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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8小说网 > 其他类型 > 知秋宴 > 第85章 慰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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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日里四处奔走学着怎么应酬,但他依旧学不来如何去做足表面功夫。

他不是个讨喜的人,也不愿意去试着讨喜,不圆滑。

傍晚时分,又被这样一闹,他只觉脑子混乱,隐隐作痛。心境再稳也难遭一波接一波的麻烦事。

他也是倒头就睡。

睡足了些,意识渐渐复明,感觉有人在扒自己衣裳。

他随即就睁开眼,自己身上外衣被剥开,身旁的小人正小心翼翼的扯着腰间缠绕的绑带。

他没惊扰她,而是合上眼眸,睁开了一条缝隙,假寐。

她醒的很早,子时就醒酒了,嘴里还有些梅子味。

跟自家兄长吵嘴时有些过激,头还有些痛,她隐约感觉旁边直挺挺的躺着一个人,这个床榻这个方向,她熟悉。

徐宴之竟然没找人将她送回去,而是让她留宿。

他还真是心大容纳天地啊,她忍不住感叹。

她真怕自家兄长忽然冲回来又给他来一刀,下午他那个样子看着就令人揪心。

“怎么也不知道反抗,真不把自己的身体当回事……”

深知自己量小力微,只是耍嘴皮子哄劝,要不是苏祁在旁,她拦不住温深时这头猛兽。

还好她每日出门都有带着药瓶子的习惯,内服外用的都有。

恐怕宫里不给她个太医坐坐,都亏了她这份热爱。

她轻手轻脚的解开他的衣裳,一层一层穿着直裾里衣,裹还算严实。

上次也是,他就像是和衣入睡一般,生怕穿的太少像是轻薄了她。

她心里渐生起暖意,原来他对自己只是表面看着亲昵,好像不知分寸一样,其实到底妥不妥都是有所掂量的啊。

“*\\u0026#@*\\u0026#@……”

徐宴之倒是好奇她一直对着自己双手合十,像是拜佛一样到底是干什么?嘴里还小声念叨着听不清的话语。

他悠悠启唇:“这点伤痛还不至于要了我的命,郡主嘴里念念有词,是在给我超度?不过这方式倒是奇特,不知道郡主有没有看到我的魂魄飞出来。”

“我是不是吵到你了?”

温苑秋伸手在漆黑一片的环境中摩挲,直到他握住她的手,才停下来。

她喜兴的笑了两声:“太黑了看不清,我正想着给你上点药呢,你还痛不痛了?要不我摸黑给你撒些药上去?不让我看个情况我睡不安心。”

她语气带着怯弱,说话断断续续 ,声音还微哑,有宿醉的味道。

他将她往自己这边带,开口便是答非所问:“我得好好感谢郡主,今日让我体味到了暗室逢灯,不过郡主违抗了王爷,到时候在王爷那可要挨不少责骂。”

她趴到他身边,枕在他的手臂上:“那当然,我可不是忘恩负义的人,虽然儿时被你又是管又是罚,让我恨的牙痒痒,但你总归是对的,是非曲直我分的清。

一想起今日的事情她就忿忿不平:“兄长骂就骂,女子也能屈能伸,我说的又没错,分明是他做错了,又不是伤天害理的事,他凭何要对你下那么重的手,你们关系也不疏薄,兄长怎就忍心……”

没等他回话。

她又急切的直起身:“今日我兄长说你是妖人你不要在意,指不定就是气话,还有今日兄长说你活不久是什么意思?”

她精气神倒是很好,还能哄哄他,一直喋喋不休的说话,一旁的男人不插话,她说什么他就听着。

回复她的是一片沉寂。

她攀上他的肩膀轻轻晃了晃:“困了?没睡着就回我个话啊。”

他忽然翻身,左臂搭着她的腰将人拢进怀里:“活的久,我们一起长命百岁。”

“长命百岁是好,我也很想,但不太寻常。”

他气息在耳侧,隐有甘竹香,吹扰的她不眠不休。

“那郡主今日见我这种情形,觉得寻常吗?”

