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姜清妍还不能躲懒，得带上土仪去外祖郭家。
郭家外祖父任职工部侍郎，在这京里也颇有人缘。
一大早，听了信的外祖母就派了车来接，除了上衙的外祖父，外祖母和两个在京任职的舅舅，以及舅妈都在家等着。
于是姜清妍又见了一堆亲戚。
“我的儿，一走这么多年，你竟长这么高了，走的时候还是小小的个呢。这次一定要多住几日，好好陪陪外祖母。你的院子早些时候就让你舅母收拾出来了，一会儿就带你去看看，缺什么只管说。”
外祖母是个爽利的贵夫人，与姜清妍眉眼间还有些相似，一见面先将外孙女搂在怀里“宝贝心肝肉”的揉搓一通，又一迭声地询问姜清妍的父母兄弟。
姜清妍笑着一一答了，这种感觉还挺新奇。皇家的感情都是含蓄的，说话总要拐三四道弯。但外祖母这样一点也不让人感到厌烦，只让人处处觉得热情妥帖。
外祖母打发了其他人，亲自带着姜清妍去给她准备的院子。
“听你母亲的说法，好像想让你选秀，你是怎么想的？”
姜清妍摇头，“只说遣我回来在长辈膝下尽孝，选秀的事情当不得真。”
现在在宫里坐着的可是以前的亲弟弟，躲都来不及，哪里还会凑上去。
外祖母点头，“还是回京里来好，见面也方便。往后你父亲再谋个京里的职，咱们一家子骨肉至亲就都在一处了。”
凭着妍丫头的人品，又有姜家和郭家做靠山，就是在权贵如云的京城，嫁到哪一家也不至于过得差了，倒不一定要进宫寻求富贵。
姜清妍在外祖家舒舒服服住了三日，每日好吃好喝供着，就这样外祖母还生怕有哪里不如意。等回家时，姜清妍着实还有些不舍，想她上辈子，哪里有这么清闲的时候，什么都不用管不用问，只要吃好喝好玩好就行。
要不是家里来人接，她还真想多住几日。
她这般不思进取的模样，倒让有些人松了口气。
姜清妍不回来，家里的三姑娘就是翰林学士唯一未嫁的嫡孙女。
姜清妍回来，她父亲又那样有出息，一下子盖过了她的风头去，最近三姑娘出门赴约，总有小姑娘在她面前问起。
两姐妹都是要说亲的年纪，选择的人家都是有数的，这么说来也算是竞争对手了。
所以，她每每看到姜清妍脸色都不好看。
姜清妍看得好笑，小姑娘的心思一点不带掩饰的。
*
去碧云寺的日子，天气出奇的好，一大清早，一家人就开始准备了。
老少爷们仍然要上衙的上衙，读书的读书。家里女眷随着老夫人同去，丫头婆子管事护卫一大群，又带着马车行李，浩浩荡荡。
路上，姜清妍和几个姐妹同坐一辆马车。
六姑娘是个活泼的小姑娘，爱热闹，也爱打听。
整个马车里都是她叽叽喳喳的声音，全是京里家长里短的热闹事。
她倒是对刚回来的姐姐很有好感，问道：“四姐姐，你要参加选秀吗？”
一句话，车里人的目光全都看了过来，三姑娘也竖起耳朵。
姜清妍笑着摇头：“父亲母亲都没这个打算，我的性格也不适合。”
她已经禀明了祖母，不选秀，也不想嫁入高门，不知家里人如何安排，她至少先表明态度。
这辈子只想随心所欲，如果不是一觉醒来，正好在回京的路上，她寻思，不回京才是最好的。
“四姐姐你这么好的人品，宫里的贵人们也就这样了吧？”小姑娘还挺可惜。
“你见过宫里的贵人吗？可不能乱说。”姜清妍笑着掐了把小姑娘的嫩脸蛋，“你喜欢我，当然觉得四姐姐处处好。我看六妹妹也顶顶好。”
一句话车里的人都笑了。
三姑娘也笑了。
她脸上的表情太明显，姜清妍好笑：“怎么三姐姐要选秀吗？”
三姑娘没直接回答，只是低声说：“我听父亲母亲的。”
但她眼睛里藏着的心事骗不了人。
姜清妍也能想得到，二伯父没什么本事，靠老父亲的庇荫又能富贵几年？皇帝还没有子嗣，若是送女进宫，再得个一儿半女，也算平步青云。
再说，皇帝年轻，春秋正好，长相英俊，权位又能给人加分不少，在贵女眼中，自然是块香饽饽。
不过，祖父绝不会同意家里两个孙女进宫，如果姜清妍要去，那她估计就没戏。
如今知道姜清妍不去，可不就要松一口气？
姜清妍没有多说，依她以前对皇帝的了解，他应该更喜欢明艳一些的姑娘，像三姑娘这种清秀的长相，不知道会不会入他的眼。
但也说不准，可能他的口味变了呢？
姜清妍又瞅了三姑娘一眼，虽然处处以贵女的标准培养，三姑娘也是礼仪规范，举止优雅，琴棋书画样样拿得出手，但京里的姑娘们哪一个不是这样呢？
再者，三姑娘没什么城府，在姜清妍看来一眼就能看到底，这样的人进宫，也不知是福还是祸。
