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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藿打湿帕子自净过手脸,再将帕子在铜盆里仔细洗过后,温柔的给新妇拭手。

擦脸时,李藿将布巾折成一个小块,只在她两腮轻轻沾了两下,虽未乱其妆,却令华静两颊更多了几分绯红。

李藿一个同窗笑道:“未想盥礼也能添红妆。”

一众观礼的宾客又笑了起来。

华静再也装不出大方,只得将袖里的团扇取出来遮住羞红的脸庞。

李家大郎没有近身的侍女,持烛引路的两个都是华静的陪嫁,她们都跟着自家女娘来李家参过宴,熟门熟路的引着一对新人往后院走。

身后许多亲友朗声唱着“夫妻相合好,琴瑟与笙簧”、“弋言加之,与子宜之。宜言饮酒,与子偕老。琴瑟在御,莫不静好。”、“知子之来之,杂佩以赠之。知子之顺之,杂佩以问之。知子之好之,杂佩以报之。”等出自诗经的吉利的祝福,送他们往后走。

待他们走过二门,李清站起身来,朝宾客团团一揖,谢过他们观礼,然后引着男客去大宴厅了。

女客这边由萦芯引着,从另一条路往小宴厅去。

逃过宾客的围观,华静可算暗松了一口气,故意慢了半步跟着夫君往后走。

李藿还道她局促,走两步就停下等她,最后干脆牵起她的柔荑,“一起走。”

“嗯……”

后面都是李家的侍者和华静的陪嫁,见状吃吃的笑了起来。

在前引路的两个不知何事,不敢回头,只能四目交汇,互相询问。

感受着夫君微微汗湿的手心,华静叫他牵着的左半身都麻了。

李藿把他的静儿牵到自己卧房的闲厅,早有陪嫁将坐垫摆好。

华静不敢往卧房里面看,只垂眸等她们奉上合卺酒。

合卺酒是用一个巴掌大、劈成两半儿的苦葫芦瓢作酒盏,两个瓢把儿上还系了一条红绳。

苦葫芦里的酒也是苦的,两人面不改色的喝干,寓意以后同甘共苦。

喝完,两人又将葫芦合成原样,用红绳绑缚,\\\"连卺以锁\\\",寓意此后两人永不分开。

李藿抿抿嘴,趁着侍女们去藏葫芦,从面前的案几上拿了两块金瓜饴,一块给媳妇,一块自己吃了。

桌上的果品、糖块都是有吉利数儿的,阿铫机灵,赶紧从喜罐里掏出来两个补上。

干了点小坏事儿的新婚夫妇含着甜蜜的饴糖,相视一笑。

捧着红烛的两个侍女都抿嘴憋笑,待其他陪嫁藏完葫芦,取出喜梳给二人从发尾取下两捋黑发。

李藿抖着棒槌似的手,将拿起一缕新妇柔顺的秀发与自己的用红绳绑缚在一起,华静也将两人另外一捋幂幂的的用红绳缠紧。

阿铫看小郎君先开始,却晚于少君绑完,期间多有失误,鼻尖汗都沁出来了,不由得喷笑出声。

华静剪完自己绑的发结,见夫君只剪了自己的,却对她的不敢下手,便扶着他微颤的手将剪刀合上。

李藿看着静儿及腰的长发,鬓边两捋却只到肩膀,不由惋惜的伸手捋了捋。

华静的手也不由抖了起来,她将两个发结装进两个她亲手绣的荷包里,把其中一个给他挂在腰间。

李藿也拿起另外一个要给她挂,可是他没有新妇手巧,瘙得她腰腹软肉直躲。

最后还是憋笑憋的不行的华静自己将荷包挂好,两人这才都长出一口气。

“礼——成——”

阿铫咧着大嘴,避出卧房拉长调子朝院外通知。

以后这个院子,他跟长随们也只能到院门口了,这里都归新妇的陪嫁侍女们伺候。

院儿门口,李藿的长随听了阿铫的声音,也往三门处朗声喊道:“礼——成——”

不一时,男女宾客都知道,小两口行满六礼,正式成为合法夫妻了。

少了阿铫,只剩跟了自己多年的侍女,华静可算放松了一些,倒是轮到李藿不自在了。

作为新妇,华静站起身要先给夫君换礼服,她全程低着头,不敢与他对视,只两人紧张的呼吸总有交错。

李藿嗅着新妇的发香,双手平举,眼珠总不听话的往她身上看。

好在只换外裳。

只是李藿换完,华静在侍女的服侍下换礼服时,总觉锋芒在背。

若是开了窍的,这时候男方总能说点骚话挑逗新妇,可这两个一个比一个害羞,直至在三门处分开去男女席,都只眼神交流,一字未谈。

世家晚上基本吃的都少,李家今日宴席多在摆盘上出花样。

新妇华静到时,许多女娘们正在跟萦芯谈论某个菜上的花样是如何用刀工实现的。

见她终于来了,就有已婚的同辈打趣道:“新妇姗姗来迟,可是小郎君不放人?”

