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肖泽阳死的潦草,本以为他只会有因公殉职这一种死法。

哪知道,在和家门口只隔了一个拐角的位置,他死了,死亡的理由还很可笑。

“怎么可能!”任娴婉出生至今,第一次发出那样刺耳尖锐的喊声,“你们自己说这话之前,不想想吗!!!怎么可能啊!!!”

她不可置信地瞪大双眼,哭红的双眼被血丝布满,快要看不清眼白,过于用力,眼球都要被瞪出来似的。

任娴婉发着抖,用力地吼出每一句话:“泽阳是什么样的人,你们不该比我清楚吗?!!他和你们共事快十年了啊,十年啊,十年的同事,为什么会说出这样的话!”

“嫂子,你别激动……”他们上前想扶住任娴婉,她看起来似乎把所有的力气都用来嘶吼了,没有多余的力气去再支撑她站住了。

可任娴婉不要他们扶,在她眼里,这帮一口一个‘嫂子’的人,丈夫的同事,好像忽然成了洪水猛兽,面目狰狞丑陋。

见她闪躲开,大家互相对视了一眼,都不知道说什么好。

是啊,肖泽阳怎么可能是这个理由死的呢。

他们知道肖泽阳出事后,第一时间赶到医院,当即发誓,一定要帮哥们报仇。

可偏偏,现场证据,目击证人,证词,一个不漏,证据链完整,对照过,严丝合缝,都是一样的结果——

肖泽阳企图当街抢劫,受害者勇敢反抗,刀子是肖泽阳自带的,推搡过程中,插回了他自己身上。

受害者是正当防卫。

这不扯淡呢吗?

肖泽阳抢劫?一警察,至于当街抢劫吗?理由怎么想都不成立啊!

可偏偏,刀子是肖家的刀,检测出了任娴婉和肖泽阳的指纹,上面还带着点鱼腥味呢,中午任娴婉刚拿这把刀宰了鱼,晚上要给肖蕴补补身子的。

受害人身上确实带了巨额现金,据称是从银行刚取钱回来,走到刚刚箱子里,手酸了,放下箱子的时候不小心碰到路边的水坑了,连忙打开箱子查看,钱有没有沾到水。

就这一个动作,被刚巧路过的肖泽阳瞧见了。

“他肯定是回去取刀子了!刚看到我的时候,他没上来,过了两分钟才回来,然后就拿刀抵着我!”

‘受害者’哭诉:“别问我为什么要在那里待两分钟了,他长得一表人才的,看我那一眼也没多停留,我那儿能想得到那么多啊,我就觉得脚酸歇一歇不行啊?!”

……

2000年,老小区,没有监控。

任凭任娴婉怎么解释,当时肖泽阳根本没回家,自己下午洗碗的时候就找不到那把菜刀了,都没用。

结果已经注定了,肖泽阳死了,背着污点死的,走之前什么都没能给妻子和儿子留下,甚至没能让他们当上个烈士家属。

几个和肖蕴关系好的哥们想找领导说道说道,他们觉得这事儿不正常。

进去之前,他们和任娴婉还有肖蕴保证:“一定会要个说法给你们的,不能让肖哥就这么没了,那理由我们也还是不信的,没法信!”

可几人进了领导办公室,门反锁,又十几分钟的功夫,再出来时,几人的说法突然变了。

“对不起,嫂子。”

“证据我们看过了,确实……确实没问题。”

“翻不了案。”

一行泪从任娴婉侧脸落下。

她没什么话好说的了。

没问题?没问题为什么第一句话说的是‘对不起’?

没问题为什么几个人连正眼都不敢看她,眼神躲躲闪闪,不是心虚是什么?!

可她真的没什么可说的了,说了也没用。

肖蕴全程没说过话,他一直在旁边默默看着这一切,从被通知父亲重伤进医院,他扶着母亲坐车去医院,路上得知父亲去世了,又到知道父亲去世的原因,以及陪着母亲来警局翻案。

全程,他没说过话。

只是默默地注视着这一切。

原以为他会哭会闹,会接受不了,没想到这孩子这么安静,肖泽阳的前同事们不敢看任娴婉的眼,却敢看肖蕴的眼,还好奇,他怎么没什么反应,不会是被打击懵了吧?

“孩子,你还好吗?”

