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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帝那么多皇子,辽王是苏家当年头一个排除在外的。

至于缘由,可就太多了。

一来,辽王身后有俞家,并非毫无倚仗,即便苏家再添助力,也不过是锦上添花,就算辽王赢了,也比不过俞家。

二来,辽王是先帝第二子,多年也是战功赫赫,偏生是这么个性子,当年和苏太后也是针尖对麦芒,一旦继位,实难掌控拿捏。

这都是摆在明面上的事,没什么好深究。

但苏国公或许还有另一个缘由。

简单来说就是,除却世家的私心,论做皇帝,辽王不如元德帝。

辽王,俞家,甚至是苏太后,苏世子......都认为当年和梁王是互为攻守,而苏国公,只是在尽可能地为苏家选一个傀儡......一个在夺嫡中不会掉链子,但事后又好拿捏的傀儡。

没人想着还要在先帝之后,要为大魏选一个皇帝,一个既能带着大魏朝前,又有耐心收拾先帝这些烂摊子的君王。

至于辽王......就算没有俞家,也不合适。

他可以当皇帝,当一个功勋卓着,万古流芳的皇帝,但那时候的大魏不需要一个或可能好大喜功的帝王。

所以,压根不存在什么信与不信......而辽王,在苏国公这里也得不到答案。

辽王没再追问,或许苏国公的答案和当年一样。

那年,尚未两鬓斑白,也未曾如日中天的国公爷只回了他几个字。

“二殿下,看路。”

先帝二皇子,大魏的辽王殿下,从来没有朝下看过。

所以才会做出毁堤淹田的事,就算是世家的田地,但种田的皆为普通百姓。

若非没有田地,又怎会去做佃户?

世家的田被毁,依照这些人家的作为......这一季佃农们春种,算是白忙活一遭。

辽王只问候过两句,眼瞧着到了分岔路口,不禁笑道:“看来,这回又和国公爷不同路。”

苏国公不是俞候,即便辽王想利用苏家做点什么,也不会找苏国公本人。

说到这儿,辽王才像是想起什么,似乎是顺口问道:“记得那时候府里的夫人小姐时常就是在这儿等着国公爷......大小姐后来去了随州,现在可好?”

苏国公闻言一顿,听到“夫人小姐”,眸中似有一丝混浊。

辽王口中的夫人小姐自然是周氏以及当年的苏国公独女,苏家大小姐苏媛媛。

三十年前,周氏还算年轻,即便是待自家夫君殷勤些,也不会有人说是不庄重,又有女儿做借口,便日日带着苏家大小姐来接苏国公。

辽王便是那时候同苏家大小姐苏媛媛认识的。

朱总管听着辽王这一问,心中有些讶异。

即便随州那边瞒地紧,但凭着辽王的手段,若是他想知道,可以说是轻而易举。

就连他,一直都以为,辽王原是知道那件事的......大小姐甚至连随州都没到,就已经......

但他刚刚这般问,只能说明他这十多年,真地从未想要知道大小姐的近况,或许,都没想过有这么个人。

其实也没什么奇怪的,辽王心心念念的都是从皇帝手中将皇位夺回来,在南境十多年,娶妻生子,又怎么会想起曾经“痴缠”过自己的苏家姑娘,当着先帝的面,婉拒的一门婚事。

“劳王爷挂心,如今,该是一切安好。”苏国公最后道。

辽王眼眸微垂,难得面上没了讥谑之意,带了点真心实意的笑。

“那便好。”他道。

直等目送苏国公的马车走远,辽王才收回视线,一个人顺着来时的路,消失在红墙绿瓦间。

张副将只远远跟着,饶是年代久远,但刚刚听着的那只言片语,还是能想起二十年前,那个苏国公府大小姐的音容笑貌。

那是个傲气的世家千金,也确实有傲气的资本。

比起如今苏家一家独大,二十年前,那是世家百花齐放的时节,但这丝毫不影响苏国公与大贵族周氏的独女,苏家大小姐苏媛媛在一群世家千金中脱颖而出。

而她和辽王殿下的过往,或许更早......

