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朔第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嗯？？？”
陈导刚才说了什么？
把他刚刚说过的话全部忘记？
他还没来得及细细思索自己是不是就听错了，就看到陈导叮嘱完高栀子后，又转头看向了自己。
陈嘉荣面无表情地向他解释道：“高栀子刚刚的表演非常完美，至少是把我想要的全呈现出来了，重拍是因为工作人员失误，机位不对，所以要重拍。至于人物理解……”
“她是按照我所要求的表现的，昨晚收工后我给她讲了一个小时今天要拍的戏，如果你觉得她对这个人物的理解有什么问题，那不是她理解错了，是我理解错了。”
聂朔：“……”
陈嘉荣问他：“虽然我觉得你刚刚和她说的，与我理念相悖，但你有你的想法，是好事，还有觉得不对的地方吗？你可以再说来听听，我也可以听听，可能我对这个人物的理解也不够全面。”
聂朔：“……”
开什么玩笑？
虽然这个剧本的初始编剧另有其人，可对方最初提供给陈嘉荣的时候，只有区区500字，是陈嘉荣看重了其创意和构思，买回来自己改编成现在厚厚一打的剧本。
陈嘉荣不止是这部电影的导演，更是编剧本身。
每个人物都是他一手创造出来的，给他指点，说他对哪个人物理解不足？
别开玩笑了，聂朔还没疯到这种地步。
所以他只能任由自己脸上的表情越来越僵硬，踏入演艺圈至今，聂朔头一次无法控制自己脸上的表情。
聂朔尴尬地道歉：“我……我没有什么建议。很抱歉，其实对这个人物了解不够透彻的人是我自己才对，对不起，是我太自大了，不过陈导你要相信，我的初衷是为了帮栀子解忧，其实我也觉得她刚刚的表演很完美了。只是不了解您让她重拍的原因，才故意往和她往人物相反地方说的。”
聂朔越说声音越小，风水轮流转，这下轮到一旁的姜修远幸灾乐祸了。
高栀子不懂其中暗藏的风波，她在前辈和陈导之间来回看，不明白为什么陈导脸色这么差，前辈又为什么要道歉。
是因为他刚刚讲得人物分析和陈导心中的不同吗？
“那个……”高栀子弱弱地开口，“我可能不太会说话，但是……”
但是她不希望大家因为这种事闹不愉快。
两个人都对她很好，教了她很多东西，是可敬的前辈。
“但是陈导！我觉得，一千个人心中有一千个哈姆雷特，仁者见仁智者见智呀，人和人不同，所以看同一部作品有不同理解也是正常的！”
“不一定是聂前辈理解错了，其实就连到时候电影上映了，屏幕前的观众给出的答卷应该都各不相同，还有影评的分析应该也会很多样化。”
“更别说，阿杏这个角色并不单薄，只看剧本里的塑造就知道，她是有许多面的，她是立体的，很鲜活的人物形象，我只是看文字，都会有她其实就生活在我身边是个真人的感觉。”
……
她说的认真，可事实上，四周看到刚才那一幕的，除了她自己和聂朔两个当事人外，其他人都知道陈导是借题发挥，想杀杀聂朔的威风，他实在是太飘了。
也因为她说的认真，反倒显得聂朔更小人，高栀子更单纯了。
姜修远噗嗤一声没忍住，双手捂住脸背过身去狂笑起来。
聂朔：“……”
嘲讽！
这绝对是赤裸裸的嘲讽！
她嘲讽完自己还不忘拍陈导的马屁。
高端，手段实在高端！小小年纪，绿茶功底就如此了得！要任由高栀子以后在演艺圈发展，那还得了？
聂朔火大。
他不觉得上一秒怼完自己，下一秒却承认高栀子说的对的陈嘉荣有问题，甚至没想过对方在针对自己。
反倒在心中更敬佩陈嘉荣了，堂堂一代传奇大导，竟然这么能听得进去民意，连刚入圈新人说的话，他都会听，还不介意对方说话失分寸，不尊重自己。
陈导胸怀似海宽阔。
他只觉得高栀子恶心。
聂朔下定决心，以后别让自己抓住机会，不然一定整死高栀子。
看着陈嘉荣和高栀子一起离开，去继续拍刚刚暂停的那一幕。