她沉默了片刻,老老实实的摇头:“不寻常,但我能接受,你怎样都好,旁人说你不寻常我就去打他,如何我都能给你讨个公道。”

温苑秋手指绕了他一缕头发,他发丝上都是一股子淡竹香,她将两人的发丝来回拿来捆着玩,发丝顺滑捆不成结。

但她心里有结,就想吐吐苦水:“我还是忘不了那日的事情,我已经跟堂姐解释的很清楚,我跟谢公子清清白白,就是他帮我剥了个蟹划伤了,我借了他药膏涂而已,但她为何这么恨我,我们好歹也是一脉同族,平日里她说话那么不客气我都没有跟她记仇,一个莫须有的猜测就将我丢水里,还说了那么难听的话。”

她说话间,徐宴之一直捏她的手心,待她话音落下,他才叹了一口气,语气似是宽慰:“世上总有凉薄之人,既已知道七公主的本性,就不要再对七公主心存善念,她若还对郡主那般,能还回去就还回去,郡主又不吃她油米,不必惯着。”

她头埋进他的臂弯里蹭了蹭,瓮声瓮气的:“你说的有理,可是我还是觉得伤了心,或许时间久了我就会忘记,但心痛在所难免,下回就长记性了。”

半晌,他见怀里的人还没有要睡的迹象,开口道:“心仪谢昀的公主不止七公主一个,世家与皇家本就存有联姻关系,要么公主下嫁,要么世家女嫁给皇子,所以七公主对郡主的仇恨,是怕自己没法嫁到谢家去,思虑过多因此伤了郡主。”

“世家那么多,掰着手指都数不过来,为什么偏偏喜欢谢关宁啊?”

他将她压在自己臂膀下的发丝抽出,拢到她身后去:“因为谢公子是世家子弟里最出色的,郡主觉得谢公子相貌如何?”

她动了几下,背过去身躺下:“不如何,我不想说。”

实话实话就是自寻死路,她还是不答的好。

他笑道:“虽然知道谢公子心悦郡主,但于情于理,应不蔽人之善不言人之恶才是,正视他人的长处才能取长补短,我倒是该跟谢公子学学人情世故那一套了。”

她忽然朝他肩头拍了一记:“等等!你开头说什么?他心悦我?”

“郡主不知?”

“这绝对不可能!”

她静默着,脑袋里一片混乱,愣是想不出来谢关宁对她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郡主迟钝,看来这一点谢公子要多学学我,主动些将心意表明,而不是缄默于心……”

她一直喃喃重复:“不可能,不可能……”

“好,不可能就不可能。”徐宴之搂着人安抚:“郡主的长处可不少,怎么不可能,譬如郡主抓鱼是一把好手,养鹅能升天一窝,抄经文能抄成断章,绘画水平也惊世骇俗……”

她鼻息加重,牙齿摩擦着嘎吱响:“徐淮诩,你要是不会夸人就闭嘴,你当我是傻子,这也算夸赞?”

他笑意不减,心满意足的合眸,语气似是叹息:“王爷的苦一言两语说不完,郡主多体谅一下王爷。”

“知道了,你且让我看看伤吧。”

她话音落下许久,也没听身旁人有动静。

“又不说话了,那我自己扒来看。”

他忽然压住她乱摸的手,低声威胁:“郡主要是想保证在我这能安稳睡觉,就不要乱掀我的衣裳,也不要乱摸。”

“为何?你怕痒呀?”

“……”

他背过去身,给她留下了个结实的背影。

她气愤的乱蹬了两下被子,又抬手捶了他一记,才掀开被子躺下。

翌日,她一大早就要起来回宫里去,床边早就空了,她套好衣裳下床才瞧见那人站在雅案旁,背对着床。

“上药呢,叫我看看。”

闻声,他动作麻里的拢上衣裳,侧身一直背对她,左挡右躲就是不给看。

她气急败坏冷哼一声:“让我看看又不会死……干嘛这么小气。”

“不给看。”

他的声音透着一股清晨里的微微寒意,又成了往日清冷疏离的样子,身上哪里还有昨晚上的温柔缱绻。

“郡主现在起来了就快点回宫去,往后别碰酒。”

她咬牙切齿:“下了床就不认人了,昨天还留人过夜呢,晨起就开始撵人走了,哼!阴晴不定的我又怎么招惹你了?”

自然没生气,徐宴之常擅缄默,她早已司空见惯。

她将自己带的药瓶子放到桌上,走时在饭桌上顺了半个咸鸭蛋走,黄灿灿的蛋黄心还流油,一股子鲜香味,她馋的很,昨晚上也没吃饭,肚子里空空荡荡,若是留下来用早饭,回宫晚了被皇后发现,就不得了了。

入了宫门,她忽然意识有些恍惚,看到昭通殿前是一片朱红飞鱼服,中间伏在地上的也是一抹朱色,她升起好奇心,往昭通殿走去。

这一瞧不要紧,那地上的分明是苏祎,她衣衫依旧是素日那种艳丽扎眼的亮色,只是发饰早已凌乱,而她拽着其中一个锦衣卫的衣裳哭喊着什么,离得远她也听不清,只能看到苏祎的模样,不见喜色尽是悲伤,烈烈北方吹散青丝几束,随着风卷在一起翻飞着。

说话声听不到,但一声清脆的巴掌声,温苑秋听的清清楚楚,她心不由得随之一紧。

一声高昂的女声撕心裂肺的吼叫着:“凭什么!”

