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坡上，小溪旁，琳达蹲在水边的大石头上看着倒影中的自己，撩着水逗着鱼。过了一会儿，她用手指戳破了水中的影儿，起身向着草坡下面缓缓走去。
月亮慢慢爬上了天空。
琳达走出了草原，走进了戈壁滩。她在一个胡柳林深处找到了窝在地形车里的杨雪凌。
地形车并不狭窄，胡老板虽然收费高，提供的东西还是皮实耐用的。地形车里面还是很舒服的，只是杨雪凌睡觉时依旧蜷缩成一团，嘴里还时不时念叨着什么。
那孩子见过血。然而经历得越多，她内心深处依然有着恐慌。
琳达叹口气，她体会过那种孤独和恐惧。
她叫醒了杨雪凌，在月光下陪她坐了一会儿，让她从睡眠的懵懂状态中清醒过来，然后乘车前往琳达的住处。
琳达说是隐居，其实是跟牧民们住在一起的。
夏末初天的时候，他们会把牛羊赶进山里过冬。
自从见到了叶平安之后，琳达心中的痛更加深刻了，她意识到叶平安并不是她的哥哥也不属于她。
时光并不能抹去忧伤。
她不想再去打扰叶平安的生活了，却也不会再离群索居。
杨雪凌这几天都没休息好，四处奔波又满怀心事，跟着琳达前行的时候还强打精神，到了琳达的帐篷里倒头就睡。
再次醒过来的时候，琳达正在帐篷中间的铁炉子上煮着奶茶，身边围着两个十几岁的小姑娘。
杨雪凌看了看，身上的衣服都没脱就睡觉了，唉，自己怎么这么邋遢了。
爬下巨大的床铺，她稍微洗漱了一下，就去看琳达煮茶。
一个梳着小辫子的姑娘问道：“漂亮姐姐，昨晚上你怎么那么晚才来呀，琳达姐姐下午就去接你了，我们左等右等等不到你只好先去睡了。”
“啊？哦，我迷路了。”杨雪凌不好意思的笑笑。
琳达拿过几个碗来，冲好奶茶，递给姑娘们。
“这些天你和这两个小姑娘睡在一张床上，给她们讲讲故事。”
杨雪凌蒙了，说：“我不会说故事啊。我从小到大就在林地里长大，说起来我的见识可能还不如她们俩。”
琳达笑了，说道：“就是说些稀奇古怪的事情才有意思呢。你这次出来，好好开心几天，其他事情不要多想。你想知道的事情，我会告诉你。”
喝完了奶茶，杨雪凌知道了两个小姑娘的名字，那个梳着小辫的小姑娘叫做热力娜，另一个脸红红不太爱说话的小姑娘叫做杰尼娅，都是牧民的孩子。
“你们的床铺，为什么这么大？还那么高？”
“那是大车的车架。我们是流动的民族，大人们睡在草地上或者树上的吊床上，妇女和儿童就睡在大车上。车有多大，家就有多大。”
“哦，哦，”杨雪凌自以为傲地说：“我这几天也睡在车上。”
琳达闻言，若有深意地看了她一眼。
女孩儿们收拾东西出去给父母帮忙了，外面传来了热力娜愉快的歌声，杰尼娅则在旁边用力甩着响鞭。
“她们会骑马吗？”
“不太会骑马，也就是个能上能下跑不了太远。从小她们的父母就要求她们好好读书专心读书，不要管家里的事。也就是这几天学校要腾出教室来给县里的什么培训班用，她们就放假了，回家帮忙。”
“学校挪了给培训班用？”
“有一个老师病了，没人上课，学校干脆就关门休息一段时间了。你想想不到吧，县城很破县里很穷，但是学校却搞得很好，听说有人捐助建了一幢教学楼，大礼堂可以容纳三四百人开会。可惜了，全校总共只有二十名学生，两名老师……其中一名老师生病住院了，学生们就无课可上了。”
“啊这。怎么会这样啊。”杨雪凌很吃惊。
“我亲自去看过，学校确实大气，就是县城太破了，人也少。外地的学生都住在几十公里以外，沿途都是泥土路，花那个时间跋山涉水来上学还不如在家放羊。可惜了，听说捐资的是个南洋的大老板，想得挺好就是不太实际。县里只要拿到钱就好，没想到必须专款专用，这钱只能用来建设学校，教师的工资只能县里自己负担。”
杨雪凌皱起了眉头，却也没再纠结这种破事。在她看来，两个小女孩因为突然而至的假期还是很开心的。
沉默了一会儿，琳达忽然说：“小时候，从幼儿园到中学，我就在父母身边上学，没有经历过那种上学路上的艰辛。现在想起来，我的童年还是挺幸福的，身边有那么多小朋友和同学一起玩耍，老师们也是和蔼可亲……”
杨雪凌的心忽然颤了一下，琳达嘴里说着幸福语气里却有着淡淡的忧伤。她想起叶平安跟她说过琳达的故事，似乎她的母星环境并不好？
“哥哥每天下午准时来接我，我记得那时候他牵着我的手急匆匆地回家，还一再叮嘱我：不要回头看。”
“后来，我上了高中，为了方便上学，家也搬走了。有一次偶尔路过那条街，我又回到了儿时的幼儿园去看看，我才发现我孩提时代生活和玩耍的那个幼儿园，根本就是假的。”
杨雪凌的好奇心又来了，问：“假的？那座幼儿园是幻境吗？”
琳达摇摇头，继续说：“幼儿园是真的，那些小朋友和老师也是真的，但是他们呆在原地一动不动。他们是仿生机器人，他们存在的意义就是陪我这样的真人一起学习和玩耍，让我度过一个‘幸福’的童年！”
“啊？”杨雪凌觉得难以置信。
“万万没想到，有一天我也会转化成和他们一样的仿生机器人。”
“不，你跟他们不一样！你有自己的感情！”杨雪凌听出了她情绪不对，急忙安慰她。
琳达笑了笑，说：“我已经在宇宙中流浪了太久了，我想改变一下自己的生活，多交些朋友。你呢，我希望你好好珍惜眼前。就算是些许痛苦，也要好好活下去。”
“走吧，我们出去转转。”
杨雪凌走出帐篷，呼吸着山谷里的新鲜空气。
帐篷搭在山坡顶部背风处，杨雪凌上了山坡顶向下看。
不远处，羊群在黄绿交叠的草毯上散开了，形成一片片白色的点缀，黑色或者黄色的牧羊犬在羊群周边忽而发力奔跑忽而停住不前。
“你站在上风口，你可以俯视他们，可是听不到他们的欢乐。”
杨雪凌转过身去，却意外地看见了一个陌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