禾府,昨天渡过了风平浪静的一天。
今天,会不会是风起云涌?这在禾彤的心中,从清晨起床到现在,犹如手中正端着的一碗开水,一声巨响,就可让开水倾泼在地。
这声巨响,就是十王爷的叩门声。
真是说曹操,曹操到。
禾彤提着嗓子眼,斟着词,准备回答十王爷的责备。
门外的敲门三声之后,停了下来,再无动静。
禾彤准备好笑脸,他缓缓地打开大门,嘴上说着欢迎词,\\\"十王爷早安!十王爷吉祥!″并躬身下去。
\\\"彤弟,我是代兄,并不是你期盼的十王爷!\\\"代邦一腔冒酸的语调,令禾彤迅速红了脖颈。
\\\"代兄来得正好!我正如热锅上的蚂蚁,坐立不安啦!\\\"禾彤见是代师父,如抓到了救命稻草,大吐苦水。
禾彤随身关上了大门。
他和代师父边走边说了,事情的前因后果。
两人来到中堂,恰遇张妈经过,禾彤抬手招呼,\\\"张姐,沏两壶龙井茶过来。\\\"
张妈见老爷精神渐好,也喜气满满地答道,\\\"好的!老爷,马上就来。\\\"
代师父稍为坐定,便急切地问,\\\"林儿自后花园去后,再没回来过?\\\"
禾彤摇了摇头,说道,\\\"小茹说前晚回来过,少了八个馒头,开水少了,桌子上有个空碗。所以让我昨晚专门候他,偏又没候着。\\\"
\\\"那他前晚定在附近,昨天应是又离开了,并且有落脚之处了。\\\"代师父在脑袋中,把后花园所有能藏身之所,皆过滤了一遍。院外那棵高大的银杏树?
\\\"走,去后花园看看。\\\"代师父说话间,已经站了起来,迈开了步伐。
岁月静好的后花园,群花怒放,万物生长,春风拂面,阳光和熙。
代师父扫视了整个花园,目光落在了倚院而长的银杏树上。他凝神提气,双腿微弯,双脚一蹬,便跃上了围墙。
他再次弯腿蹬脚,人已站在了银杏树上。他弯下身子,将自己没于银杏叶中。
\\\"这小子,还做了一宿梁上君子呀!不错!定力不错!\\\"代师父见树杈间,磨去的新皮,颌首赞许。
然后,他拔开树枝,纵身一跃,轻轻地落在了花园里的空地上。
\\\"代兄,有消息吗?\\\"禾彤见代邦落地,便急切地问。
\\\"从后花园消失后,就躲在那树上。估计昨天白天已离开了。因为磨去的树皮已变了色。\\\"代邦拍了拍双手,说道。
\\\"那他会去哪儿?\\\"禾彤又问。
\\\"那他近期去过哪儿?\\\"代邦反问。
\\\"近期没出过门,前几天和他娘去过一次惠山寺。\\\"禾彤似乎也想起了什么。
\\\"代兄,先去中堂等我,我去叫上夫人,随后就到。\\\"禾彤急匆匆地说完,便折身往膳房走去。
膳房中,程茹正在埋头清理食用药材。今天,她准备炖枸杞大枣山药老母鸡汤。这两日因为林儿的事焦虑,晚上睡眠不好。
\\\"夫人,代兄来了,你去和他说说,林儿在惠山寺遇见什么人了?\\\"禾彤远远地就叫上了。
\\\"来啦!来啦!\\\"程茹赶紧放下食材,小跑过去,随相公禾彤到了前厅。
\\\"代师父好!\\\"程茹坐在了右下角的椅子上。
\\\"林儿在惠山寺都遇见谁了?\\\"代邦望着坐在下方的程茹。
程茹回忆说,\\\"那日,我和林儿去惠山寺礼佛。期间遇上皓空师父,她询问林儿胸前玉佩的由来。\\\"
\\\"后来,她把我叫至客房中,我详细告诉了她捡到林儿的地点,当时的着衣,及佩饰品。与她说的一模一样。她就是林儿的亲娘。\\\"
\\\"但这些我没告诉林儿,想着她既已出家,四大皆空。林儿认与不认,都一样。\\\"
程茹说完,眼中的疑问加深。
\\\"代师父,你是说林儿找他亲娘去了。\\\"
代邦点了点头,说道,\\\"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林儿现在就在惠山寺,他娘,皓空师父那里。\\\"
\\\"那走吧,去惠山寺,还等什么!\\\"禾彤站起来就往外走。
\\\"相公,你和代师父去吧。我在家陪笑笑,等下都见不着咱们,又该急了。\\\"程茹说道。
\\\"这样也好!等下寻着林儿,我再教他们一些新的招法拳式。夫人,回见!\\\"代邦抱拳告别。
惠山寺,禾林在此借了一宿。早睡早起,和在家差不多。只是皓空的态度让禾林颇为失落。
昨天上午,禾林胸前的玉佩,在他上纵下跳之时,落在了泥土上。幸好,没有搁坏。
在禾林手拿玉佩之时,他突然想起,惠山寺皓空师父的问话。
\\\"施主,你这玉佩从何而来?\\\"
后面便是娘和她在客堂的谈话。
既问玉佩,便知来由。
莫非她就是俺的亲娘?
