餐厅内沉默了。
并非因陈导的话觉得无语，他们沉默，是为了更清晰听见陈嘉荣和主持人的对话。
每一个人都想知道。
什么叫做：我之前找过她做我的新电影女主角。
什么叫做：她拒绝了我。
赵竹竹拒绝陈嘉荣的邀请，啊？？？
这比刚刚看到陈导要帮赵竹竹说话更令人觉得魔幻。
陈嘉荣新电影缺一位女主角，这不是秘密，所有人都知道，所以先前才会有人在微博上疯狂@陈导，让他看看赵竹竹怎么样。
圈陈导的人是随手一圈，根本没想过这件事会有什么后续，下面附和的人也确实真觉得赵竹竹的脸适合大荧幕，希望在陈导的电影里见到她，可也知道这可能性不大，纯粹凑个热闹，图一乐。
大家都以为陈嘉荣是那种除了拍戏，其他时间躲深山老林里采风的古怪大叔，手机联网功能多半都是摆设。
谁知道这么潮，还上网冲浪。
可就算在微博看到了他们@他的内容，陈导也不见得会真的联系赵竹竹吧。
那可是陈嘉荣的电影，多少大牌明星求着合作，从陈导公开选角那天起，就有不少明星以微博发文或者采访时特意提起等各种方式，变着法地朝陈嘉荣喊话：“求陈导看看我，我行，我想当您的新片女主角！”
这些人可不都只是些小角色，要真是不出名的演员，怕被众嘲痴心妄想，更不敢在公众面前喊话了，只敢偷偷让公司寄试镜录像给陈导。
能喊话的都是一线演员。
至于超一线演员，大多上了年纪，和陈嘉荣新电影的女主人设不符，基本只能选择配角当当，但因为有这些超一线演员做配角，更显得这个女主角的位置有多宝贵，有多诱人了。
陈嘉荣新电影女主角会定谁，这个问题是不少人关注的话题，许多记者都想抢到第一手消息。
可惜陈嘉荣太滑了，像河里的鱼，这段时间他在外露过面，参加过一次红毯，可他走红毯的速度堪比奥运竞走速度，记者们逮不到他。
急死了。
电视内的两位主持人那么溜的嘴皮子，在听完陈嘉荣的话后，也罕见地打了磕巴。
没人告诉他们，陈导要说这些啊。
台长今天只和他们说过，陈导会来，他今天飞来本市，好像是要试镜一个女演员，当时两人想着，还在试镜，说明人选还没确定，那一会儿直播的时候就不提这个话题了，反正提了也问不出什么，说不定还会在导演面前留下不好的印象。
没想到陈导主动提了这个话题！
没想到陈导还将确定过人选是赵竹竹！
‘啊——————’
两位主持人训练有素，表情不变，内心其实已经变成土拨鼠在尖叫。
这么大的新闻，在本台播出，而且是由他们两个人主持！
撞！大！运！
此刻他们也不再好奇为什么陈导会参与这个话题了，答案不是显而易见吗，他欣赏赵竹竹，要帮她说话！
可餐厅里的学生们到底年轻了些，陈嘉荣的话在他们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久久不能平息。
在一中的学生里，也不是没有爱做梦，想当演员的人。
陈导这次女主角是向全国发邀请帖，素人也可以，任何人觉得自己合适，都可以发送试镜过来。
下午骂赵竹竹的那群人里就有投过试镜的郁妙，她平时自命不凡，总觉得大家没有发现她的美貌是因为不识货。
什么赵竹竹，和她比，逊色多了。
就因郁妙抱着如此自信的态度，所以她下午因赵竹竹的事情被众人嘲讽时，她也没着急，只是朝大家优雅地翻了个白眼，心中暗下决心：“随你们说去吧，反正等以后我在大荧幕上露面了，也不会在和你们有交集了。”
郁妙心态巨好，直到陈嘉荣出现在荧幕上。
那可是一直没给她回复，在她心中完美到近乎能被奉为神明的陈嘉荣啊！
亲自联系赵竹竹？
被拒绝了都不生气？！
郁妙傻在原地，手中捧着的桂圆红枣茶都端不住了，打击的腿软。
陈嘉荣似乎很喜欢赵竹竹，不需要主持人采访，他自顾自就能提起自己为什么会觉得赵竹竹不错的缘由。
“你们想，这个小姑娘在网上的两张照片，都是被随手拍摄的对吧？第一张出名，可以解释为是她长相好，以外貌吸引了大家。第二张照片呢？被随手拍了张照片，大家都能脑补出这么多，让我想想，大家是怎么说的来着。”
他眯起眼，想了会儿，抚掌道：“对，说她对面那个男人，两人之间有氛围感！就是这个词，氛围感！这就是我要的！”
“不论这个人是静态的还是动态的，哪怕这个人只是往那儿一杵，氛围感就来了，tA能带你沉浸进去，你会本能地好奇这个人身上的故事！”