“要不要喝点水,你妈妈现在状态很差,应该顾不上你,要不你跟我……”

话没说完,肖蕴打断了他。

“我爸爸是清白的。”

这是他说的唯一一句话。

*

抚育肖蕴的事情落在任娴婉一个人头上了。

失去肖泽阳,任娴婉悲痛,她在第一年的每一天,看到马路上的车流就想冲进去,看到窗户就想跳,她不想活了,这个世界上如果没有肖泽阳,那也不应该有她。

她已经习惯了肖泽阳,习惯睡醒有他,睡前有他,睁开眼恢复思路第一个想的是他,闭上眼进入梦境,连梦里的那个世界都会有他。

任娴婉在这个世上没有亲人了,肖泽阳就是她唯一……

啊不,已经不是唯一了。

她还有肖蕴。

每当任娴婉觉得崩溃,孤独,无助,思念令她绝望到想要随肖泽阳一起去了的时候,就会想起肖蕴。

而后就不得不打断轻生的念头。

“是我把肖蕴带到这个世界上的,他已经没了爸爸,不能再没有妈妈了,我要对他负责。”

即便照顾肖蕴的每一天,她都很痛苦。

这种痛苦并不单单来自于经济上的压力,单身母亲,又因和肖泽阳在一起之前,回乡下照顾父母的时候太过劳累,烙下了病根,所以她不好找工作,找不到能赚很多的工作。

只能卖力气,做些苦力活。

她经常受伤,可任娴婉白天的时候根本发现不了,总是夜深人静,到了晚上躺在床上,才发现身上出现了许多青紫伤疤,她根本没印象,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碰到的。

可这些都不算什么,身体上的疼痛只会让她晚上睡不着罢了。

更致命的是来自精神上的攻击——

肖蕴长得,和他父亲太像了。

简直就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当初他出生的时候,肖泽阳竟然还说,儿子的眉眼更像是任娴婉,可在任娴婉看来,他就是等比例缩小的肖泽阳,一模一样,照着刻出来的。

基因好强大。

基因好可怕。

她有时候看着肖蕴的脸,会逐渐吸不上气,心脏像是被一只手攥起来了,捏的她吸不上气,快死掉了。

如果他长得没那么像肖泽阳就好了。

这是任娴婉每天都在想的事情。

她要抚养肖蕴长大,至少要等他读了大学,找了女朋友,成家,立业,看到他没有自己也可以在这个世界上站稳脚跟的时候,再去找肖泽阳。

可他们长得这么像。

任娴婉根本忘不掉肖泽阳,每次看到肖蕴,她的思念与痛苦都会加倍,加倍地变多。

更极端的时候,任娴婉甚至产生了一种想法——

不是肖蕴死,就是自己死。

她快撑不住了。

不过还好,时间是良药,它生效的速度可能很慢,但只要挺过了最痛苦的那段日子,接下来,会慢慢,慢慢地愈合。

肖蕴是麻醉剂,帮任娴婉度过了最痛苦的一年,接下来,她发现自己有极端想法的次数变少了,出现的时间一次比一次晚。

后来是每个月崩溃一次。

再后来是每次纪念日痛苦一次。

再再后来,肖蕴长大了,他上了高中,以超优成绩进了重点高中的冲刺班。

进冲刺班的那天,他回家在饭桌前和任娴婉说:“妈,我进冲刺班了。”

任娴婉正想夸他两句,就听到肖蕴又说。

“冲刺班免学杂费,还可以免住宿费,我听说,要不我以后就不回家里住了,你一个人在家,可以不用给我做饭不用照顾我,那水费,电费,也会少很多,我们可以剩下很多钱。”