聂朔灵机一动。
对了，今天就有机会啊。
他四下张望，想寻找那个身材火辣的热裤女粉丝。
聂朔打算叮嘱热裤女，在今天中午发放自助餐餐券的时候，绝对不要给高栀子发。
最好还能骂两句，如果不会骂，他甚至可以给对方提供要骂的具体内容——
不过聂朔觉得这样的几率小，他家粉丝早就因为前段时间网上的比演技风波，对高栀子这个人恨之入骨了，聂朔不止一次在剧场看到自己粉丝用眼睛死死瞪着高栀子的身影不放。
就像是要把她嚼碎吞入腹中一样。
聂朔在心中盘算着计划。
在他看来，高栀子这姑娘虽然心眼多，但到底还是年纪小，才十五岁的小姑娘，心理防线应当很薄弱才对。
阴阳怪气对她没用，她可以装傻充楞。
可直白的恶意，辱骂，她肯定是第一次接触，而且是当面的，无法躲避的。
聂朔都可以想到她到时候呆呆傻傻的愣在原地被热裤女骂哭的样子。
就算到时候高栀子没哭，聂朔觉得，这件事也会给她留下心理阴影，影响她下午拍摄的状态。
等下午耽误了拍摄进程，到时候骂她的可就不是聂朔了，应该是刚刚还在帮她说话的陈导本人了。
陈导骂人有多毒，和他合作过的演员与工作人员都有目共睹。
哈哈，那高栀子肯定会更崩溃。
然后恶性循环，越演越差，越差越挨骂，挨骂后心情状态更差，就更演不好，这下就要激起众怒，连工作人员也会因为收工晚而埋怨她。
不过聂朔也不傻。
骂高栀子的毕竟是自己粉丝，他会在粉丝唱完红脸后，私下找高栀子，去安抚一下她情绪的。
计划已经想好，可多米诺骨牌的第一块找不到了。
聂朔出片场，先往空场最大的地方找，毕竟是自助餐，肯定需要很大的位置。
可找了几圈都没看到热裤女，也没看到和食物相关的东西，聂朔有点纳闷，难道是地方不对？
可他实在想不出，片场里还有哪处有空位容得下摆自助餐的。
正在犯难之时，聂朔瞧见一三十多岁的女人正搬着大桌子从里往外走。
眼熟，聂朔对她有印象。
因为他的粉丝经常来片场，和这个女人打过好几次交道，是后勤部管事的。
不过聂朔一直没记住对方名字，每次对方都要重新和他说一遍自己叫什么。
上次他还下定了决心，一定要记住她名字，因为聂朔亲眼看着自己在不知道第多少次又问对方名字时，她毫不掩饰地对自己翻了个白眼。
妈的，结果这次又忘记叫什么了。
眼看着女人要离开了，聂朔着急，赶紧扯了旁边助理一把：“她叫什么，赶紧告诉我！”
何义也不记得啊，勉强想起了个姓氏：“……好像姓秦？”
“小秦！”聂朔扬声喊道。
秦姐忙的脚不沾地，手里还搬着重物，全靠一口气吊着力，大气都不敢喘，生怕一松懈就没劲了。
这种关键时刻居然被人喊住，她好恼火，想知道是哪个不长眼的家伙这么烦人。
回头瞧见是聂朔，秦姐心想，果然是这傻逼，更是瞬间烦躁起来。
真不知道这大事儿逼又找她干嘛。
好不容易今天请客的不是他家粉丝，又听说他今天是晨戏走的早，秦姐还以为不会再和他打照面了呢，哪知道这瘟神还没走，到现在还在片场。
“怎么了？”秦姐将桌子往地上重重一放，没好气地问，“有事儿？”
聂朔会看眼色，但他没把秦姐这号工作人员放在心上过，所以明知道对方此刻心情不好，他开头第一句话还是：“小秦啊，跟你问一个人。”
秦姐脸瞬间又黑了几个度。
真是……烦！死！了！
明明自己比聂朔大十岁，却被他记不住名字或直接喊小秦。
剧组里比聂朔腕大的人多了去了，连姜修远见了她都会客客气气地喊声姐，他聂朔是什么人啊，搁这儿耍威风，充老大？
秦姐在这行混了这么多年，翻车的见的多了，翻车明星身上要有的因素，聂朔身上几乎备齐了，他的翻车是注定的，只是早晚罢了。
“问谁？”
“你知道我粉丝在哪里吗？”聂朔询问。
“你粉丝？”秦姐一脸懵逼。
她哪儿知道这人粉丝在哪里啊，什么毛病啊，跑这里问她粉丝去哪儿了，不会自己去微博自己超话里寻觅？