“你们承认不？在看到这两张照片的第一眼，就像是黏在上面了似的，移不开了。”陈导似乎很有自信，朝主持人的方向扬扬下巴，痞里痞气的，隔着屏幕好像都能闻到他口中戒烟薄荷糖的味道。
看两人点头，他接着说：“吸引过后，会对她产生好奇，好奇她为什么是这样的动作，为什么有这样的表情，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这不就是一个优秀演员应该让人感受到的吗，让人看到她第一面，就又继续看下去的欲望。”
“这就是我找她的原因啊，很充分吧！”
两位主持人又点点头，女主持人头点的尤其用力：“很充分。”
她已经忘记自己其实根本没问过他为什么会选择赵竹竹。
而且拒绝都已经拒绝了，怎么还在这里一直夸奖，难道说……陈导是变相再次给赵竹竹递出橄榄枝，还想约她拍摄？
“那倒不是，我已经选了新的女演员了，就是她推荐给我的，今天就是去试镜了，嗯，确实不错，小姑娘虽然是新人，但聪明，一点就透。”陈嘉荣脸上的表情似乎很满意，可满意过后又浮现出一丝遗憾。
再开口时，语气里有明显的遗憾：“不过，如果她愿意合作的话，我确实还想和她合作一次，她的样子你们也看过了，确实好看。”
说起赵竹竹的外貌，陈导又有话要说：“那头脸比，太完美，她的脸适合我的镜头，在给她打电话前，我就已经设想过要从哪些角度拍摄那张脸了。”
可惜，没机会用上了。
这段话又将主持人的注意力拽了回去。
“对啊，陈导，刚才忘记问您了，您说您这样一个知名的、国际级的大导演，是吧，国外影星都想与您合作的情况下，为什么会有人拒绝您啊？”男主持小心翼翼地询问，“是什么原因，您能告诉我们一下吗？”
到底什么理由，拒绝了陈导后，还能让陈导不生气，为她背书，变着法夸她，在镜头前毫不掩饰地表现不能与她合作的惋惜。
陈嘉荣也没藏着掖着，赵竹竹当初怎么拒绝他的，他就怎么告诉大家。
“因为她今年高三，忙着高考。”
男主持一愣，随即笑了：“哈哈，看来一中的学生们说的没错，她确实热爱学习！”
这拒绝的理由可真……
不知道怎么形容，可听到的人都有预感，赵竹竹的学霸人设彻底立住了，今天过后，她大概在网上会再火一次。
这一次，不会再有任何不好听的声音，这一次，只有夸奖。
……
陈导那一连串的彩虹屁和赵竹竹拒绝陈导的理由，都让大家将注意力又从电视上转回到了赵竹竹的身上。
不过这次大家没再议论什么了。
访谈中的信息量太大，一时半会儿众人还无法消化。
而且也不知道先讨论哪个比较合适。
是赵竹竹得到陈导青睐？还是原来赵竹竹心思这么单纯，一心扑在学习上，连成名的机会都要拒绝。
大家好像直到今天才彻底认清楚眼前这个姑娘是什么样的人。
而赵竹竹，在这么多目光中，察觉到了其中有一道目光与他人不同。
从赵竹竹刚出现在食堂到现在，看她的人不少。
就连食堂阿姨都探出脑袋瞧过她。
可中途，大家的注意力或多或少都被电视吸引走过一段时间，或许也有长时间盯着她看的人，但途中至少离开过几次。
只有这道目光，从始至终，看的都是赵竹竹。
不过，赵竹竹察觉的有些晚了。
她自己的注意力也被陈导吸引走了，还因为陈导一直在说自己的好话，有些后悔当初拒绝的那么快。
等她现在反应过来，觉得不对时，回头看过去时，已经晚了。
赵竹竹能看到的只有一个女生的背影，将近一米七的个头，扎着马尾，校服穿得规矩得体，从白皙的脖颈和细嫩的双手看，她的正面也不会难看。
而且，她还不能确认这是不是看自己的那个人，这个姑娘气质好，应该练过舞蹈，走起路来像一直挺胸昂头散步地小天鹅，可能就因为她出众，所以赵竹竹才会在回头的瞬间，第一眼看到的就是她。
到不一定这视线来自她。
赵竹竹将耳边的碎发撩到后面，想着自己是不是有些敏感了。
似乎从今天看到这张被偷拍的照片后，她总觉得有人在背后注视自己。
其实赵竹竹基本可以确定这张照片，就是郭启明拍摄的，至于他后面为什么突然消失，这张照片又为什么出现，就不得而知了。
可能他一开始拍摄的目的，就是为了勒索赵竹竹，后来见赵竹竹几次不上钩，干脆爆出照片，让她吃个苦头。
不过，这个猜测好像最有道理，又好像很没道理。
