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妤在轮椅上坐了一晚上，最后给自己点了根烟。
细长的女士烟，有一股淡淡的茉莉花味，她抽了两口，扔了。
膝盖上的伤没有处理，布料和皮肉被污血黏在一起。
她垂着脑袋，面对病床。
元小昭看着天花板，眼角的血流到洁白的床单上，她声音沙哑，又似乎感觉解脱。
“它不在了。”
她失去了她的系统，换一种说法。
她结束了这没有尽头的穿越生涯。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池妤的食指屈了下，拉回思绪，缓慢抬头。
“我的本意不是这样。”
她身体放松下来，往后靠，几乎窝在轮椅之中。
“元小昭，孙小昭，我不知道应不应该恭喜你，但是现在……你还没有脱险。”
她问：“那场车祸是你策划的吧。”
“主系统发布任务，要你杀了许钦原？”
元小昭的眼珠子动了动，可能是视觉神经出了问题，她看东西有些模糊。
她不说话。
因为池妤已经对这件事定性了，她解释是徒劳，更何况，确实是她做的。
她是人。
会害怕。
虽然厌倦了快穿任务，但她依旧害怕死亡。
轮椅碾过香烟，无影灯在池妤的头上，她的脸依旧明艳，晃人眼。
“我知道，你有你的立场。”
池妤轻声道：“但是我也有我的立场，不过，你在这个世界死了后，就没有下个世界了。”
“所以，我可以放你一马。”
元小昭露出一个笑容，明媚的阳光的，一如既往。
“你需要什么？”
任务者情感淡薄，他们可以将一切视为交易。
能驱使他们行动的除了任务那就只有利益。
感情？
不过是累赘。
池妤伸出手，蹭去她眼角的血痕。
“如果系统重新出现在你脑子里，我会再试一次。”
元小昭的笑容僵在脸上，她干巴巴道：“那你还不如把我杀了。”
那种撕扯灵魂，将脑子里的神经硬生生拔出来的感觉她并不想体验第二次。
针管在灯光下闪着寒光，池妤将里面蓝绿色的液体挤出几滴。
“你没有选择。”
“小昭，落到我手里并不比落到主系统手里舒服，所以你当初的选择错了。”
针管没入元小昭的皮肤，冰凉的液体被注射进身体。
大概三十秒的时间，她闭上了眼睛。
池妤将注射器扔进垃圾桶，取下白手套。
额头上都是汗珠，背后的布料包括并不怎么贴身的白大褂都被浸湿了。
那种强度的电击又来了一次。
可她这次手都没有抖。
「你疯了。」
000根本没有其他词去描述池妤的疯狂举动。
「根本没有人敢违抗主系统的指令，会死的！」
「你到底要干什么？！」
池妤操控着轮椅往外走，她神情淡淡：“你猜？”
猜个屁！
000抓狂：「连续两次电击，你这具身体已经没用了！现在完全是你的灵魂力量支撑着！再来一次你现有的积分都不够修复你的灵魂损伤的。」
「宿主，算我求你了，这么多年过去了，你不是一直都乐在其中吗？」
「还有很多个世界，还有很多不一样的人奇奇怪怪的事等着你参与。」
「为了一个男人，值得吗？」
池妤始终没说话。
一直都是系统在絮絮叨叨。
它口干舌燥，都没让池妤变一变脸色。
000没等到回答，自言自语：「我觉得不值，这不是恋爱脑吗？」
「看吧看吧，我就说你是恋爱脑，你还说不是……」
池妤动了动眉头，回答它的问题：“值得。”
000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声音顿时尖锐起来。
「什么值得！这么多世界，这么多男人诶，宿主你没遇到过比病毒更好的？」
“能让主系统束手无策的，没有遇到过。”
000：「……」
确实没有。
不仅没有，这两人都是这个德行。
说不定还真就只有病毒才值得池妤的目光停留。
反正它是劝不下去了，怕自己给自己策反。
「那你开心就好，我等着看你的下场。」
池妤意味深长地“嗯”一声，尾音勾了十八弯，硬生生把000勾下线。
前方传来动静。
高大的金发男人站在门口，正垂眸看着她。
蓝色光束上下扫描，语气略带有一丝不可置信：“受伤了？”
“对。”
“帮我处理一下伤口。”
这双腿命运多舛，早有一天得废掉。
“重新拟一份合同给余佑送去，去京市安排私人飞机，我要带里面那个人走，京市那边你去接洽。”
凯撒单膝跪在她面前，闻言调出一份信息：“一场秘密科技峰会的邀请函发到了你的邮箱。”
“哪天？”
“周五上午十点，当天会有专人护送，我们的地址？”
“订一个酒店。”
凯撒说好，干脆利落地将绷带撕下来，他站起来：“这几天不要碰水。”
“嗯。”
池妤仰着头小憩，凯撒盯着她看了会，走到门口，但没有传来关门声。
他站了好一会，才说话：“你是不是心情不好？”
凯撒是初代，比池一还要早。
他的学习系统完备，在当了一年多的人之后，他学会了感受人类的情感。
池妤偏了偏脑袋，眼睛黑黝黝的：“是。”
凯撒说：“要听笑话吗？”
“……不要。”
“笑话有助于调节情绪。”
池妤沉默，然后拒绝：“不用。”
科技峰会在池妤计划去京市的前一天，所以她把行程改了。
带上元小昭，带上池斯年，再加上凯撒和沈曼。
人不算多。
但该在的都在。
上飞机前，池妤停下来，给躺在担架上的池斯年拉了拉被子。
她神情看起来很哀伤，但下一刻她就笑了，问沈曼：“拍好了吗？”
沈曼举着手机：“拍好了。”
“发微博？”
池妤昂首。
“就说父亲病了，我带父亲去京市看病呢。”
沈曼：“……”
真是父死子笑。
池斯年瞪大了眼，一把抓住池妤的袖子，一句话断断续续从牙缝里钻出来：“你到底要干什么？！”
“父亲。”
池妤缓慢又坚定地抽出手，笑道：“我不干什么，我只是想当一个好人。”
好人……
见鬼的。
沈曼像是听到了好笑的笑话，没憋住，肩膀抖得厉害。
“上飞机吧，别耽搁了时间。”
行程三个小时，池妤看着窗外从开始到结束。
飞机刚落地，有人将它围了里三层外三层。
两位不能直立行走的病人狠狠盯着那些人，恨不得他们直接将池妤就地正法了。
很可惜。
那些人不仅不会把池妤就地正法，还是来保护她的。
“池小姐，”为首的男人穿迷彩服，朝池妤敬了个礼：“不知道怎么泄露了消息，您的身份出现在了国外的头条版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