先帝二皇子从小到大,便是一个德性,一个目标,就是当皇帝。

他在俞妃面前说过,将自己的母妃吓了一跳。在先帝面前表露过,换来的当然是一顿好打。

至于其他人,各有各的反应,总归不会是相信。

确实,一个七八岁的小孩,就算大放厥词,也都只当他是过家家。

所以,年幼的先帝二皇子,在很长一段时间,可以说是苦无知音。

纵使未来追随者众多,但说来滑稽,头一个相信自己的,却是三十多年前的一个小姑娘。

三十年前,或许是为了给章怀太子铺路,先帝也曾尝试过让苏国公教太子读书,辽王殿下....也就是二皇子齐越,不过就是一个搭头。

但二殿下自己不这么想,所以过了两个月,一个颇有才干的老师,因为章怀太子是个憨货而撂了挑子,顺带着自己也要换老师,先帝二皇子想不通,一路追着苏国公到了宫门口。

问了句大逆不道的话,得了个似是而非的答案。

苏国公叫他看路,年幼的二皇子虽然狂,但委实还不明白这几个字的意思。

可隐隐约约觉得,那个叫父皇明明忌惮,却又不得不用的臣子,不看好自己。

说这两句话的时候,苏国公的继室夫人,以及女儿都在不远处等着他过去。

苏媛媛实则挺不想来的,父亲性情温和,鲜少对她急言令色,但苏媛媛还是感觉到了一种疏离。

她听母亲身边的嬷嬷说过,父亲这般,或许是因为芸娘......几位兄长的亲生母亲,父亲的原配夫人。

苏媛媛也不过几岁,尚且不懂什么原配继室,更不明白什么夫妻之情。

能看得到的,只有对着父亲满眼放光,视他为神仙,想粘又不敢粘的母亲周氏,以及客气疏离,温和有礼的父亲。

所以对于母亲天天不管自己在做什么,每到下职的时间,就将自己薅进马车来接父亲这种行为,非常的嗤之以鼻,又有点心疼。

心疼在于明眼人都能看出母亲是在讨好父亲,而嗤之以鼻......呵呵,每回都拿她做借口,却从来都是两辆马车。

一辆是她和空气,另一辆是父亲和母亲。

所以啊,这般情形,即便是苏家大小姐有意想要和苏国公加深一下父女之情,也没得机会,完完全全是个工具人。

直到那天,头戴金冠,俊美异常,面上带着桀骜的小少年,追着她父亲要“说法”......

苏媛媛身份高贵,苏家的,周家的,许许多多的堂兄表兄加起来,都比不过面前这人的十分之一。

所以,和父亲说过两句话,瞧着父亲母亲上了马车,苏媛媛鬼使神差地走近,给了这个实在好看到叫人难以忽视的小少年一个鼓励。

明明是大逆不道的话题,一个是先帝二皇子,另一个是权臣家的大小姐,还真地叽里呱啦地讨论起来。

先帝二皇子,也是实在难得遇到一个相信自己的。

那时候,苏媛媛还不晓得,那个好看,倨傲的小少年,让自己后来从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天之骄女,成了全帝都的一个笑话。