因为，爆出后，除了让赵竹竹被造谣外没别的用，无利可图，而且后期赵竹竹也去找过郭启明，不止一次，真有什么，那时候就该联系她。
而不是突然消失，断联，甚至注销手机号。
赵竹竹更愿意相信，他不小心拍到了这张照片，想问赵竹竹怎么回事，却突然有事要离开一中，照片也阴差阳错，落入别人手中。
但不管怎么样，总算，告一段落啦！
赵竹竹走出食堂，长长地呼出一口气，如释重负，日子终于要回归正轨了。
在回去班级的路上，赵竹竹卸载了微博，也退出了班级群。
她在班级群里留下最后一段话——
【我就不留在这里啦，留在这里大家束手束脚，不能尽情聊天，这样不太好哦，我就先退了。】
将这段话发送出去后，赵竹竹走不过200米，手机果然如她所料响了起来。
发消息的人也如她所想的那样，是林如清。
【林如清：怎么退群了？】
【林如清：是不开心了吗？因为下午他们说你的那些事？】
林如清发了一张布偶小猫双手合在一起拜拜的表情包，像是讨好，卖萌哄赵竹竹。
【林如清：不要太把他们的话放心里，只在意值得在意的人说的话就好了，其他人说的话听完一笑置之，当个屁放了就好。】
屁这个词从林如清这种看起来冷艳高贵的御姐口中说出，有种令人说不出的怪异感。
【赵竹竹：猫猫摇头.jpg】
【赵竹竹：我没有在意呀，你说的就是我的处事态度，不在意的人说什么都无所谓，只要不影响我正常的生活就好。不过，最近事儿有点多，我发现我还是适合从前那样，和大家保持很远的距离，更合适，距离近了，事儿也多。】
有句话赵竹竹刚刚退群的时候就想找林如清说了，只是直接去找对方，可能会令对方尴尬。
她在等林如清先敲自己，再顺着说下去。
【林如清：可是你可以不跟他们说话就好了呀，你不在群里，我觉得他们又会开始乱叫的，肯定会在背后说你坏话。】
【赵竹竹：没事，说就说吧，我不在意。还有，宝贝，我知道你已经把我当朋友了，我看得出来，你会在出事时提醒我，还会帮我说话，很谢谢你。不过，以后在发生这种类似的事情，就不用告诉我了，我不关心，也不想知道，我接下来的日子除了和学习相关的事，什么都不想做，退群也有这个原因。】
她说的足够委婉，怕让林如清无解，觉得她嫌林如清事儿多。
幸好，林如清不是个拎不清的人，她回复的很快。
【林如清：我知道了，不过，虽然你说自己不在意，但我还会为你说话，只是以后这些事情都不会在你面前提罢了，这总没问题吧？】
*
顾源解决完赵竹竹的事情后，没有第一时间离开学校。
他坐在学校监控室里，默默看完了餐厅内发生的一切，又盯着冲刺班的监控，待了一整个晚自习的时间。
在晚自习还有五分钟下课时，他离开了学校，坐上私家车回到家中。
这一路上，顾源看着车窗外的繁星点点，感受着整座城市沸反盈天，更衬得车内的他孤寂，仿佛被全世界抛弃。
他人生第一次有这么深沉的时刻，顾源觉得自己这两天思考过的内容，很有深度，很有内容，甚至可以出一本书
他还觉得自己好像一瞬间长大了，变成熟了，顾源突然想起之前刷手机看到的一个短视频中的内容：“原来人长大就在一瞬间。”
顾源感同身受，他觉得这话也很有深度，说这句话的人一定是位哲学家。
自觉已经蜕变的顾源，好像连步子都沉重了，他从别墅的地下车库坐电梯回去，一进门，他疲惫地地解开领口前两颗扣子，扯了扯领子，用包含沧桑的眼神看向一旁的管家。
“我妈呢？”他随口一问。
本来打算问完就回房间继续沉思，感受这个世界的。
“太太乘车去一中了。”
顾源脚步一顿。
嗯？？
“她去一中干嘛？！”顾源警惕，“接我？你没跟她说，我是自家司机送过去的吗？而且去之前，怎么没有给我打电话啊？！”
因为不是去看您的啊。
管家低头避开视线：“太太不是去接您的，少爷，太太好像是去看您朋友的。”
“朋友？谁啊，卖什么关子啊你，直说啊。”顾源可不记得有个哪个朋友入他妈的眼过，从记事起，他交往的朋友，在顾太太嘴里，都叫狐朋狗友。
“赵竹竹。”
得到回复后，刚刚还忧郁成熟的顾少一瞬间减了几十岁，瞬间回归炸毛少年。
他骂了声操，拿起手机就风风火火地又跑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