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穆弦思辗转反侧了一夜,早早起了身,专门派人去前院盯着,等到了中午,也没见摄政王驾临的消息。
她有些奇怪,是因为穆光旻不在,他没有借口吗?
也不应该,按照这男人厚脸皮的程度,想见她翻墙也是会进来的。
难不成近日正门走多了改性了?
她让秋容派了一个小厮去打探穆光旻的行程。
不多时,小厮回来报,吏部有些事情,老爷今日不回了。
穆弦思压下心里的躁动,给宋行止写了一封书信,问他今日怎么没有来穆府,是不是老乞丐的事情有变故。
不料第三日,也没有回应。
穆弦思坐不住了,她天没亮就起了身,又派了小厮去寻穆光旻,只称有事在家中等他,自己去了穆光旻的书房等候。
穆光旻今日下了朝后,颇为头疼。
这两日摄政王无端没有参朝,齐王代为主持,虽没出什么大乱子,但缺少了些果断和魄力。
他抬步往前走着,远远便见着书房前的身影,有些微愣。
“父亲。”
穆弦思恭敬的叫了一声,穆光旻眸光有些不自然的应着。
“让府里人来寻我,有……事?”
穆弦思眼见只有他一人回来,欲言又止。
穆光旻见她真正的意图并不在自己身上,心下了然。
不过还是喊了她进了书房。
“进来吧。”
对于二人这般生疏的原因,并非是他不喜穆弦思,而是觉得愧疚与亏欠。
这么多年,他一直沉浸于丧妻丧子之痛中。
对于他的妻子拼死也要生下来的女儿,代为转达的临终含泪嘱托。
他终究是辜负了她,也亏欠于这两个孩子。
好在,穆少虞和穆弦思,都被他们祖母教养的很好。
穆光旻打开了书房的门,用衣袖掩住了有些微颤的指尖。
穆弦思这是第一次踏进穆光旻的书房,与二哥的满墙兵法书目不同,这间更偏向于典雅温馨。
甚至他一个大男人,案桌上还摆了新鲜开放的鸢尾花。
见她目光放在那盆花上,穆光旻眉目中含了温情之意,解释道。
“鸢尾是你母亲最喜欢的花。”
穆弦思一愣。
穆光旻替她斟了一杯茶,闲谈道,
“早些年还为此与她争执过,男人的书房,摆这些做甚,让客人看到了无端笑话。”
“现在这盆,倒是我废了些心思才养活的。”
穆弦思看着他脸上露出的笑意,听着他明面上嫌弃,实则怀念的话,有些触动。
毕竟她在这里的身世,和现世一样,二十年来,都没有见过母亲真正是什么模样。
父亲没有提过关于她母亲的一切,他是个史学家,常年在国内奔波,因一次讲座惨遭车祸,便让十四岁的她继承了遗产,也彻底成了孤儿。
他爱读史书,家里最不缺的便是各朝各代的历史古书和异谈。
那些书也成了她打发无聊时光的聊籍。
“你看,这方砚台。”
穆弦思的思绪被他打断,顺着他的目光看向桌上的砚台。
有个明显的缺口。
她有些不解的看着穆光旻,既然有了缺口,为何不换?
穆光旻笑道,“是你母亲怀你二哥那时心情不定摔的。”
他摸着砚台的缺口,像是在怀念某些美好难以忘怀的事,
“只因她夜间想吃云桂糕,我哄她睡着了就去买,谁知有些棘手的事情需要处理,处理完就忘了,未免吵着她入睡,就在书房凑合一晚。她半夜起身,没见着人,也没见着想吃的云桂糕,寻到书房里见我睡的正香,哭着摔了砚台。”
穆弦思抿了抿杯中的茶水,不知作何回应,但是她现在是相信,二人之间的感情,非寻常相敬如宾的夫妇。
令人艳羡。
她虽不知母亲活着的时候,二人的恩爱。
但是即便母亲去世多年,他既没有续弦,也没有纳妾,让她穆少虞远离继母小娘的苛刻。
相较于其他家族里的男人而言,穆光旻这一点已经做的很好了。
不知为何,她见父亲谈论到她母亲时抑制不住的柔情,心里分外的想宋行止。
“那后来呢?”
“后来……”
穆光旻摸了摸耳根,自然是被揪着耳朵起身,夜半爬起来满城去给孕期的妻子寻云桂糕。
这话他没好意思在女儿面前说出口,便放下了砚台转移了话题。
“摄政王,前几日与为父对弈时总是输我半子。”
他这个烂棋篓子,居然能侥幸赢得了摄政王,用头发丝想也是对方有意在输给自己,为他撑面子而已。
“父亲心思缜密,棋艺精湛。”
穆弦思对于父亲突然的转移话题,猜也能猜出了几分。
便顺着他的话茬称赞他。
只是哪里知道穆光旻的棋艺并不多精湛,马屁被拍到了马腿上。
“咳……”穆光旻轻咳了一声,他还沉醉于宋行止那时不时脱口而出的岳丈,令他有些飘飘然。
穆弦思见话题也引到了此,小声的问询。
“这两日……他怎么……没来。”
穆光旻也是有些疑虑,摄政王从代为执政以来,鲜少有出现什么旨意都没下,便无端不上朝的事。
“这两日摄政王并没有参朝,或许是有什么事耽搁了。”
穆弦思握着茶杯的手有些不自然的收紧,没有参朝,也没有来穆府。
能与酒楼前的事有关吗?
想到那个老乞丐的症状,她心里又是一阵慌乱。
“父亲。”
书房的门被人用力打开,父女二人同时回头。
穆少虞眼中布着血丝,甲胄为卸,像是久未休息的疲惫模样,将要说些什么,却见穆光旻的对面,还坐着一人。
“弦思,你怎么在这。”
穆光旻眼见他的神情不对,严肃起来,莫不是出了什么事情。
穆弦思察觉到了一丝端倪,反问道,
“我……不能在这吗?”
穆少虞沉吟片刻,拉着穆弦思边走边说,顺便对着穆光旻使了个眼色,“那正好,也省的我去院中寻你,平潭老家派人告丧。”
“……大伯父三日前逝世了。”
“我已经通知了祖母,二房和五房收拾了些衣物和干粮,几辆马车就在门外,弦思,事不宜迟,快些随着祖母出发。”
穆光旻看懂了穆少虞的话里有话,便也跟着出了书房门,对着穆弦思言道,
“你大伯父对咱们家向来友好,那便快些去吧。”
“吏部还有些公事,代我向你大伯母慰问。”
穆弦思看着二人,只觉得他们在打什么哑谜,平潭老家她没什么印象,更何况所谓的大伯父。
“那二哥和父亲呢?”
穆光旻还未开口,穆少虞便打断了他,“我身为禁军统领,不可擅离职守,父亲那边,我已经代为告假,摄政王已经应允。”
“少虞……”
穆光旻心里大惊,到底是什么事,居然到了这种地步。
不过他怎可自己带着妇孺离京,唯留自己儿子在此。
穆少虞眼神坚定,不容他再多言。
穆府外,几辆马车停在门前,不光有侍卫护送,还多了些禁军。
穆弦思被推上了马车。
“二哥。”
穆弦思掀开车帘,还要说些什么,被穆少虞抬手将车帘放下。
穆光旻压低了声色,“少虞,到底出了什么事?”
穆少虞转身,对着不愿上车的穆光旻低声说道,
“父亲,出了京,您便知道了,路途遥远,祖母和妹妹老弱,父亲……”
碍于穆弦思还在车里,他并不能说出实情,只是刻意加重了这几个字,穆光旻应该能明白。
“您是一家之主,应以大局为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