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慢慢的蹲下身，双手放在顾盼孙的肩上，温柔的问道：
“盼孙，你几岁了？”
当得知盼孙的年纪比顾金宝的还要大的时候，王甜甜实在是没忍住自己的脾气，压制着心里的生气开始说一些自己本不该说的话。
“大娘，盼孙也该到上学的年纪了，隔壁的明娇下次就要跟着一块去上学了，你为什么不把孙女也送去学校？”
盼孙奶听见王甜甜的话，嘴上不屑的唏嘘一声，“小丫头片子上什么学，家里的活还干不完嘞，要是都去上学了，谁来给家里挣粮食。”
王甜甜一愣，没想过还有这个，垂眸看着顾盼孙浑身上下的狼狈，有一种很强的无力感。
的确，现在很多人都是这么想的，送家里的男娃娃去上学，以后说不定就有大出息，但是据王甜甜观察，在学校里上课最认真的就是那些女孩了。
她们渴望知识的眼神，叫王甜甜不止一次的为之动容，她曾经告诉过那些女孩：“只要学习好，以后大家都能去县城找一份很好的工作。”
那些女孩坚信着，她也坚信着，只是后来班里的女孩越来越少，十四五岁的女孩被爹娘逼着，用几块布，几斤粮食就叫男方换走当媳妇儿，王甜甜自那以后，从来就没说过这种豪言壮志。
此时亦是说不出口，她的每一句话都叫那些女孩当作太阳一样，但是每一回都只会失望。
“大娘，去叫孩子试试吧，万一孩子争气考上怎么办？”王甜甜只好干巴巴的开口，试图劝服盼孙奶。
盼孙奶低着头高傲的哼了两声，就是不开口说话，眼里还有希望的盼孙从王甜甜的怀里挣扎出来。
自己已经很失望了，还要硬挤出一个笑容安慰她：“没事，我不上学也可以。”
“是啊，王老师，你就别操这个心了，要我老婆子说，还是你们太年轻了，咱们这些女人，就算是上学上的再好有什么用，不还是要嫁人生娃的嘛。”
王甜甜的喉咙如鲠在喉，只听见她坚定的说了一句：“大娘，上学能学到知识，以后能去更远的地方。”
“切，先填饱肚子就好了。”盼孙奶不屑一顾，她们那个年代，大字不识一个的多的是，现在过得好的也不少，咋上学认字就高人一等吗？
见金宝老师没有说话，盼孙奶紧接着下了一剂猛药，昂着头颅，神色还有些得意，“王老师，俺家盼孙就是个小聋子，就算以后考上学又咋样，聋子一个，到时候谁敢要她？”
王甜甜一时竟然没有反应过来，什么意思，谁是聋子？
盼孙怎么会是聋子，她不是能听见人说话吗？
盼孙家见自己孙子的老师双目放大，一脸不可思议的神色，忽然就笑了，指了指顾盼孙的右耳朵，“喏，这边的耳朵，叫她爹给打聋了，听不见。”
在这个温柔的老师面前，顾盼孙的最后一个遮羞布被残忍的拿下来，忽然就哭了，浑身发抖的捂住自己的耳朵，跟一只没有安全感的小兽一样，拼命的尖叫。
孩子哭起来声音极其吵闹，盼孙奶皱着眉头，就要上前拽住自家小孙女，“你大白天的发什么癫，不就是聋子吗，怎么还不能说了。”
自从顾盼孙的耳朵决定不治以后，家里人的态度瞬间就是一整个的变化，盼孙奶每天都要冷嘲热讽，盼孙拼命的安慰着自己不要听。
家里她爹对自己愧疚，见到自己恨不得躲得远远的，她娘跟大姐只会用一种很同情、惋惜的眼神看着自己，顾盼孙一点也不需要她们的同情。
王甜甜搂着顾盼孙，听见怀里的哭泣声，自己的眼眶也不由自主的红了，好言相劝着盼孙奶。
“大娘，要不我带盼孙先出去吹吹风，你别再动手打她了。”
等俩人出堂屋以后，盼孙奶还倔强着神色，嘴硬的说道：“谁家不打小孩？哼，隔壁许秀芝打小孩比我还勤快。”
盼孙奶一天到晚的就只知道偷听别人家的墙头，扒着门缝恨不得听得清清楚楚，那许秀芝打小孩的声音也不是没有过，又不是只有她一个人。
要是许秀芝知道，心里肯定要恶心的睡不着觉，什么意思，就知道她打小孩？
家里的孙子皮，她只是拿着擀面杖稍微打两下，哪里像盼孙家的一样，都是下狠手。
王甜甜将顾盼孙拉到院子里的角落，看见她低头不停的哭，心里一阵阵的酸涩，等人哭累以后，才上手安慰，蹲下身，和顾盼孙的平视，拉着她的手，认真的问了一句：“盼孙，你想上学吗？”
“告诉老师，你想上学吗？”
顾盼孙没有回答，等过了许久，才抬起头，目光坚定的问了一句：“上学，能叫我离开这个家吗？”
王甜甜心里的酸涩还是没忍住，怕盼孙见到自己的模样，伸手把人抱在怀里，声音略微哽咽的回答：“当然，上学认字，考上大学以后，你想去哪就去哪。”
顾盼孙听见这话，总算扯开嘴角笑了，双眼红肿，语气却异常坚定的说：“我想。”
担心老师听不见似的，顾盼孙大声的应了一句：“我想，我想上学。”
不放心小孙女的盼孙奶走出来就听见这句话，一时间气的差点仰头往后倒，她就知道，这个老师净会灌迷魂汤。
一个女娃，认不认识字又咋样，非要上学，上学能赚工分吗？
她站出来制止，“上什么上，不上，老师，俺们不上学。”
家里的事情都是她奶做主，她奶要是不让，那就是真的不能上了，顾盼孙原本还放着光芒的双眼，又一次的熄灭。
王甜甜却没有搭理金宝奶奶，目光闪动、慢条斯理的安抚着盼孙：“没事，老师有办法。”
转身就对盼孙奶说：“大娘，我要是说，盼孙上学要是还有钱拿呢。”
“什么意思？”
等王甜甜跟盼孙奶进屋商量好以后，出门的时候，见盼孙还不放心的站在门口，立刻走上前笑靥如花的说道：“好了，你奶同意了，盼孙，以后可要好好上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