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家的氛围一如往常，凌柒在凌路野生日之前再也没有提出过任何要离开的说辞，一切平静。
与京城这边的平静相反，凌屿洲的王宫一隅这几天却像是翻了天一样。
凌叶两家上上下下齐聚在满是消毒水味道的病房，再高的温度此刻都被这满室的寒意压的不复存在。
病床边上，叶老太太握着那双因常年卧床而分外干枯的一双手，苍老的眸子中噙满了泪水，声音哽咽，“阿域，好歹也是生养你一场的母亲，瞧瞧你说的那是什么话，什么叫好自为之，你妈好不容易醒过来，身体还没修养好，你要把她送到哪去？”
“外婆也不求你什么，就好好喊句妈，得空的时候来看看她不行吗。外婆知道你妈之前做了不少错事，但这么多年过去了，就不能放下好好过日子吗。”
叶老太太自顾说着，凌域穿着一身黑色暗纹西装站在病房窗前不发一言的看着窗外，紧握的拳头都快要把自己的指节按碎。
同样和凌域从一场会议赶过来的叶清淮背靠着窗台站在一边，伸手捏了捏凌域的肩膀，示意他放松些。
凌家二老和叶老爷子坐在病房的沙发上，叶寻铭陪坐着，脸色算不上多好看。
只不过，这难看的脸色似乎针对的不是一个人。
只有叶清辞，一个人站在房间门口，死死盯着病床上没见过几面的姑姑，不见平常遇谁都笑嘻嘻的模样，此刻眸底盛满着不着掩饰的怒气与恨意。
叶老太太说了半天，都不见凌域给出一点反应，床上的人捏紧了叶老太太的手，微微颤抖着，声音还有些久病过后的无力感，“妈，别这样，别强求他，之前是我对他疏于照顾，我......”
“阿域。”
叶寻滢话还没说完，叶老爷子沉沉一声打断，话没朝着叶寻滢说，却是看向了床边那道冷冽的背影，“你也别嫌我你外婆说那些话，当年你爸妈那桩婚姻走成这个样子，归根结底还是我们老一辈强行促和的结果，外公知道你爸妈对不起你，但他们也为此付出了代价，你要怪就怪我们吧。”
“都是为人父母的，外公外婆不可能眼睁睁看着她后半辈子再没个着落。你如果坚持要把你妈送走，也别送到城郊别苑疗养了，让外公接走吧。”
说罢，病房里无人作声，一边的凌家二老始终沉默，面上神情辨不出喜怒。
良久，窗边的人动了动，声音沉沉不带一丝温度，“好。外公可以接走，我会配备最好的医护队伍到叶家。”
“阿域！别冲动。”别人不知，旁边的叶清淮却是第一时间察觉到了凌域的不对劲。
冷淡之下带着一丝狠戾，明显是还有没说完的话。
果然，身旁的人转过身，身上裹挟的气息一如外边的天，阴沉冷寒。
看着沙发上的叶从云，一字一句，“外公可以带她走，只不过咱们这亲缘关系，还是就此断了吧。恕外孙不肖，以后叶家的门，我凌家人不会再踏入一步。”
“阿域！”
“阿域！”
“你说什么！”
几道声音同时响起，还有病床边滴滴作响的仪器声。
最为激动的当属叶家二老和床上泪眼朦胧一片死寂与悔意的叶寻滢。
叶老爷子脸色铁青，拐杖一下下杵在地上，“你说的这是什么混账话！”
叶寻铭皱着眉头看了凌域一眼，低呵，“阿域，甭管你心里有多大的怨气，这话着实是过了，这个屋子里站的可都是你血脉至亲的亲人。”
说完，叶寻铭又拍着叶老爷子的后背，“爸，你和妈也少说两句，阿域这么做也有他的道理，滢滢给两个孩子带来的伤害，不是时间可以消磨的。”
两个孩子。
这一屋子人说了半天，终于有人说到了正点上，叶家二老都愣了一下，所有的火气被这四个字浇灭的一干二净，再看向叶寻滢时，目光中多了些沉痛。
“阿域...”凌老太太颤抖着动了动唇，却是不知道说什么。
凌域的呼吸沉了又沉，积攒了多天的怒火快要压制不住，转过身，猩红的眼睛猛然闭上。
病房内传来凌域哑然的声音。
“外公，你和外婆也知道她是你们的女儿，可小柒又是谁的女儿？”
话音落下，所有人的目光都移到了病床上微微僵住的人。
声音哽咽一瞬又恢复如常，冷静却不平静，背对着众人，“小柒这么多年一直在努力寻找植物人救治的办法，可你们问问她，从她醒来后，有没有念过一句小柒！”
“二十年前是这样，二十年后是这样，小柒从来就没入过她的心。不光小柒想知道，我也想知道，小柒在她眼里到底算什么！她给小柒带来的又是什么！”
“你们只知道她醒了，可是你们知不知道，就是她醒的那天，小柒也刚刚从地狱里走过一遭！”
凌域再也控制不住，转过头，猩红的眼底氤氲着水汽，扫视众人，最后视线落在病床上，“七天！小柒这次整整昏疼过去了七天！是硬生生疼晕过去的，就连晕过去都还在受着刮骨剜心的折磨！”
“这样的折磨，小柒受了十三年！十三年！”
重重的一拳砸在墙上，震得所有人心底一骇，凌域忽然放缓了声音，自嘲一声，“可笑的是，她一直想要那个答案，但到头来能给她答案的人，一个弃之离去，一个却是连她的名字都没有提过一次。”
“自始至终，背负这所有一切的从来都是小柒。”
“让她搬去城郊别苑已经是我留给她最后的体面，我不想让挽儿最后有家却再也不想回。”
话音落下，最先忍不住的，是叶清辞，仰着头，眼泪浸湿了脸。
“爷爷，奶奶。”叶清辞哽咽又嘲弄的喊了一声，“我是真搞不懂，你们之前一直念着心疼我姐，可我怎么到了现在才觉的，你们所谓的心疼就是打着幌子在给你们这冷心冷肺的女儿赎罪呢。”
二老身体猛然一颤。
“叶清辞！”叶寻铭呵斥一声。
叶清辞没管他爸，自顾般仰着头喃喃，“近的看不着，想想十三年前的凌小柒，这罪孽，你们觉着赎的清吗？”
病房里的气氛悲然一片，所有人眼底溢满了痛楚，唯有床上的女人动了动唇，“她，她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