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呢？”
华烨轻蔑一笑。
“这和你能够战胜我有什么直接关系吗？”
隋珈摇摇头，继续道：
“‘现在的状况，即使是黑洞也无法吞噬你’，你之前这样说了，这就意味着，曾经的你还是害怕黑洞的吞噬的。”
黑洞的本质是湮灭，捕获并摧毁所有物体现有的形态，将它们打碎成最原始的原子。
即使是能无限复活的华烨，也不可能在这种情况下保持人形。
这是很简单的天文学知识，即使是华烨也能够轻易理解。
不过知道这些又有什么用呢？
现在的他已经吞噬了数十颗恒星，质量比眼前的黑洞还要大，想靠黑洞拉扯他根本不现实。
所以他丝毫不慌，抱着膀子，饶有兴趣的看着隋珈的解说。
这个蝼蚁总是这样，喜欢做些毫无意义的解说，三万年前就这样，现在复活后依旧这样。
明明没有丝毫的王霸之气，出现在讲台上也只会让人怀疑他是不是走错了路，但是表演欲望还真是高的不行。
不过是个跳梁小丑罢了，真以为自己能够拯救一切吗？
无聊。
那么就让他好好欣赏，这位跳梁小丑最后的表演吧。
华烨，是这样想的。
…
“换个角度思考就是，你并没有将能够使本体再生的‘原子’安置在已知宇宙之外，安置在那片尚未探明的未知宇宙。”
然而隋珈的下一句话，便令他神色动容。
“不过相较于‘你没有’，我个人还是更倾向于......‘你做不到’。”
“因为你是一个懦弱的人，华烨，如果你有机会将复活点设置在宇宙各地那么你就绝对不会放弃。”
“从这一点来深入分析，便可得出一个结论，即你的身体在不断的重组，它永远都是一个实体，它的完整性太高了，堪称宇宙顶级。”
“所以我不妨做个大胆的猜想。”
“你根本就无法分裂自身，无法分裂出去哪怕一个原子的质量。”
“因为你的身体过于强悍，仅有一个原子也能再生成人，为了防止打碎你之后会诞生出无数个你，然后陷入无休止内斗的白痴行为，卡尔就必然不能给予你分裂的能力，这才能使你不论如何碎裂，也只会形成一个你，也是唯一一个你！”
“换言而之，你并不是幻体，你的实体是存在于这个宇宙的，你的身躯只不过是一个重生能力点满了的，卡尔所创造出来的，新的神体，仅此而已。”
？！
华烨的眼神微眯，表情不再似之前那般从容，但也不至于如临大敌。
显然隋珈说的是对的。
他并不是一副投影出来的幻体，他是真实存在的。
因为幻体技术会使得他无法无天，卡尔难以控制，所以便退而求次，给了他一副可以无限复活的躯壳。
而其他散逸的组织在他本人成型后就会迅速瓦解，自我消亡，这也使得整个宇宙中只会诞生，形成一个‘他’。
隋珈能够如此之快的看透他的真身，这多少令他有些情绪上波动，但也就仅此而已了。
因为看透并不代表着胜利，他的强大依然无人能敌，隋珈的窘境也依然是毫无改变，唯独这一点，他有着绝对的自信！
“那又如何？即使我被彻底湮灭也能依靠溃散的暗能量凭空复活，而暗能量是记录物质存在的基础，难不成你还能连着我的存在一并抹去？”
然而这一次，隋珈没有回话，只是静静的看着他，眸光如一汪深潭，平静的好像在看一个死人。
‘咕噜。’
恍惚间，华烨不自觉的吞了一口口水，只觉汗毛林立，汗流浃背，庞大的身躯微微后仰，下意识的，居然产生了逃走的想法...
结果隋珈却是突然一笑，似是被他的懦弱逗乐了一般，很是无奈的解释道：
“虽然我很想说能，但是很遗憾，我无法确认。”
“因为这本来就是文案中的科技，你不知道也很正常，毕竟以前也没这个例子...”
他的语气很诚恳，态度也很端正，然而他的一通戏耍下来华烨只会觉得火大！
“你特码...？！”
伟大的华烨王忍了忍，终究是没有爆出一句粗口，作为完美又无敌的存在，他觉得这样和一个蝼蚁置气实在是很掉价的行为。
而自己居然能够被这样的蝼蚁给唬住，太不科学了，得改，得改...
