，所以我们就没有行动。可没想到你们搞了个大动作，把伪满装甲旅油库给烧了，还击毙近百名日军顾问，这种影响惊天动地。”
赵启山点头，“那次是我们到东北，接到的第一次任务，我们两人年轻气盛，好在做了充分准备，还抢夺了枪支弹药。”
张荣仪又说道：“打死石务，是我为数不多的几次主动行动。我一直记住离开上海中央特科时，上级领导的指示，长期潜伏，以待时机。”
赵启山问：“邢队长也是我党同志吧？”
张荣仪答道：“是的，是我发展的同志，经过党组织批准，已经加入我党。他也是我领导的人中，稍有战斗经验的同志，和你们是没法比的。”
赵启山说道：“上次梅琴审查你们时，对这位同志伤害也很大，你又没有给我打招呼。他应该是向列车开枪，掩护我撤退人之一吧？”
张荣仪：“他是策划和领导执行的，行动经验还是不足，那天没有接应到你。前些日子，他杀了一个无赖，这个无赖在这件事情上，罪不该死，但他整个一生所作恶行，死几个回合都不算多。至于不和你打招呼，我觉得我们保持点距离，或者有点摩擦，更有利于我们互相暗中帮助。对于老邢，你完全可以信任。”
张荣仪没有说，但赵启山能够想到，跟随张荣仪，从军统到警察局的人，都是我党同志。
赵启山道：“前辈真是经验丰富，抗日完成军统任务，是闻名遐迩的奉天一号。同时，还能完成组织的各种任务，没有露出任何破绽，真是值得我效仿学习。”
张荣仪摆手道：“我们可不如你们，让宪兵队和特高课闻名色变，让伪满军警闻风丧胆的奉天行动队，还是国军英雄。这两次打击美械维修厂，阻拦设备就位，摧毁后勤弹药供应，对战场影响巨大。你们主动出击的精神，是值得我们学习的。”
这时，有其他人来看张荣仪，赵启山起身告辞：“我们毛局长，对张局长身体特别关心，分别指示陶站长和我，来慰问张局长，问候我们老军统的奉天一号。”
张荣仪拱手，那种招牌式笑容又堆满脸上，“谢谢毛局长的关心。他那么忙，日理万机，还关心我这个老部下，让正、副站长都来看望我，真让我万分感动，我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一定带我向毛局长致谢，说我这一生，能在毛局长手下工作，真是几辈子修来的福份。”
听着张荣仪的话，看着张荣仪的表演，赵启山真想笑。
赵启山自己开车来的，回到车里，赵启山没有马上启动车子，而是静静地坐在车里，想了很多问题，总结着敌后工作经验和教训。
除了刚才提到的袭击装甲旅，赵启山和行动队几次大的行动中，除了刺杀张银龄，是军统下了必杀令外，其它行动，是否有逞强因素？
火烧邮电局是典型的斗气行动，由于对环境的熟悉，两人侥幸获得成功。
安东劫法场，是陶站长受哥们义气驱使，领导全站倾巢而出，行动队是执行命令。
而抢劫伪满洲国银行呢？
抢银行也可以说是应该的，解决了行动队经费问题，但抢银行冒的风险也非常大，自己被逼开车冲入冰冷的河水中，仰仗自己较好的水性，才逃脱日伪追击。但这样的行动，是解决经费唯一途径吗？是不是唯一途径不清楚，但一定是最危险的行动。
袭击日军军官俱乐部，是乘日军兵力部署漏洞，打了一场声东击西的战斗。
袭击庆祝汪伪政府成立大会，和之前袭击机场一样，都是接受重庆政府命令，配合政治宣传的军事行动。特别是袭击机场，对国军空军兰州空战，有军事策应效果，有一定军事意义。
具有重大意义的作用和情报，抗战时，还应该属帮助抗联南满支队，建立猎户屯秘密基地，对这支部队而言，具有战略意义。另外就是现在，这两次捣毁美械维修设备，破坏敌人兵工厂建设计划，对敌人产生致命打击。而这两次行动，自己只是提供情报，并没有亲自拎枪上战场。
情报人员有价值的情报，确实顶上千军万马。
抗战时期，重庆和延安，都对自己在伪满外交部的工作，反复提出赞扬和表彰，就是对情报的认可。
没有今天会见张荣仪，赵启山还不曾考虑这些，也不会对自己的各阶段行动，进行回顾和总结。
赵启山开动车子，慢悠悠地向前行进。
要长期潜伏，必须学习张荣仪的长处，学习他的思维方式。
张荣仪那副点头哈腰外形，自己肯定学不来，但脾气急躁，自己完全可以改正。尤其是对孙福生，完全可以给他留点面子，不必动手。但对孙福生动手，有时是表现一种态度，自己要把握好这个度。
张荣仪这么多年，大风大浪中走过来，有多少值得自己学习的地方？家庭稳稳当当，还把自己的小组发展壮大，变成我党的堡垒。
反观自己，还是一个人单打独斗。当然，上级没有要求自己发展壮大组织，自己开始阶段，肩负着寻找王真的特殊使命。但后来呢，组织上没有明确交待，没有给自己明确的命令。