禾林想到此,马上朝惠山寺走去。由于身无银两,快黄昏时才到达惠山寺。
\\\"师父,帮我找一下皓空师父。\\\"禾林进了惠山寺的大门,遇到一个慈面善目的师父。
\\\"阿弥陀佛!″
\\\"施主,请稍等。\\\"
没多大会儿,禾林见皓空师父迎面走来。禾林快走几步,大叫,\\\"娘!\\\"语气中满是惊喜和委屈。
而皓空师父,并没如禾林预想那样,满生欢喜和激动。
只见她双手合什,一声\\\"阿弥陀佛\\\",尽显无法跨越的距离。
她的眼神慈祥而又空洞,脸色平静无丝毫悲喜。禾林于她,只是一个施主而已。
\\\"皓空师父,您是俺亲娘吗?″禾林激动地问,语声颤抖。
\\\"二八年少实无知,偶遇少年豆寇时。
山盟海誓情无价,一朝别离遥无知。\\\"
\\\"林儿,为娘皓空。你是我的亲生儿子。你的父亲是当今圣上的弟弟,十王爷弘瞻。\\\"
\\\"有缘相知年少时,无缘聚首离别日。
人生聚散皆有缘,无缘相见守落日。″
\\\"施主,天色以晚,可否在寺中住上一宿?\\\"
这正是禾林巴不得的事。
\\\"好!谢谢娘!我还有一问,请娘回答俺。十王爷要带俺北上回王府,俺实在舍不得爹娘和妹妹,何解?\\\"
皓空双手合什,再来一声\\\"阿弥陀佛!\\\"
\\\"人生如驹驰过客,来来往往皆是客。
有缘厚待本为客,风风雨雨炼过客。″
禾林一听,心中会意,\\\"一切随缘!\\\"
在惠山寺的这一晚,禾林睡得如在家中一样,很安稳。
三更后,寺院的诵经声,将他唤起。他来到寺外的银杏林中,练起了师父的心意拳。
\\\"枪挑一条线\\\",很讲究心与意合,意与气合,气与力合。武德,则是这合之中的意念精华,能让习武之人达到天人合一的境界。
\\\"不知北上之后,声色犬马之间,武德,还在吗?\\\"
远离爹娘,禾林感到,未来是一张无形的大网,已将他网住,并吞噬在黑暗的深渊之中。
现在,禾林只能将愤怒,发泄于手掌,推出去。
他练至快天亮时,汗水,已经湿透了他的衣裳。
\\\"林儿,快歇下,用早饭了。\\\"皓空站在林儿不远处,忆起丢弃林儿时的模样,她的心中,一股怜爱自内而生,念至口中,便柔声呼起了林儿。
这声林儿,仿佛娘就在身边,他不用回头,答道,\\\"娘,知道啦!俺马上就来。\\\"
当他收起拳法,看到皓空时,一股陌生感又油然而生。因为这个亲娘,不能撒娇,不能置气,不能笑呼,不能失礼。
\\\"娘,俺马上就去。\\\"禾林双手合掌,拾级而上。
身后的皓空,也再无一句话。
禾林和皓空来到食堂,稀粥大白馒头,正合禾林的心意。
皓空也点了稀粥大白馒头,但她没马上吃,而是对着面前的早饭,又诵起了禾林听不懂的经文。
禾林看着已经咬了一大半的馒头,摇了摇头,然后继续大口地吃着。
早饭后,皓空又对禾林说,\\\"施主,可否到藏经阁一览?\\\"
皓空想让禾林,接触一些佛法经典,他日遇到难解的人生疑惑时,或许有用。
\\\"好呀!一入豪门深似海,一入佛门恩无边。我看看这佛门中都有些什么宝贝?\\\"禾林爽快地答应了。
两人走出食堂,左转,拾级而上。经过大雄宝殿,右转,再拾级而上。再右转,便到了藏经阁。
\\\"施主,请先阅读《心经》吧,阅完之后,再阅读《金刚经》。贫尼先告辞了,请施主细读慢悟。\\\"
皓空一声\\\"阿弥陀佛!\\\",随即离开了藏经阁。
\\\"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照见五蕴皆空,渡一切苦厄。\\\"
\\\"五蕴皆空是何意?\\\"禾林不禁自问。
一旁整理经典的师父说,\\\"五蕴,指色,受,想,行,识。\\\"
禾林似懂非懂,只好装懂,\\\"哦!谢谢师父!\\\"
