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爷子从自己后面的三轮车里拿出一个泡沫箱子。
这箱子外面看起来名不见经传，寻常要是放在一边儿，估计都不会有什么人在意。
但就是这么一个随处可见的泡沫箱子，老爷子去搬它时那小心的劲儿，就像是在捧着什么宝贝。
杜老见冯老爷子这么小心，脸上也带了一抹好奇和慎重。
能让冯老爷子这么小心的东西可没几件儿。
“什么宝贝值得你这么小心？”
冯老爷子眼中露出一丝得意，“要不是我最近需要钱给家里的小子换个大点的房子，这套瓷碗我是想自己收起来的。”
杜老一听好奇了，竟然是一套。
泡沫箱子打开，旁边的冯凯已经将摊子简单地收拾了一下。
冯老爷子小心地将泡沫箱子里一层层隔着报纸的白瓷碗拿出来，依次摆在摊子上。
冯老爷子摆的时候，杜老已经拿起一个细细端详。
只看一眼，杜老就眼前一亮，头都没转，直接对身边的苏见微道：“丫头，我包里有个手电筒，给我照着。”
那使唤地顺手模样，不知道的还以为苏见微是他的亲孙女。
苏见微也没有推辞，直接从杜老的包里拿出一个手电筒，随着杜老手中转动瓷碗的动作，移动着手中的光源。
“哟，这是定窑划花碗，碗看着新，但东西是旧东西，保存的这么好？”
前些年破四旧，搞运动，可是毁了不少好东西。
这种情况下竟然还有人保留着这么完整的一套定窑瓷碗儿，这可真的是太难得了。
杜老带有疑惑地声音刚出，对面的冯老爷子就笑着道：“所以说我运气好！”
“而且你看，这是整整24头，件件花纹不同，这可是极品！”冯老爷子的声音激动中带着洪亮。
要说往常肯定会有不少人注意到，但是今天大多数人的注意力都在那个元青花双龙罐上，除了他们眼前的这几个人，压根就没有注意到他们的。
杜若的呼吸变重，他放下手中的这一个，开始挨个观察摊子上的瓷碗，看是否和冯老爷子说的一样。
“你这套宝贝从哪儿得来的？”
冯老爷子盘着腿，语气中带着得意地说道：“金鱼胡同那边的佟老太太你还记得吗？”
“记得，以前那位可是格格，她老人家向来眼高的很，怎么可能会卖。”
“怎么不可能，这些年老太太卖的东西还少吗？”
杜老虽然是在和冯老爷子说话，但是眼睛和手就没有离开过这些个定窑瓷碗。
“老太太家底再多也抵不住家里那几个败家子，更不用说还沾上了赌。”
杜老听到这个字后才抬头，“谁？”
“能让老太太破财的只有那么一个宝贝金疙瘩，你说呢？”
杜老冷笑了一声道：“不是自己染上的吧。”
冯老爷子叹了一口气道：“绝对不是。”
“街里胡同儿知根知底儿的，谁不知道老太太底儿后，老太太硬抠不出来，只能抠下面这些不肖子孙了。”
说到这里，冯老爷子一巴掌拍到旁边的冯凯身上，“我告诉你，你可不准给我沾上那些东西！”
“爷爷，您就是打死我我也不敢呢！”冯凯连忙道。
冯老爷子却没有因为冯凯的这句话脸色好看，他厉声道：“没出息不要紧，不接我班也没关系，谁要是敢给我沾大烟牌九，我打断你们的手腿，活活扔茅厕里饿死你们！”
苏见微听到刚刚还慈祥无比的老爷子突然语气如此阴狠，也是小心翼翼地看了他一眼。
看冯老爷子这态度，应该是以前在这上面狠狠地摔过一个跟头。
不过也是，能从那个年代过来的人，谁不痛恨这些东西呢，就是苏见微，也是无比痛恨。
冯凯害怕地咽了一下口水道：“我知道爷爷，我保证不会。”
“行了，你们家这几个孩子还是好的。”杜老宽慰冯老爷子道。
冯老爷子深深的吐出一口浊气，此时看向这二十四头定窑瓷碗也没有刚才那么热络。
“也不知道那些人什么时候能放过佟才生那个蠢货。”
“怎么，你这是心疼上了？”
冯老爷子冷哼一声道：“我心疼什么，他要是不作，我哪有这么好的货收！”
“不过这些年老太太应该也被佟才生这蠢货抠的差不多，我这次去收货的时候，老太太身上那件衣服，还是几年前的衣服。”
要知道这老太太就算是六七十年代最艰难的时候，每一季都会给自己做一身衣服。
“你放心，老太太比你心里有数。”
“她应该也明白，自己不狠狠地出血，那些人是不会相信她山穷水尽的，怎么肯放过他们家。”
想让一个人或者是一个家庭败光家产最好的办法，就是让他家里的人沾染上赌毒，只要你狠不小心剔骨削肉，那就只能任人宰割。
冯老爷子只叹了口气没再说话。
“咱们这么多年我也不和你来虚的，这套瓷碗多少钱，我存起来以后给我们家小峥结婚的时候用。”
冯老爷子听到杜老买来是给自己的外孙，问道：“你前前后后给小峥那孩子存了多少东西了，对你外孙子这么尽心尽力，就不怕家里那些小崽子们有意见。”
他这只有两个儿子都烦的很，杜老可是有五个儿子。
“他们敢有什么意见！”杜老道：“珠珠走的早，小峥这孩子在陆家就没过过一天好日子，十六去当兵，这都多少年了。”
“眼看陆家比他小的都结婚了，他呢，女朋友都找不到个影子在哪儿。”
“陆正龙也不是个好东西，要不是他……”杜老说到这个名字咬牙切齿道：“我宝贝女儿也不会死。”
冯老爷子叹了口气道：“行了，多少年的事情了。”
“就是过去三十年，四十年我也不会忘！”
冯老爷子劝道：“这还有孩子呢！”
杜老闭嘴，差点忘了身边还有苏见微。
苏见微则是在杜老的身边老老实实的当个工具人，至于他们刚刚嘴里说的人，估计这辈子都不一定有见面的机会，所以她一直当做故事来听。
“老冯啊，你看我们家小峥多不容易，你这一套能不能便宜点？”
冯老爷子无语地看着面前无耻的老伙计，“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