自己不但没有发展壮大组织，身边仅有一个党内同志，最亲密的娟子，自己还没有保护好。这事，什么时候想起来，都让赵启山心痛不已。
让娟子在执行军统任务时，献出了娟子和孩子的生命。赵启山心里，永远不能原谅自己。
赵启山回到保密局，先去了陶站长办公室，把去医院的事情，跟陶站长“汇报”一下。这样的例行公事，陶站长才懒得理。
赵启山发现，现在他需要用很大的精力，来对付孙福生。因为孙福生几乎把全部精力，都用在挖掘赵启山是共党的事情上。
好像张荣仪住院，就是要等赵启山去看他一样，赵启山探望过他后，第二天就出院了。
自从那次赵启山收到撤离命令，虽然命令只持续一个小时，便解除了撤离命令，但梅琴变得沉默寡言，心事重重，经常看着赵启山发呆。
赵启山突然有一种想法，他想发展梅琴加入组织。梅琴有加入组织的思想基础，她现在也一直为党做着工作。
赵启山来到了中街药铺，传信想与魏政委见面。
张荣仪肯定掌握电台，但组织上没有指示他，可以利用张荣仪电台，张荣仪也没有提出，可以帮他转发情报，那赵启山只能按原来路径，向党传递信息。
很快，赵启山从收音机里，获得可以与老魏见面的消息。
见面地点没有在药铺，而是在城郊一家客栈，
许多日子没见面，赵启山和老魏都特别高兴。赵启山急切要了解战场动态，尽管从保密局情报中，能够分析出端倪。
“我军马上要开展秋季攻势，”老魏兴奋地说道：“夏季攻势我们取得了很大战果，消灭了敌人大量有生力量，秋季攻势，其总方针不变，就是要扩大解放区，压缩敌占区，把我们东北的根据地，连成一整片。现在敌人有什么动作？”
赵启山笑道：“从保密局和党通局的情报来看，敌人还是老办法，固守大中城市，一副被动挨打的样子。”
老魏道：“双方好像是下明棋，我们分析，在东北，我军的人数，已经超过国民党。再有几个回合，我们将占有战略优势了。”
赵启山道：“在这秋季，美国恢复援助之后，给国民党的军事装备，估计应该大批到货了，原来设想的，继续向东北增兵方案，可能会实施。”
老魏：“恐怕到时候国民党已无兵可派。晋冀鲁豫解放军，春夏之交，强渡黄河后，千里越进，已经到达大别山区，直接威胁南京和武汉，大批国民党军，已经被牢牢钉在那里。”
赵启山：“是啊，开始时，我还看不懂，这到底有什么意图。国民党广播，连篇累牍，说我解放军毫无目的逃窜，现在可以看出战略意图了。”
老魏：“你把我找来，是因为长久没有接到任务，心里着急了吧？”
赵启山道：“我现在浮躁的毛病，已经改了很多，党要交给我任务，自然会呼叫我。我这次想谈的，还是梅琴的事情。”
老魏陷入了沉思，好像是在组织语言，赵启山知道老魏得到了上级指示，不知道怎么开口。
“魏部长，有什么话你就直说，梅琴虽然拒绝过加入组织，但她一直为我党工作，从来没有做危害我党的事情。”
魏部长抬头，看着赵启山，“组织上对你的工作，可能另有安排，或许，让你离开东北，你要做好心理准备。至于梅琴加入组织的问题，暂时不宜考虑。”
这确实超出赵启山预料之外，但他对党的安排，会绝对服从，对党交给的任务，会坚决完成。
“有什么新任务，组织只管下命令，我会毫不犹豫去执行。保密局这个特务名头，我早就想扔掉了，听到别人叫我副站长，我心里就不舒服。”
老魏道：“保密局这个名头，目前你还要扛着，它的情报，信息资源，是别的地方无可比拟的。”
赵启山摇头：“现在让保密局把我调离东北，到别的站点，恐怕很难，现在东北的局势，逐渐明朗，不像一年多以前，是个肥缺位置。”
老魏：“所以组织上让你早做准备，一但有机会，希望能够抓住。”
赵启山点头：“我明白，我会注意的。不过，保密局轻易不会让我当逃兵的。”
老魏：“至于梅琴，组织上让你根据情况，自行决定，也可以考虑让她出国，去欧洲，或去香港，与家人团聚。”
老魏的话，让赵启山大感意外，难道组织上要拆散两人？
赵启山问道：“组织上什么意思，我听不明白？组织同意我们结婚后，梅琴不但没有做危害我党的事，连危害我党的想法都不曾有过，是组织上对她有什么疑问吗？有疑问可以提出来，我来做解答。”
老魏：“不是有疑问，组织上对梅琴也是信任的，只是她一直想拉你出国，这是她的愿望……”
赵启山打断老魏的话，毫不犹豫地说道：“但她更想和我在一起，无数次说过，我去哪里，她就跟我到哪里！”
赵启山盯着老魏，四只眼睛对视着，从眼神中，看出来谁也不想后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