后面又读了《金刚经》,始终不得其解。只是对其中这句印象深刻,\\\"菩萨无住相布施,福德意复如是,不可思量。\\\"
初读佛经,不知所云。
禾林费时费力地读了两遍《金刚经》,差不多辰时已过了。他走出藏经阁,在看万物,似乎显深远一些,但又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愉快感。
禾彤和代邦抓住马绳,挟紧马腹,两人快马加鞭,约摸半个时辰就到了惠山寺。
\\\"请问师父,皓空何在?\\\"代邦的询问,少了繁文褥节。
\\\"阿弥陀佛!施主稍等,贫尼去去就来。\\\"
一位年长的老尼,朝着藏经阁方向去了。
\\\"这惠山寺,山清水秀,真是一处修仙的好地方啊!\\\"代邦打量着寺中的山山水水,顿觉神清气爽。
\\\"难怪林儿的亲娘,再也不愿出寺门了。\\\"禾彤倒还有些羡慕。
\\\"能够看空的人,必是经过大劫难的人。彤弟心系病穷,同样福德无量。\\\"
二人正在说话间,皓空从台阶上走了下来。
\\\"请问施主,找贫尼何事?\\\"皓空省了礼佛声,直接问。
\\\"师父可否见过林儿?\\\"禾彤直接询问,\\\"我是林儿他爹禾彤。\\\"
皓空一听是林儿的养父,心中感激,说道,\\\"谢谢施主对林儿的养育之恩,贫尼无以为报,只求在佛前为你们祈福。\\\"
\\\"不瞒师父,十王爷要见林儿。我再推脱,也不合情理。\\\"禾彤虽然也舍不得林儿,但面对皇家,却也无可奈何。
\\\"林儿说,一切随缘!他会同你们回去的。请二位稍等,贫尼去叫他。\\\"皓空最后一声\\\"阿弥陀佛!\\\"便转身拾级而上。
皓空行至途中,恰遇林儿拾级而下。
\\\"林儿,你爹禾彤来了。快去见他。\\\"皓空刚一说完,禾林从她侧边一跃而下,朝他爹跑去。
\\\"爹!爹!\\\"禾林叫着,跑着。
\\\"师父!师父!\\\"禾林在远处望见师父时,便又大喊。
\\\"慢点!别磕着。\\\"禾彤张开双臂,接住奔跑过来的禾林。
\\\"爹!师父!我好想您们呀!\\\"禾林扑在他爹的怀中,双手紧紧抱住他爹。虽然他已长至禾彤腋下了,但一点儿不妨碍他撒娇。
\\\"林儿,我们回去吧。你娘等急了,妹妹天天找我要她哥哥。哈哈哈!\\\"禾彤高兴,大笑声在寺间回响。
三人到家时,已到午时。大门紧闭着。
\\\"但愿十王爷今天不要来,让我们爷俩好好切磋医术,和你师父好好切磋武术。\\\"
禾彤下了马,禾林和师父也跳了下来。
急于回家的禾林,大声地敲着门。
\\\"娘!妹妹!我回来啦!\\\"福贵早在门前等候,他呼地打开了门。一脸喜气地禾林奔跑着,朝书房而去。
他知道,妹妹此刻正在书房阅读医书。
禾丹听见院内的说笑声,她撒下银针,往书房外急跑。和正朝这边而来的哥哥,撞了个正着。
\\\"哥哥!\\\"
\\\"妹妹!\\\"
情同手足的两兄妹,傻傻地笑了。
\\\"哥哥,以后再也不许藏起来了。走,见娘去!你把娘都急哭了。\\\"禾丹边走边训她哥哥。
这边禾林还没见着他娘,那边福贵又在报,\\\"十王爷到了!\\\"
\\\"到就到呗,甭管!见我娘去!\\\"禾林牵着妹妹,两人有说有笑地找他娘去了。
\\\"十王爷,您还真是有千里眼,林儿前脚刚到家,十王爷后脚就到了。您说,巧不巧啊?\\\"师父代邦半开玩笑,半说事。
\\\"哦!是吗?说明我们父子连心啊!\\\"十王爷打起了感情牌。
\\\"连你个头,我养了十多年的儿子,被你说认就认走了。天理何在呀!\\\"禾彤心中骂着,嘴上却说,\\\"请十王爷以后一定要善待林儿。您若再弃,他便是被丢第三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