“女儿不要嫁,太子妃人选众多,在士族中随便拎出来几个都比我强,为何偏偏是我?女儿不要一辈子困居宫墙,爹从小让我习武明志,就是这样让我明志?”

“我做什么需要你一个女儿家来指示?圣旨已下,容不得你拒绝,就你这种莽撞无礼的性子,早该把你送到宫里好好磨磨了,如今能被皇上看中应是你的荣耀,少走了几年的弯路你还有何不甘心的?即便今日你做不了这太子妃,等太子殿下即位时,我照样会将你捆进宫里。”

温苑秋在旁听的骨内生寒,偌大的宫院像是化作了一股刺骨的寒风,嗖嗖的往她衣衫里灌。

她被迎面吹来的风迷了眼,脑海中事与视线之景交会,让她猛然回忆起与苏祎一道在国学时,听她言起秋猎时的事,当时温深时以亲王身份前去,本是陪同,可温宏哲犯懒,无垠的原野中,兽禽踏野,众鸟远飞,全让温深时与一众武将子射猎,武将子不敢出头,多是在温深时身旁作辅。

苏祎也随苏祁去了,老实的坐在帝王侧与嫔妃公主们观局。他箭无虚发,干脆爽利将一区之间的走兽飞禽尽数命侍卫装入袋囊,马蹄踏的步子都不如他射出的箭多,所行之处无有存兽。

后认识温苑秋,与她熟络也是因知晓两人是亲兄妹,相处日久关系愈近,苏祎就常在她耳畔说起自家兄长的种种。

不管她是仰慕自家兄长与否,还是只是少女之情初开,她如何都不愿意苏祎入宫阙,哪怕苏祎只是心血来潮的喜欢自家兄长,相较之下,她后悔先前没有尽早与自家兄长说,若是如此,或许苏祎早能成为自己嫂嫂了。

她正思绪翩翩,忽然右肩一沉,她侧头望去。

“兄长?”

他蹙着眉,眉宇间透着担忧色,他眼下发青,还没等温苑秋将人瞧仔细,他就揽住她的肩往自己身上一靠,将她的头强行埋进自己的怀里。

“昨晚上为何没有回宫?你是想气死本王不成?你若真喜欢他,我依着你就是了,何必要这样不拿自己的名节当回事,这要是传了出去你该如何面对那些闲言碎语?”

他语气软了又软,隐隐有一种拿她没办法的感觉,既无奈又觉心碎。

他这时极其温柔,又沉又清的嗓音像一缕清风,钻进她的耳朵里,她听着直发愣,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忽然捧住她的脸,往她脖子处看:“昨晚上他可对你做了什么不轨的事?”

见她迟迟不说话,只是在他手里像个木偶任由他摆弄,他眉头皱的更紧了:“你让本王担心了一晚上没睡,若去大理寺寻你,怕见到徐宴之后又冲动对他动手叫你难过,又怕你自此怨恨本王,你让本王怎么办?”

“我没有怨恨兄长,只是心里有些难受,我不想看到你们之间出现间隙,兄长的想法我不敢苟同,可能是我不了解兄长……。”

昭通殿前忽然一阵骚乱,一阵脚步声和呼唤声吸引走了两人的视线,只见苏祎趴倒在地,殿前的大理石柱上有一小片殷红血迹,温苑秋几乎是一秒钟反应过来,提着裙摆就飞奔了过去。

“苏小姐!”

她跪在苏祎身旁,光洁的额前渗出血水,止不住的往外涌,她扯开衣裳一角堵住往外渗血的伤口处,抬头看向只微微皱眉喊了几声,但并未有任何行动的苏玉堂。

“指挥使大人!这是你亲女儿,如今撞墙自缢也只冷眼瞧着?”