祖父浸淫朝堂几十年，是个老狐狸了，最知道怎么对自家有利，估计要说服他同意，就很不容易了吧？
有些人挖空心思要摆脱皇族身份，有些人想方设法要进皇家的门。
姜清妍只能说，看各人造化吧。
六姑娘闲不住，她又问：“四姐姐，你听说了吗，那个江小侯爷和你同一天进京，一回来好多人去看他，还惊动了京城卫。”
姜清妍想到回来那天出的状况，街上都拥堵不能行。
“听说他还没有成婚，有二十好几了吧？还那么好看吗？”
小姑娘年纪还小，对人的外貌尤其感兴趣。
姜清妍腹诽，长得倒是不错，但以那家伙的风流劲，确实不该有好姑娘愿意嫁他。
“听说，他这次就是奉侯爷夫人的命，回来请皇上赐婚的。”
连一向端着的三姑娘也加入讨论，她出席过几次小姐妹的聚会，听到的消息比较多。
“别人都说他对庆平公主一往情深，但公主死了，他才一直没有成婚。”
“？”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怎么她不知道？
姜清妍猛地听到这说法都愣了，表情差点维持不住，这都是谁造的谣！
这些人连死人都不放过！
连五姑娘也说：“庆平公主那么好的人，死了太可惜了。”
姜清妍满脸复杂，被轰得回不了神，偏同车的人还一副早就听说，见怪不怪的样子。
“你们这都听谁说的，不是说江小侯爷风流成性吗？”难道还有她这个当事人不知道的事？
“那都是别人胡说，见不得江小侯爷好。看小侯爷这么多年不娶亲就知道了。”小姑娘估计是个看脸的，一心维护。
姜清妍倒是看出点端倪，估计是被人当了挡箭牌。
不想娶亲就不想娶亲，扯她的名头做什么，问过她这个当事人同意没有？
她提醒：“他回来第一天就为个女人跟人打起来了。”
六姑娘还是个包打听：“那是个误会，是那女人看小侯爷长得好，一心碰瓷，纠缠他。后来被她表兄误会才打起来的。”
她念念不忘长相的问题：“姐姐们，你们见过吗，江小侯爷真有那么好看？”
众人摇头。
六姑娘一脸向往：“要是能见一见就好了。”
五姑娘板着脸说她：“一个淑女想着去见外男，你这话要是被母亲听见，又该罚你了。”
六姑娘做了个鬼脸，终于不再说话。
*
行了半日路，终于到了碧云寺。
早有人来提前打点过，在知客僧的带领下，她们前往居住的院子，将要在这里住几天。
长辈们也没有太拘着她们，只嘱咐去哪里都记得带上丫头和护卫。
一路马车也累了，众人都回房收拾东西打算歇一歇。
姜清妍这几天养精蓄锐，感觉还有余力，于是，趁着众人都忙着的工夫，带着绿萝和紫苏往碧云寺后山走。
她记得那里有一片小树林，临着一条荒草丛生的小路。
多年没来，碧云寺的格局一如从前，姜清妍没费什么劲儿就找到了自己要去的地方。
“姑娘小心些。”后面两丫头连忙跟上。
“姑娘这边人少，我们叫些护卫过来吧？”绿萝是个谨慎的性格。
“不用怕，这里我以前来过，你们跟着我。”姜清妍捡了一根树枝，敲敲前面的草茎，“打草惊蛇，这样就不用怕蛇了。”
两丫头更害怕了。
姜清妍笑道：“别怕别怕，姑娘保护你们。”
紫苏战战兢兢地说：“让奴婢在前面走吧？”
姜清妍笑倒，“逗你们的，这里离着后院近，经常有京里的贵人来住，寺里哪里会没有防备，你们看种着好多驱蛇草呢。没事儿，跟着我，前面有好东西。”
丫头们不认得什么驱蛇草，面面相觑，不知该不该相信姑娘。
总觉得姑娘性子变了好多，还长了不少见识，连驱蛇草的话都说出来了。
一转头，就听得姑娘又在吓唬她们：“今天的事不准跟别人说，要不然休想我以后带你们出来玩。”
两人赶紧点头。
姜清妍扔了树枝，摘了几片大叶子，对着阳光照了照，又放在眼前挡太阳。
春天外出踏青、逗小丫头，这日子真正好。
她快活地往前走，记得前面有个小土坡，观景最好，可以看到对面山崖满满的桃花盛景。她第一次看到就惊艳得说不出话。
不知道那片桃林还在不在？也应该是这时候开花了。
姜清妍急切地往里走。
不想，拨开一丛挡路的枝桠，就对上一双凤眼。
山间微风阵阵，柔韧的青草倒伏，各种红的白的黄的小花点缀其中，跟着一起摇曳。这双眼睛的主人乌发如檀，立在其间，竟妖异不似真人。
不足的是此人满面寒霜，周身上下冰冷冷毫无温度。
姜清妍没防备，吓了一跳，雷劈一般，转身就要走。
有人比她更快，还没等她动作，就一把掐住了她的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