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营乃是重地,哪能容许宋长欢在此胡闹,他这个侄女心思单纯,可那些纵容她的却未必。
穆少虞立在一旁,看着杀伐决断的摄政王,不禁想到外界人对他的评价。
残杀同胞,惨无人道。
狠辣无情,城府极深。
穷凶极恶,喜怒无常。
独揽皇权,狼子野心。
凡是跟恶沾边的形容,他皆占。
甚至有传闻提摄政王之名,可止婴儿啼哭。
可经上次他擅离职守去襄城救穆弦思一事,他又觉得此人与传言,有些偏差。
京都近日传出梁阳刺史无端被摄政王斩杀的消息,百官人心惶惶。
上朝聚集时虽是不说,可总是三三两两暗暗私语,说他肆意滥杀朝廷命官,残暴无人性。
可他偏巧无意中得知,梁阳刺史司徒建元,此人和绑架穆弦思的那几名漠北人有过不齿的勾当。
往小了说,是雇佣杀手方便自己,往大了说,可是通敌叛国之罪。
别说当场斩杀,诛灭九族都使得。
因此他并没有觉得,摄政王此事有何错处。
宋行止察觉到了穆少虞复杂迟疑的目光,向来平如止水的心境,倒也如投掷了颗石子一般泛起波澜。
想必是来问询,几封催促穆弦思回京的书信一事。
绝不可能让他知道,书信全被他烧毁的事实。
因此先发制人。
“此次来寻中郎将,是有一事相商。”
二人进了营帐,梁安将手里的东西递给了他。
穆少虞被他手里的东西吸引,果然没开口提书信的事。
研究了一会儿,便迅速拼凑成了一炳长枪,试着舞了几下,一点也不比现在兵营里士兵手里的差。
“真枪实战,此枪可行?”
穆少虞点头,“原本我朝锻造的长枪,不适用于长途跋涉的军队,现下被拆成几段,用悬口快速接合,倒也方便携带。
如若大批量铸造,不失为夜间袭军,攀爬攻城更为方便的好方法。
宋行止紧盯着他的面容,只要穆少虞有一丝变化,他都可看出端倪来。
“此枪,是从齐王那处缴获的。”
穆少虞握枪的手一紧,摄政王所说的这种话,是他能听的吗?
然而下一句,他就明白宋行止是何用意了。
“枪的设计和锻造者,姓穆。”
穆少虞在宋行止话音未落的时候,就已然直跪在地。
他知道摄政王口中所说的人是谁,是他的堂弟,五房整天沉迷于机关和木工的穆仲林。
“王爷明鉴,穆家绝没有结党营私。”
若说那个呆子会结识六皇子密谋大事,他更相信是被人利用了。
宋行止黑眸中闪过暗流,一瞬即逝。
“本王自然是相信,穆家乃是清流世家,断然不会结党营私。”
穆少虞心口的石头并未放下,那摄政王的意思……
“有一私事……还需中郎将首肯。”
他抬头,看着高深莫测的摄政王,心里从未有过的慌乱之感。
穆少虞自晚间回了府,就一直在书房闭门不出。
一直到第二日的晚上,没去参朝,也不去军营。
不管是谁来敲门,也声称不见。
此事被妙吟传给了穆弦思。
穆弦思彼时还在托腮看秋容收拾院落,这会知道兄长自昨天回来,已经一天一夜不吃不喝了,那是一个坐立不安。
踌躇了半晌,还是让秋容去厨房带了些可口的饭菜一同提了过去。
只是人还没到,就被穆少虞叫了进去。
穆弦思进了门后,才发觉书房没有点灯,气氛也怪怪的。
总觉得二哥盯着自己,有种头皮发麻的感觉,于是头也不敢抬了。
“二哥一天没用饭,趁着饭菜还热着,多少吃几口。”
穆少虞一转身,看着妹妹提着食盒杵在书桌前,瞬间气就不打一处来。
夺了食盒放在了桌子上,语气是从未有过的冷列。
“坐下。”
穆弦思眨巴着无辜的双眸,乖乖坐了下去。
穆少虞和她仅隔了一张案桌。
盯着桌上被穆弦思拿来的食盒,几番张嘴想说什么,终究还是先打开了食盒,匆匆吃了两口敷衍了事。
随后面色是从未有过的严肃。
“穆弦思,知不知道自己错在哪了。”
穆少虞收了碗筷坐直了身子。
低着头,心虚的很。
“啪。”
“抬头看着我。”
穆少虞怕今日自己狠不下心来说教她,还故意在她面前拍了桌子。
平时二哥很少有这般语气冷淡,连名带姓的叫过她,再加上穆弦思本来心里就七上八下的,被兄长这么一喝,也着实吓了一跳。
因此这话刚刚落音。
穆弦思就有些委屈了起来,晶莹的泪珠要掉不掉的在眼眶里打转。
她微微摇着头。
活像只被欺负惯了,纯白无良的小白兔。
“你……”
穆少虞看着她这幅模样,有些错愕,不知道的还以为自己动手打了她。
努力压抑着胸腔的怒火,暗暗说服自己。
算了算了,都是从小到大太宠她,一句骂都舍不得。
养成了她这般的性子。
但是一个不谙世事的闺阁小姐,性子又软,他跟她说这些重话,凭白惹她哭做什么?
没过多时,穆少虞已经自己把自己给劝通了,又在房里找着帕子递给穆弦思,让她擦擦眼泪。
他又坐在桌前,换了一种问法,不过这次语气倒是柔和了不少。
“弦思,你实话告诉二哥,你是怎么看待六皇子,齐王殿下的?”
穆弦思一怔,该来的果然还是要来。
可关于宋煜,唯一接触的只有那次在梁阳湖心楼。
所言所行,她皆不想评价,于是只轻轻摇了摇头,不说话。
“是不想说……还是?”
穆少虞提着一口气,后面的话他没有说出口,毕竟作为一个兄长,他来过问妹妹的这些,总觉得怪异。
可形势所迫,他不问个清楚不行。
“不喜欢。”
穆弦思替他将后面的话说了出来。
他沉思了几许,复又问道,“那……那位……呃……宋公子呢?”
她认真想了想,这话当时在梁阳,颜青鸾也问过同样的。
于是只实话实说,毕竟宋行止这人在她眼中,也确实挑不出什么刺来。
在她口中是客观的评价,可在穆少虞眼里,却大不相同。
穆少虞听她如此说,饶是有心理准备,额头还是突突跳了起来。
他沉思了几许,掌心抚着额头。
终是冲着穆弦思摆摆手,让她回房歇息。
穆弦思虽是奇怪,但还是提着食盒走了。
只是即将关上书房门的时候,里间的穆少虞不小心打翻了砚台。
发出沉闷的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