“凉冰曾经跟我分享过一个有趣的技术，只要有现实的数据，那就可以依靠虚拟投影的驱动，将其映射到真正的现实，实现虚拟改变现实。”
当伟大的华烨王沉浸到自己无敌的幻梦中无法自拔时。
那个蝼蚁的声音，又再度传来。
“很巧合的是，我这里恰好有神圣凯莎的知识宝库，里面蕴含着已知宇宙过去一万七千年的历史，包括它的一切数据。”
华烨的视线微微投去，发现那蝼蚁已经收起了笑意，或者说皮笑肉不笑，继续讲出了他的办法...
“倘若我再放大一点，将这历史数据覆盖掉两年以前的现有历史，重置整个已知宇宙...”
华烨对他的天方夜谭不屑一顾：
“别扯淡了，你根本就没有这么庞大的能量，能量不会无中生有，这是连地球上的小鬼都明白的道理...”
然而华烨话音未落，他突然觉得眼睛花了一下，好像自己眼前不再是那支离破碎的梅洛星残骸，而是一个生机盎然，温暖如春的世界。
不过这个现象只存在了一瞬，下一秒便消失不见，宛若一个幻觉，一个一戳即破的梦...
但高贵的神体是不可能出现幻觉，也不可能做梦的...
华烨无比清楚这件事...
于是冷汗...滑落了下来...
隋珈依旧站在他的面前，依旧是那副皮笑肉不笑的淡然，只是那份闪耀的锋芒，逼得华烨难以直视！
“原来你也知道能量守恒定律，那我想请问一句，既然能量不会无中生有，那你无限制创造黑洞的能量，又是从何而来？”
反虚空引擎！
这五个大字，猛的浮现在华烨的脑海中。
虚空引擎便能扭转存在，在物质的基础上改变其存在形态。
只不过其仍旧要遵守能量守恒定律，只是转换形态，无法无中生有。
但是反虚空引擎就不同了。
它可以强制关停一切虚空引擎，锁死运算。
同时只需要输入无处不在的暗能量。
它就可以创造一切物质。
凭空创造出不存在的物质。
是彻底的，划时代的新标志！
“不可能！你怎么可能有反虚空引擎！”
他激动的瞪大双眼，厉声咆哮。
然而看着隋珈那淡然的表情，一个令他恐惧的事实跃然而出...
“反虚空引擎而已，葛小伦就有，而葛小伦的技术绝大多数都是天使给的，那么作为天使的最高统帅，你说，我有没有？”
他不仅有，甚至可能是全宇宙最高级的！
在搞清楚这件事后，华烨只觉得手脚冰凉，如坠冰窟。
…
自信是好事，自信可以给人乐观向上的心态，自信可以让人克服困难，不惧艰险，自信可以带来很多有益的正收益...
但过于强大的自信...
就是虚张声势了...
当这份掩盖懦弱的声势被一次又一次的撕开磨碎，最终留下的...
便只有恐惧！
…
隋珈面无表情的看着眼前的庞大身影，眼中没有一丝感情：
“你的神体虽然强大，可以无限再生，但毕竟不是彻底的幻体，你是真实存在于这个宇宙中的，所以我决定重置这整片已知宇宙，从根本上消除你的存在。”
“我很好奇，我连这片宇宙乃至其中所有的数据都重置掉，你还能用什么方法复活呢？卡尔要如何复活一个完全不存在的生物呢？”
说完，一道半透明的能量罩便笼罩了华烨，那是解算完毕的讯号。
只不过这个解算不是针对华烨，而且针对他周围的空间。
“牛顿第三运动定律，相互作用的两个物体之间的作用力和反作用力总是大小相等，方向相反，作用在同一条直线上。”
“设定，此能量罩只会受到物理上的直接接触，并将作用力全部反弹。”
他居然趁解说时间更改了自身周边的物质形态？！
华烨慌了，彻底的慌了，这一刻那为王的架子彻底端不住了，胜券在握的淡然，对弱小蝼蚁的鄙夷全部都消失不见了！
他伸出一只手，有些焦急的劝解隋珈。
“等等等等！隋珈！你其实对这件事并没有把握对吧！你刚成幻体不久，你的基因原子也同样在这片宇宙之内！如果贸然执行这么大规模的重置，你本身也是有消失的可能的吧！”
他认为，隋珈很有可能是不清楚这样做的后果，才会贸然行动。
因为隋珈已经获得了物理意义上的不死之身，只要给他一些时间，他完全可以将自己的基因原子埋藏到未知宇宙，没必要大动干戈，在这里自寻死路。
他看上去也不是那种被愤怒冲昏了头脑，一时上头的傻子。
更何况，宇宙很大，完全容得下他们两个王，大不了华烨给他低个头，大家互不干涉就是了，何必拼命呢？
然而出乎他意料之外的，隋珈居然点了点头。
“我知道。”
“那你为什么还...”
