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和二皇子闻言都是一怔。
太子此时的情绪愈发平复了，他的眼睛发亮起来，“你的意思是……”
玄思政点了点头。
联姻。
对于贵族而言，财宝、美女……什么都可以替代。
只有人际关系和血缘关系，才是最不可替代的。
诸多家族的衰落，都在于父辈积攒的人脉关系、政商关系，无法遗传给下一代。
联姻，是唯一的解决办法。
所以大贵族才分外重视联姻这种事，甚至无视孩子的喜好。
“呵，倒是个好主意，”太子道：“这事说起来，还是张居阳家的嫡女惹出来的。”
二皇子摸着下巴：
“就是之前跟十四有牵扯的那个，叫什么来着？”
“张澜琼，”做事一向滴水不漏、早就打听好了消息的玄思政道：“她叫张澜琼。”
此时的张澜琼，还不知道自己已经被皇子们惦记上了。
她正在被迫“陪客”。
清静帝在内阁提起她名字的事，已经被京中各顶尖官门的女眷们知晓。
都跑来给她估价了。
这回范氏说什么也没用了，到访的夫人们都笑着道：
“就是要来看看你们家大姐儿的！”
“这么优秀的孩子，可一定要让我们见见！”
因为最近很多女眷前来拜访，一向高傲的孟氏都软着性子迎合她，郁闷了好多天的范氏好不容易心情才好起来些，听了这些话后当然是又烦闷起来。
偏还得压着烦闷听诸位夫人夸张澜琼。
就心塞。
好在诸位夫人都是会做人的人，张澜珊和张澜珑也得了不少称赞，范氏心情才好了些。
眼看着几个姐儿年龄都差不多了，该考虑婚姻大事了。
范氏打起精神，与众人应酬。
“夏天到了，京中的宴会什么的就多起来了。”
晚上回来听了范氏话的张居阳道：
“你多带几个姐儿出门应酬一下。”
“尤其是大姐儿，她之前不擅长这个。”
一番话说得范氏又骄傲起来。
就是，读书能在穷乡僻壤死记硬背，高门大族间复杂的应酬规矩，她可啥都不会，范氏高兴地想。
夏季京城宴会的开局，是从工部尚书郎、韩度迟家开始的。
工部主管营造宫殿等事项，自然擅长修建园林，韩度迟家不大，园子却设计得精巧，在京中颇有些名声。
这是张居阳升官后女眷们出场参与的第一场重要宴席，范氏为此颇费心思。
二女儿张澜珊身量高挑，不是热络的性子，整个人看起来有些寡淡。
范氏便为她准备了粉绿素锦高腰襦裙，显得人又高又文静。
三女儿张澜珑身量娇小，一双杏眼看起来玲珑可爱，人也比较活泼。
范氏便为她准备了晶红软烟罗二破裙，看起来仿佛红玛瑙般玲珑可爱。
这样的手笔自然不会花在张澜琼身上。
张澜琼看着丫鬟送过来的蓝灰提花绢直领对襟裙，无语了一会后，还是不得不穿上了。
因为……
【叮咚！参加京城宴会，有助于拓展人脉，签到积分3分……】
范氏带着三个女儿走进韩府时，众人眼前一亮。
一眼就看到了气质文静的张澜珊和漂亮可爱的张澜珑。
一旁一身蓝灰色的张澜琼，就显得特别土。
京中的一些贵女，在对这位“别人家的孩子”的不满累积了几天后，此刻全爆发了。
“天呢她怎么穿了这么一身灰不拉几的衣服！”
“这是刚从灶堆里爬出来么？”
“可能这样的衣服干农活方便吧，不容易脏……”
官夫人们不会这么直白地说这样的话，但心里也是都又看低了些这位大嫡女。
毕竟是乡下养的，一上台面就不行了。
而且……
她们看看张澜珊和张澜珑，比起这两位嫡女，张澜琼的母家势力几近于无。
是笔不划算的婚姻投资啊。
贵妇人们心里暗暗打着算盘。
若是换了古代普通女孩，面对这种打量和评估，当然会非常重视，非常在意。甚至会因为被轻视，而心里生出沮丧的念头。
偏张澜琼在现代是个在催婚、生子方面，无视任何人态度的新一代女性，此刻对着这种打量，简直是毫不畏惧，毫不受伤。