肖蕴这孩子,聪明,但沉默寡言,从小就跟个老头似的,板着脸,一言不发。

除非背书,讲题,不然他说话很少超过六个字。

第一次说这么多话,说给任娴婉听。

听得任娴婉只想掉眼泪。

她以为这些年只有自己在努力撑着,她把肖蕴当做自己的负担,每次撑不下去的时候就会算,肖蕴多少岁了,还要多少岁才能成家立业,还有几年,自己的任务可以到期。

肖蕴每长大一岁,她就每松一口气。

如今,听到肖蕴的这些话,任娴婉突然觉得自己好罪恶。

明明肖蕴也在努力地撑着,自己失去了丈夫,他也失去了父亲啊,他的悲伤不会比自己少。

他不说话,不发泄情绪,可不代表他不懂事。

难怪,难怪经常在任娴婉发工资时,问他要不要吃什么的时候,肖蕴总会皱着眉,摇头,说不爱吃,不喜欢吃,讨厌吃。

任娴婉给他买衣服,偶尔买一两件上三位数的,也不贵,一百出头,可肖蕴都会拒绝。

他说,现在不流行这种。

任娴婉很尴尬,每次都窘迫地将衣服推掉,然后带着肖蕴去挑——

虽然明明每次她买衣服的时候,都特地去的年轻人经常逛的商店,硬着头皮不看店员脸色,软磨硬泡求对方给自己推荐合适肖蕴这个年纪的男孩子穿的衣服。

她当时还在想,这孩子真轴,不是自己喜欢的就都不要,不过还好,肖蕴喜欢的都不贵,甚至更便宜。

现在想想,他挑东西,从来不看喜不喜欢,他更看重必不必要,有必要,非常有必要的情况下,会买,但绝对会挑最便宜的那个。

肖蕴才上高一啊当时,就已经想着如何往家里拿钱的事了。

他不仅在乎这个冲刺班的免学费的问题,还说:“只要考年级第一就有奖学金,我看过了,全市只有这个学校实行奖学金制度。”

任娴婉绷不住了,时隔七八年,她憋了这么久,终于憋不住了,当着肖蕴的面,嚎啕大哭起来。

这么好的孩子,怎么摊上自己和肖泽阳这对儿倒霉的父母了呢,肖蕴真倒霉啊。

肖蕴真可怜啊。

她就说,以肖蕴的成绩,想考上一中很轻松,可不明白他为什么在中考之前,那么用功的读书,明明连任娴婉都可以预测,肖蕴能在高中之前的考试里次次满分。

现在任娴婉懂了。

因为肖蕴不敢输,他怕有意外,掉以轻心输掉的不只是一个年级第一,还有必须要拿到的奖学金,有了这份奖学金,就可以减轻母亲的负担。

而他的母亲心中的负担不止是钱,心中的负担其实是肖蕴的存在。

看着母亲崩溃大哭,肖蕴手足无措地坐在凳子上,不知道该说什么,该怎么办。

他做错了吗?

母亲不该高兴吗?

他是考上了好学校,还可以拿奖学金了呀,为什么母亲哭成这样?

肖蕴不懂,似乎又有点懂。

他马上就要想明白是怎么回事时,任娴婉止住了哭,对他挤出了个笑脸。

“不用住校,妈妈想好了,去你们学校门口摆个小吃摊,你也知道妈妈做饭的手艺还不错,赚的至少比现在多,我再把房子卖了,就在你学校附近租个房子好了。”

“住什么校啊,你加把劲儿,保住次次年级第一的考试成绩,那不就有奖学金了吗,奖学金都有了,还用省那几个电钱吗?”

肖蕴……松了口气。

虽然母亲的这个笑比哭还难看,可他总算是能将这口气吐出来了。

她忍了七八年。

他这口气也憋了七八年了。

*

肖蕴从来没想过恋爱这回事,他的脑子里只有两件事——为父亲报仇,成为母亲的支柱。

他不知道父亲当年那件事具体是怎么回事,他只知道父亲是清白的。

肖蕴也不懂该怎么报仇,八岁的孩子,那会儿懂什么?

可他知道,自己应该好好学习,考上好学校,变成优秀的人,他越优秀,越有能力,就离帮父亲翻案的机会更进一步。

而成为优秀的人,也可以成为母亲的支柱。

所以,要学习,要努力。

他的想法很简单,没有再多的了。

之所以注意到赵竹竹,是因为‘气息’。

这种‘气息’是一种感觉,无法形容,任凭肖蕴这种智商可以用天才来形容的人,也无法具体将其描述出来。

只知道,当时是入学第一天,她低着头走进教室,和肖蕴擦肩而过时,不小心碰到了他的胳膊。

很轻,可对方却像受惊的兔子似的,原地蹦了一下,满脸惊慌地道歉:“对不起,对不起,不好意思,我,我没看好路,没注意好距离。”

肖蕴“嗯”了声,说了句没事,便没再看她了。

可就是那一秒,他心中浮现了一个词——

“同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