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隔半个月，再一次见到殷不惑，他还是之前那副邋遢的样子。
不对，他这一次比上次更邋遢了。
他身上那块布更脏了，已经完全分辨不出原本的颜色。
头发都打结了，俊美的脸也不再干净。
他跪在路边，面前的草地上放着那个揪过他耳朵的老妇人的尸体。
“喂，你要卖身是吧？”一个大腹便便的男子走上前，居高临下地看着殷不惑。
殷不惑抬头望着他，飞快点点头，“卖！”
“这是一百两银子，往后你就跟着爷，爷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你要无怨无悔地给爷当牛做马知道吗？毕竟爷可是花了一百两买的你。”大肚男子拿着一块大石头放到殷不惑手中，说完后嘴里就发出嘲笑声。
旁边看热闹的一些人也都在跟着笑。
殷不惑拿着那块石头，眉头紧皱，“这不是银子，我认得银子的，不长这样。”
“你见过的那些是碎银子，这是一百两，一百两的银子就是长这样的，你总不能还见过一百两的银子吧？”大肚男子问道，语气里都是轻蔑。
殷不惑这回摇摇头，他真没见过一百两的银子是什么样的。
“那不就是了，别废话了，你已经收了我的银子，赶紧跟我走。”大肚男子还失去了耐心。
周围看热闹的人笑得前仰后合的，让殷不惑感到很不舒服。
他觉得事情有哪里不对，可他一时半会儿又想不出来，索性就起身打算跟着大肚男子离开。
“慢着。”商绯鸢站在人群后看到这里，忍不住出声阻止。
众多笑声中突然响起一道清冷的声音，显得特别突兀。
那大肚男子朝商绯鸢这边看过来，看到她的相貌后，双眼发亮，脸上的表情也变得猥琐起来。
“怎么着？小娘子这是要打抱不平？”那男子嚣张地问道。
他说话的同时，人群里慢慢走出来几个打手，不动声色地对商绯鸢形成了包围之势。
商绯鸢没什么表情，毕竟万年前她性子沉闷，在蓝昊的教导下，完全压制了自己的真实性情，平日里基本不会有什么情绪波动。
“他卖身是为了安葬这位老妇人，他还没安葬你就要将人带走，你是打算亲自帮他安葬是么？”商绯鸢都没有直接戳穿他用石头欺骗殷不惑的事。
结果大肚男子还是恼羞成怒，“与你何干？你知道爷是谁吗？就敢跳出来管闲事！”
“姑娘你是外地人吧？这位可是咱们镇长的儿子，金银金少爷，你可是得罪不起的，快些让开吧！”旁边有不忍看到商绯鸢这么一个漂亮姑娘被恶霸糟蹋了的好心人提醒道。
“镇长的儿子就可以这样欺负人吗？”商绯鸢丝毫不惧。
大肚男子后方的殷不惑歪头出来，认出了商绯鸢后，他从地上站了起来。
他举着石头问商绯鸢，“这是一百两吗？”
“不是，这是一块石头，他骗你的。”商绯鸢直言道。
殷不惑表情一沉，转过身便用石头砸向了那个男子的大肚子。
他也没用多大的力道，但那金少爷却直接倒飞出去，那几个围着商绯鸢的打手见状，赶忙跑过去扶人，也顾不得围着她了。
“少爷！少爷您没事儿吧？”几个打手七嘴八舌地问道。
金少爷疼得面目扭曲，他指着殷不惑，“给爷打死这个傻子，然后把那个小娘子绑了，送到爷床上……”
他的话还没说完，殷不惑看到了他身上冒出来的恶意，抬手控制着那团拳头大小的恶念，在几人身上来回撞击，转眼间地上就躺倒一大片。
商绯鸢看到殷不惑动手却没有阻止，因为她看出他不会下杀手。
不是恶念化身的邪祟吗？为何他比那么多人类都还要善良仁慈呢？商绯鸢有些不理解。
“少爷，这个傻子，他……他会妖术，最近镇上那些人肯定都是他杀的，我们快回去禀告老爷吧？”躺在地上的打手为那金少爷找台阶下。
很显然他们所有人加起来都抵不过殷不惑一根手指头，此时不跑难道真的要在这里被打死吗？
“你们……你们两个邪祟，给爷等着！”金少爷在打手们的搀扶下爬起来，屁滚尿流地逃走了。
见商绯鸢他们惹上了金少爷，围观的人有同情的，也有觉得她活该的。
毕竟金少爷他们的目标是殷不惑，只要商绯鸢不站出来就不会被牵连，她是自找的。
商绯鸢没在意那些百姓的眼神，带着殷不惑去买了棺材，到了那日他们初见的河边，将老妇人给安葬了。
那日看到老妇人的时候，商绯鸢便看出来，对方活不了多久了。
当时殷不惑看起来跟那位老妇人很熟的样子，她也就没有追上去打扰他们的相处时间。
“为什么要埋起来？”殷不惑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懂，商绯鸢让他做什么他就做什么，等安葬完在坟前烧纸的时候，他才好奇地发问。
商绯鸢看着他，“入土为安，是人类的规矩。”
“入土为安了就能去地府吗？会重新转世成人吗？”殷不惑马上就问道。
他如今说话流利了许多。
“嗯。”商绯鸢应道。
殷不惑若有所思了一会儿，跑到旁边去将他方才挖坑的锄头找过来，在老妇人的坟边上吭哧吭哧地挖起来。
他这举动让商绯鸢茫然了一瞬。
“你要做什么？”她问道。
殷不惑头也没抬，挖得特别卖力，“你埋我，我想去地府，想做人，不做邪祟，大家都不喜欢邪祟，我也不喜欢。”
他的速度很快，说话间就挖出了一个一人深的坑。
将锄头一扔，他就躺进坑里，双手平放在小腹上，一脸安详地闭上双目。
“谢谢你帮我盖上。”殷不惑闭着眼说道。
商绯鸢：“……”
泰山崩于前都面不改色的年轻猎鬼师，成功让殷不惑给整无语了。
她在坑边坐下来，跟已经当自己“死了”的殷不惑聊天。
“你也知道自己是恶念化身，我将你埋起来你也死不掉，你也不可能去地府投胎成人的。”商绯鸢说道。
人是人，邪祟是邪祟，都是天生的，谁也改变不了。
殷不惑失落地睁开眼睛，“你很强的，也帮不了我吗？因为我是邪祟，你不愿意？”
“我帮不了你。”商绯鸢坦言。
她只是在猎鬼方面小有所成，殷不惑的请求完全超出了她的能力跟认知范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