在她看来，没什么比认真赚钱、认真生活、让自己过得舒服更重要的事了。
所以她全心全意算计着自己的积分，对这种堪比过年亲戚聚会、闲言碎语的大型裁判场，毫不在意……
道不同，不互相取悦。
她这种不在意，反倒让其他人都觉得无趣了。
不一会儿，夫人与夫人们应酬到了一起，女孩儿和女孩儿们自己凑一起玩起来。
因为五月份韩家园子里的不少花都开了，韩度迟的女儿韩带雪便提议大家插花玩。
单是插花也没什么意思，就有人提议比赛、评分，选出个一二三来。
这事儿挺有意思，既风雅又有劲头。
大家就兴致勃勃地带着丫鬟，抱着花瓶，在韩家四处采起花来。
也有不想玩的，就凑在一起拿出各自的女红，讨论起刺绣的样式和法子什么的。
张澜琼哪边都兴趣缺缺，便自己在园子里逛起来。
韩家的园子有很多漏窗和转廊，张澜琼走过一处小长廊时，就听到漏窗那边有人在低声说话。
“那个黄婆子的布又织好了，咱们一会去拿她几匹，偷偷卖去！”
“嘻嘻，她的速度可真快，简直就是棵摇钱树。”
“咱们这样，是不是有点过分了啊……”
“没事！她一个偷跑出来的童养媳，好不容易找到个藏身的地方，不敢告发咱们的……”
张澜琼顿住脚步。
黄婆子？
难道……不会吧……也不一定……
纺织技术源远流长，其中出过很多女性大家。
毕竟男人是不会干这种活的。
这些人没能在正经史书中留下任何痕迹，很多人后人连名字都不知道，甚至怀疑是不是真的有过这样一个人。
但每一个这样的女性，放在现代都是伟大的发明家、设计师。
如果给她们一个舞台，她们会站在舞台的正中央，赫赫生辉。
北黄南陈。
就是唯一留在历史书中的四个字了。
这还是现代工业革命观念改变之后，费心耗力地从其他书籍中扒拉出来的人。
黄婆婆。
陈夫人。
张澜琼没忍住地跟了过去。
韩家的仆人房在大宅后面的背阴处，一排黑瓦屋檐的小屋子。
今儿个韩家宴会，下人们全去前面帮忙了，这会这里一个人都没有。
几个丫鬟分工明确，有人放哨，有人推门，有人接货，很快就从一个小屋子里偷了东西出来溜掉了。
待她们都走了之后，张澜琼才走到那小屋子前，透过门缝看屋里的情形。
小屋子里东西不多，显得空空荡荡的。
靠窗处一张桌子，上面摆着一些笔墨。正中间一张织机，旁边摆着几匹布。
张澜琼正看得不确定时，突然身后传来一个有些沙哑的女声：
“这位……小姐？”
张澜琼吓了一跳，忙转过身。
只见一个面容憔悴、衣服却穿得齐齐整整的妇人正拉着一个小孩子，站在五月的阳光下。
这是不是传说中的黄婆婆啊？
一个以一己之力，大大提高了织工效率，带起了一方土地的产业的人。
看着她憔悴的样子，想到小丫鬟说的她是童养媳、躲躲闪闪的话，张澜琼没忍住眼眶湿起来。
她这么伟大，她却连她的名字都不知道。
“刚……刚才我看到……有几个小丫鬟来、来偷了您的布……”
妇人眼里闪过一丝了然，看向张澜琼的目光也没有了疑惑，而是带了丝感激。
“您不用管她们。”
她一副习以为常的样子。
“这……”
“这位小姐，前厅据说是来了极为尊贵的客人，大家都过去了，您若是不在，恐怕……”
妇人好意地提醒。
“啊？我这就回去！”
张澜琼举步要走，又突然想起了什么，转身对妇人道：
“谢谢你啊，那个，你要是以后有什么事需要帮忙的话，可以来找我！”
“我是国子监司业张家的大女儿！”
张澜琼挥挥手，便匆忙往前厅赶来。
妇人看着她的背影，隐约想起自己似乎在哪里听到过什么。
一旁的小朋友拉着母亲的手，好奇地问：“娘，国子监，就是夫子说的最好的学校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