聂朔和她解释：“就是今天来剧组请吃饭的，穿t和热裤戴口罩的那个女生，你还记得吗小秦？我记得今早看你和她打过照面的，你们当时在一起说话。”
“记得啊。”秦姐当然记得聂朔说的这个人了，可这小姑娘不是人家高栀子的粉丝吗？
什么时候变成……
哦！她明白了。
聂朔是把人家当自己粉丝了，以为今天中午的餐车是为他准备的，所以没走啊。
想明白其中关联后，秦姐差点没绷住乐出来。
“你是说送餐车来的那个小姑娘是吧？原来是聂哥你的粉丝啊，”秦姐乐得什么都不在乎了，连聂哥俩字都叫出口了，丝毫不管对方比自己小那么多岁，“走，我带你去，就在你今早看到我和她说话的地方没动呢。”
聂朔一怔。
他没懂，眼前的这个女人上一秒脸还黑得像是关公，下一秒怎么笑得像是中了几百万彩票一样高兴。
发癫了？
*
去找赵竹竹的路上，秦姐对聂朔的态度简直一百八十度大转弯。
她语含笑意，弯着眉眼和他夸奖：“聂哥啊，你这次的粉丝真懂事，她提前一天调查了我们要吃什么，有没有忌口，然后全都准备下来了，把每一位演员定的菜都分毫不落的做好，打包，贴上纸条备注，这可给我们后勤部省了好多事。”
聂朔也没觉得她的称呼有哪里不对，尊称自己，不管对方多大年纪，喊声聂哥，合适的。
“是吗？”他问，“这可是个大工程，要耗费不少人力和财力的。”
这可比自助餐还费事，因为每个人的口味不同，那就不能图省事做大锅菜了，只能一份份做。
如果想要能快速准备好，在那么早的时间就带着所有盒饭到达片场，意味着她要请好多厨子同时开做，既要有人，又要有场地。
不知道是哪家富千金。
听说前段时间，有个同行因为一部偶像剧火爆全国，他的一个富家粉丝直接买了上亿的豪宅和千万豪车送他。
聂朔也开始对自己的未来有所期待起来。
这个热裤女，不仅模样标致，看起来，财力也很雄厚，单看她开的车其实也就七八十万一辆，当时以为她身家也就如此了。
现在看来，应该更有钱，不知道能不能买得起上亿的别墅——
聂朔打算今天下午就去看看有没有什么海边的别墅保值又抢手的，晚上就去发微博，说好希望有一天能住这里，希望粉丝们懂事。
一旁的秦姐还在夸奖赵竹竹，拿她拉踩聂朔平时的粉丝：“是啊，要费不少事呢，这可比自助餐费事多了，既能让大家吃好喝好的同时，又不耽误时间。能有这样懂事的粉丝真的是好福气啊聂哥。”
“哎，你这粉丝真的用心，等到了午饭时刻，别的演员领了盒饭看到里面那么精心准备的菜式，肯定也会羡慕你的。”
“我觉得陈导也会念你的好的。”
秦姐这一通话算是说到聂朔心里去了，他没说话，但脑内已经全是早上惊鸿一瞥的热裤女的腰线了。
又懂事，又有钱，又好看。
他差点砸吧嘴出声音。
在快走到地点，看到将盒饭一份份从车里往外搬的热裤女的身影时，聂朔顿住了。
“等一下。”他喊何义，“镜子给我。”
何义拿出手机立马调成前置模式，聂朔对着手机好一通收拾。
在确定皮肤状态很好，造型也很完美之后，他才继续往前走。
秦姐想笑，但憋住了。
她陪聂朔走到赵竹竹面前，看着他站在摆满盒饭的桌子面摆好pose，等了半天，对方上车下车来来回回搬了好几次东西，都指挥着司机往前开，换下一个司机上前了，也没抬头看聂朔一眼。
聂朔有点尴尬，但第一反应不是对方无视了自己，而是以为对方太投入干活没看到自己。
他故技重施，又一次假装喉咙不舒服，咳嗽了两声。
“咳咳……咳咳……”避免太刻意，他咳嗽完还补了一句，“哎，最近台词念的太多了，喉咙发紧。”
聂朔以为粉丝认得他的声音，听完会十分心疼地捧出一杯冰糖雪梨给他润喉。
哪知热裤女确实被他咳嗽的声音吸引了，她唰地回头，看看他的脸，又看看桌子上的盒饭，然后皱起眉和聂朔严肃说道：“您好，可以不要对着盒饭咳嗽吗，虽然有塑料袋罩着，但还是很不卫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