或许真是因为血脉相连的缘故,因着是周氏嫡亲的女儿,皆为颜控,从那回之后,到了下职时间,用不着周氏再薅人,苏媛媛自个儿就乖乖上了马车。

只可惜,父亲辞了教授太子殿下学业的差事,她便没再遇见那个“心怀大志”的少年。

但,苏国公的独女,远比后来自己的几个小侄女要尊贵地多。

实则,由于是苏国公府唯一的小姐,苏国公不用说,就是周家的家世,在老牌世家中都算实力雄厚的存在。

又是周氏同自己喜欢之人唯一的孩子,偏偏模样像极了苏国公,周氏是疼极了这个女儿。

而苏国公,起码苏媛媛觉得,父亲即便待家里人没那般亲近,但待她其实挺好的。

无论是吃穿用度,还是旁的,她这个继室女儿,都是比照嫡长兄院子里来的,甚至,苏世子不敢在父亲面前说的话,做的事,她都敢。

别人家孩子的路都是家中长辈选的,只有苏国公府不一样。

苏世子兄弟两个想当官,苏国公便允其走仕途。苏五老爷不爱仕途,不愿娶妻,苏国公也从未勉强管束。

一个看似最该压抑子女天性的家族,也有过这般奢侈的自由,只是,身处其中的人,并不清楚。

而后来的人,又没有赶上。

所以,苏媛媛想要去跟着宇文氏同章氏的姑娘在宫里读书,随便想了个缘由,就得偿所愿。

宫中女学,一来,旨在摒弃女子无才便是德的谬论;二来,也是这些世家贵女,为以后做皇家儿媳与世家宗妇做准备。

因着都还年幼,和皇子们的尚书房,只有一墙之隔。

和苏媛媛这样,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世家小姐不多。但为了某一个人过来的,却不少。

但苏媛媛,准确来说,并不是专为哪一个人而来,她熟悉的世家贵女,有好几个已经入了女学,还有几个挤破了头都想进来,于这些贵女们而言,不过就是小姐妹间集合的地点变了地方罢了。

苏媛媛的日子在女学里精彩绝伦,辽王也差不多,都记得对方,但也都没有记着对方。

但有的人生来就是耀眼的,尽管只见过一回,中间隔了一堵墙,日子越久,女学里所有人,都晓得俞妃娘娘所出的二殿下不同凡响。

当然,这个“响”主要体现在先帝赏他的板子,而彼时苏媛媛正和姐妹们连对,隔壁劈哩叭啦地像在放爆竹。

头一回,苏媛媛确实是抱着凑热闹的心态去的,因为她父亲不打她,也没这般教训过几个兄长,她就想去长长见识。

这是苏媛媛第二回见到那个未来的混账辽王,一个在廊柱后,另一个趴在院子的长凳上咬着牙,板子一下下地打在屁股上,硬是不吭声。

陛下(先帝)身边的大太监,即便是哄着,直等板子打完了,都没能让这位爷服输,苏媛媛也没了看热闹的心态。

那天阴地狠,四周空荡荡,穿堂风吹得人很冷,看热闹的早就散去,辽王一个人在凳子上趴了挺久的。

“你怎么还不走?”

许是实在等地太久,辽王对廊柱后的人略有些不耐烦。

此话一出,廊柱后的人影微顿,这才慢吞吞走出来,露出张精致好看的小脸。

辽王疼得脸上直冒汗,微抬眸,才看清人。

“是你?”少年的嗓音清润,稍稍带了点疲惫。

“你记得我?”苏媛媛语气中带了点讶异。

“苏媛媛......。”辽王喃喃念了个名字。

论读书的天分,辽王虽然不如苏国公,但在宗室子弟中也是望其项背的存在,记忆力更不是一般地好。

一个天生的权谋家,从小就不会忽略自己遇到的每一个人。

哪怕这人只是个小姑娘,自己只见过一面。

可惜,苏媛媛不知道这点,以至于,从一开始,便觉得她和二殿下蛮有缘分。

实际上,或许还是有点不同的。

这是他的第一个“支持者”,所以,在对方问自己“疼不疼”这个问题时,一身反骨的辽王殿下没计较。对方一脸担忧看着自己一瘸一拐的狼狈模样,辽王也没有威胁要挖掉她的眼睛。

也正是因为这点子不同,从一开始,苏媛媛就没如旁人一般,觉得这是个混账。

这个倔强的少年,说不定是因为瞧不惯陛下的种种作为,才奋起反抗。

也是得亏先帝名声不好。

苏家大小姐也是后来才晓得,这位倔强的少年之所以挨打,是因为将自己的弟弟,大魏的太子殿下,倒吊在树上。

苏媛媛:“......。”

苏媛媛在女学读书的那几年,见证了宇文氏对太子妃之位的觊觎,见证了苏家的崛起,虽然章家和宇文家势力庞大,但她的父亲,大魏的苏国公,单论个人,已经走到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地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