附近席位的几个也是已婚,都吃吃的笑了起来。

“可是让我们好等,罚酒罚酒。”

萦芯也笑道:“怎地在我面前欺负我新嫂嫂。”

华静说不出讨饶的话,只得老实的喝下“罚酒”。

女席这边闹也有限,男席那边李藿叫孔伯渊等县学的撺掇着打了个圈儿,跟每个席位的男客都得喝一盏。

幸而阿铫机警,他拿着的酒壶里都是蜜水。

男客闹得正欢,女客已经散席去灯火通明的花园耍子了。

李藿听了司鹿偷偷的禀告,靠着尿遁逃了两次,都被抓了回去,最后只得装个“人事不省”,叫长随抗回了榻上。

得亏他以前参加同窗婚礼时从未狠闹,这次男宾们也就意思意思的折腾他几下,就算闹过洞房了。

既然闹过洞房了,婚宴基本就到了尾声,宾客们陆陆续续告辞回家。

将男女客人都送走,华静给君舅行了个礼后,顶着小姑子促狭的眼神儿回了新房。

翌日,还有些痛的新妇华静早早的便醒了,不敢吵醒夫君,悄悄去洗漱换衣,等到天已大亮却还不见他醒,只得糯糯的唤他:

“夫君,起吧……”

早醒了的李藿嘴角弯弯,就是不张眼。

华静知道他是什么意思,只得窘迫的低声道:“藿郎……起吧……”

李藿一骨碌爬起来,应声道:“哎,静儿,我起了。”

一个贴身侍女憋得肚子疼,差点把新妇用完的洗脸水倒进小郎君的脸盆里。

“咳咳。你们先出去吧。”新郎的脸皮再薄也比新妇的厚,一剩两人在屋里,就在新妇的脸色偷了一下。

“夫君,别……不早了……”华静脸要红炸了,鼻尖立刻沁出汗来。

她以为夫君还要干坏事儿,就见他已放过自己去洗漱了。这才暗出一口气。

李家一家三口往常早饭都是自己在屋里吃,因为萦芯早上经常起的很晚。

不过今日是必须得在三进的小厅一起吃的。

华静没有君姑立规矩,只需要给君舅见礼,给小姑子见面礼就行。

萦芯知道她面儿薄,只拿促狭的眼神儿看李藿。

今日的李藿已经不是昨日的李藿了!

他一脸庄重,任不知羞的妹子随便看。

华静一直垂眸规矩吃饭,并不知道夫君跟小姑子的眉眼官司。

“咳咳。”还是李清看不下去,轻咳提醒女儿注意形象!

世家·未婚·淑女的形象!

华静嫁入李家从战战兢兢到悠然自得,只需要两天。

未嫁之前,她与小姑子相处就很和睦。

嫁后君舅自持身份,从未与她多言,夫君也与她琴瑟和鸣,简直无一处不顺心。

明日就是“归宁”,萦芯将“回门礼”的礼单交给阿耶看,道:“阿耶,过几日不如就先把我的及笄办了吧。”

李清看过礼单,并无错漏,递还给她:“嗯……”

萦芯知道他愁什么,直接道:“也不用遍请宾客,只请华家的人吧,明天嫂嫂归宁,我让她帮我问问能不能请华夫人作正宾。”

李清皱着眉看她。

萦芯很平静的继续说:“华三娘给我作赞礼,华四娘作有司,嫂嫂作赞者。”至于宾客一个也无了。

“唉……”自此次回家,李清第一百次的后悔当初没有续娶,不然有后母在,既不能让小娘生出不嫁的妄念,也不能让小娘如此冷清的及笄。

最起码有个后母带着她,也不能让她这样少交际,一个手帕交都无。

万一……有个弟妹也是好的啊……

“唉……”

当初李清被两次丧妻伤透的心,如今已忘了疼。只是如今儿子娶妇,女儿也大了,便是他想续娶也来不及,更不大合适了。

萦芯自己对及笄礼是没啥好印象的,傻乎乎的洗来洗去不说,比结婚换衣服的次数都多。

她连这些年给出去的礼收不回都不心疼,要不是不办没大名,真的很想省略掉。

李清见她还亮着双眼看着自己,知道她这方面并不计较,只得道:“都依你吧。”

他得赶紧给女儿起个好名字。

见阿耶要走,萦芯赶紧叫住他,睁大两眼,直白的问:“阿耶,我能叫萦芯么?跟阿兄一样从草属木,夺好!”

收(政)绩乃萦,环(灯)草含芯。

前一个字为聚功德,后一个字乃灯之髓。

也算个好名字。

李清知道她早几年就开始用这个小字,便顺了她的意,“行吧。”

“谢谢阿耶!”萦芯一蹦两尺高,见他阿耶又怒视她,赶紧收敛做派,规规矩矩给他行了个晚辈礼,柔声道:

“多谢阿耶。小娘这就去同嫂嫂说。”

然后,袅袅娜娜的往外走了。

“唉——”

李清觉得自己真是老了,见女儿这样表里不一,竟然没心思教导她。

摇着头,回房躺着闹心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