他话还没说完，便被隋珈的行动打断。
没有一秒钟的犹豫，也没有一刻的停顿，隋珈二话不说又立刻开始了具体操作！
看着眼前忽明忽暗逐渐扭曲的现实，华烨脸色煞白，不知该如何是好的他只能徒劳的，无助的，对隋珈发动了进攻！
刹那间，绚烂的能量透过能量罩倾泻而出，在漆黑的宇宙深处绽放一簇又一簇花火！
隋珈的身影忽明忽暗，不时的被打散又重聚。
在耗费大量算力去限制华烨又重组宇宙后，他连身形都显得暗淡模糊。
明明连身形都难以维持，但他的声音却是清晰的传入了华烨的耳中。
“你说的我都知道。”
“但是抱歉，我很弱啊。”
“我没有以一当十的战斗技巧，没有手搓黑洞的能力和智慧，没有看别人一眼就能让人臣服的王霸之气。”
“不拼命的话我又能做些什么呢？”
华烨不知道，隋珈初期所遭遇的阴谋诡计。
他也不知道，隋珈是成就了一个神圣凯莎，但同时，凯莎何尝不是成就了他？
若是没有她麾下的那些文臣，隋珈的方针也不会得到落实，若是没有她对下属的严苛约束，军神在看到胜利曙光之时便会被早早架空...
他不是救世主，不是天使们的大英雄，不是百折不挠，有着钢铁意志的战士，更不是什么他妈的圣人。
他只是一个普通人，一个在乱世之中绞尽脑汁竭尽全力活下去的普通人。
他是多么的想要回家，抛弃这里的一切，去陪陪他那严厉的父母...
看看家中那许久未见还总爱挠人的猫...
他更清楚的知道，王权无法永恒，哪怕今天的他退走了，离开了这个世界，千百年后仍然会有第二个，第三个，乃至千千万个‘隋珈’站出来对抗华烨...
“她们全都死了，我的手下也死完了！你还要跟我斗什么？！值得吗？！给你我都留一个退路不好吗？！”
华烨神色狰狞！愤怒的咆哮！
狂暴的攻击着隋珈，能量极大幅度的宣泄，绚烂的光环甚至迸发出梅洛之外！
然而隋珈无动于衷，仅是握紧双拳...
“我有退路...但是那些天使呢？那些相信着我的所有人呢？他们，有的退吗？”
他抬起双眼，目光坚定，锋芒毕露！
“现在拦在你面前的人就是我，我不会去期盼后人来结束这一切，说些不负责任的话把苦难都留给后来者...”
“我现在就要解决这一切，尽我所能...”
“不论成败，都要豁出一切。”
“我不会退！”
说罢，他抬手指向华烨，指尖绽放出璀璨星芒，那星芒逐渐扩散，很快便耀眼夺目，好似一轮太阳，肆无忌惮的释放光华，在覆盖掉华烨的同时，也吞噬了他的自身。
华烨本想继续谩骂，骂这短视又白痴的蝼蚁，只是透过那万千光华，他忽然看到了那蝼蚁脸上不甘的泪痕，看到了他身后所背负的万千天使的虚影，迷人绚烂...
他看到凯莎，鹤熙，凉冰，用无比信任，无比清澈的目光温柔的注视着他，那目光中饱含着——爱。
谩骂骤然消散，一个荒唐的念头从华烨脑中浮出。
“原来你也...害怕失败么？”
仅留下一句尾语，逐渐消散...
在生命的最后一刻，他终于意识到了双方的不同。
隋珈，这个愚蠢的蝼蚁，他是真的会为了别人的事情去玩命的啊...
…
英雄们都会有一个历尽曲折的故事，并且在故事的最后，他们都能抵达光芒万丈的终点，为传奇一生花上句号。
每一次，唯有走投无路，一切都只能交给命运的时候...
唯有这时候隋珈才会天真的想...
‘如果我也是个英雄，该有多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