她说话没有多大的好气,自始至终苏玉堂都冷眼旁观,周围的锦衣卫见他不动,也都不管不问。

苏玉堂挥手示意手下走,他后退几步作揖行一礼:“霁月郡主,我们只为皇上办事,其他的一概不论,若是郡主有能力就将她抬走,能活就活,活不了也是她自己的命。”

说完,苏玉堂转身离去。

温苑秋心凉了一半,这就是徐宴之所说的凉薄之人,叫她这个旁观者都觉得寒凉无比。

“兄长,能帮忙把苏小姐抱回居安宫吗?我帮苏小姐瞧瞧伤口,顺便包扎一下。”

温深时一直站她身后,闻言愣了好一会,说:“如今苏小姐已是准太子妃,本王抱着于礼不合,本王去寻太子过来,你在这耐性等会。”

“那兄长快去快回,我方才探了探鼻息和脉搏,虽然没有什么大碍,但还是一刻不能耽误,我身上的药留在了大理寺……”

她话还没说完,温深时已经跑没影了。

她手臂穿过苏祎的后颈,将她扶起,让她的头枕在自己怀里。

不出一会,衣裳一黑一白的两个人就往这边来了,温霁川几乎快似飞过来的,比温深时的步子跨的都大。

“谢谢堂妹在旁帮忙,情况本宫已听王爷简述,苏小姐交给本宫就,改好日再同堂妹好好道谢。”

温霁川从她怀里接过苏祎,轻松将人抱起,瞧见她额前的血迹,他眉头皱的更深,心疼之余也不免觉得失落。总归是不愿意嫁他,才致使她宁愿吃皮肉苦宁愿伤害自己,去违抗皇命。

这一道赐婚的圣旨,他倒是开心雀跃了,蛰伏多年终于拨云见日出,但却是害了苏祎,温霁川到底还是自私,他其实可以不允婚约劝皇上收回成命,但话到了嘴边愣是没有说出来一句半字,谢恩授礼将自私的心性压实在了。

他明知道苏祎会怨他,即便会被她叱责一辈子,他也不愿意放她自由放她去追寻自己喜欢的人。苏祎说的没错,他虚伪是真的,但将登帝位治理一国朝纲,处理纷乱复杂的事务,他若真的温驯贤良待人谦和有礼,怎继承大统。

“去传太医到东宫。”

“奴婢这就去。”

一旁的林公公屈着身子急步往太医院去了。

温霁川抱着人走了,温苑秋忧心忡忡的盯着他远去的背影。

“兄长知不知道其实苏小姐心悦你?”

她回头瞧了一眼自家兄长,发现他自始至终都苦大仇深似的,一直盯着她的发髻发呆。,

他定定的看了她一会,好似看出她神色严肃,不像是在开玩笑,他酝酿片刻才开口道:“此话可不能乱说,若是被有心之人听了去……”

“看来兄长不知道,真是遗憾,头一次离自己心仪之人这么近,却看不到也碰不到,如果我是苏小姐,我也会选择自缢,来违抗不公待遇。”

温深时心明她的意思:“世上有遗憾的人太多了,总不能都去一一弥补,人生路长,还有什么别样的滋味可以体味?遗憾也并无不好,苏小姐总会明白,殿下远比本王要好,你就代本王跟苏小姐说,她是个不错的姑娘,但不是本王会心仪的人。”

两人话中意思不对付,但他的说教却有道理。

她默着,半阖着杏眸,昔日的明眸已经散去了亮光。都是与心上人隔着千山万水,只是苏祎更惨些,多隔了一层名为士族与皇家的密林,即便冲破密林,面对的也是家族的万箭相向。

苏祎必须妥协顺从,才能安稳度日,她这样的父亲,即便回去了也会受尽冷眼恶语。

她一时间失神,竟不知自己一直盯着自家兄长看。

而温深时被她这个眼神盯的心头一晃,开始细细打量着眼前这花容月貌的姑娘,到底是从何时开始,这个小姑娘已经出落的亭亭玉立了,已经性子执拗的他怎么抓也抓不住。

他一直觉得她是个小姑娘,爱撒娇爱记仇,一夜间他忽然对自家妹妹开始陌生了起来,她的举手投足开始与谁相似了。

“淼淼长大了,能自己做主了,只是徐淮诩因族中血脉,活不长久。本王所知,他爹若非遇临川之险,也活不到现在,世代如此,就算与正常人成婚生子,子嗣也都会有此纹路。”

是他的性子太差了吗,荼毒了自家妹妹,又将她放在心上的东西碾碎了。

他正觉心伤又愧疚,手心忽然钻进一个冰凉的物什,他下意识的攥紧了手掌,低头一瞧原来是自家妹妹的手。

“兄长走吧,这个地方太冷了我不想多待。”

她拉着他走在前头,穿行在高墙楼阁间,将近晌午的太阳将两人的影子拉的老长,但却偏生出莫名的隔绝感,是影子与人的隔绝,还是两人之间的隔绝,化解的开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