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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娘能说出不想做皇帝,就证明小娘她的确是考虑过自己做皇帝的!

李藿无助的看向苍天,小娘的不驯真是突破了他想象的极限!

他顶多也就以为她这一步一步是想推父兄做帝王,可她张嘴就说出自己不想做女帝……

当年汉高后(吕雉)独掌大权、临朝称制时,也止步于太后尊位,代行使皇帝职权而已。以汉高后当年权势,都不敢称帝!

小娘这口气大的……

难道真的是自家血脉出了什么问题么?

她怎么会这么狂妄啊!

萦芯自知刚才激动了点,失言了,笑道:“你别多想,我说的是真的。当皇帝多累,我这么懒怎么可能那么想不开。”

李藿并没有被安慰到,他捂着胸口往宿舍走,只道:“明天回。”

他真的后悔了。真的。

为什么要自作聪明掀开这个秘密呢?

倘他什么也不知道,就能日日安寝。如今回去了,他睡觉也得睁只眼!

真怕哪天小娘跟祖先一样被推去造反!

兄妹俩果然比华静晚了三天回家,华静一肚子疑问却只能憋着,直至秋日越来越深。

她心中的小小疑问被更急的事情占据:

顾家怎么还不来人走六礼呢?小姑子的婚事君舅到底是怎么定的啊?

要说这场婚事,顾家比李家急多了。

可是萦芯给顾禺的回信里写清了前期的计划,顾禺看过觉得特别可行,就依此信给他阿耶顾荣写了信。

奎木不敢耽搁,再心疼小乖乖也得快马加鞭,只花了七天就把信送到了顾府主宅。

顾毗依旧在家,见是阿兄的亲兵回来,就知有事,并未多加过问就让奎木去见了阿耶。

因着近日晴多无雨,风停少湿,顾荣浑身痛楚见轻,靠在隐囊上,看起来病情有了一些起色。

奎木屏气凝神,跪俯在榻尾。

良久,顾荣将信笺扣在胸腹处,问:“李氏女娘你见到了?”

奎木道:“是。”

然后将当日的情形细细的与老将军说了,全无增减。

顾荣悠悠一笑,斥他道:“怎么这么无礼!该打!”

奎木虽然没有抬头,也听出笑音儿,顺杆儿爬道:“那就等主母进门后,亲自责罚标下吧。”

“哼哼,滑头。”顾荣高兴,便又将信笺拿起来,仔细的再看一遍。

其实,顾禺根本没在信里写他忽悠李家未成,让李小娘子直接戳穿的丢人事儿。至于萦芯与他定下的许多条件更是只字未提,他只写了头婚随耶命,二婚要自己定。

顾禺在前两页的信里写清了李氏的出身,李氏女娘如何尽善尽美,还说自己无法擅离职守,希望阿耶让弟弟亲自代他去费县行六礼的前五礼,以示顾氏诚意。

顾荣对李氏女娘哪哪都满意,只是对李氏的皇室遗脉出身有些顾虑。

他怕陛下多心。

可顷时也找不到更合适的女娘,他活得痛苦,也不知有没有明天,便也只能先顾眼前了。

信的最后一页,顾禺却写心忧阿耶在广固城里离海太近,有碍病情,希望阿耶尽快搬到城西别院去将养。

等李氏女进门,就让她在别院给君舅侍疾。

至于后母丁氏和一双儿女,顾禺没提,顾荣就明白长子的意思了。

顾荣知道,当初他那样跟董温阳说阿石的事情,长子知道了定会与继母生恨。

为了顾氏延续,阿石的教养问题,他申斥过继室许多次,可每次都是不了了之。

当初他在军营,家事全托丁氏,待他病笃卸任回家,初时也未发现家中有何不妥。直至他如今几乎瘫在床上,才发现身边除了两个近侍还算旧人,剩下全是丁氏陪嫁……

顾荣只恨卸任时,将亲兵全都交予长子,助他在军营站稳脚跟。倘当时带回一二,也不至于……

顾荣直来直去半生,倒是如今在病榻上不得不跟家人玩儿心眼儿。

他直接喊来次子,言说在家里呆够了,让他奉自己去别院将养。这样就少了跟丁氏扯皮的功夫。

阿耶有令,顾毗自然遵从。

顾毗一开始让下人收拾,他亲阿娘自然就收到了信儿。

丁氏眉头微蹙,问陪嫁:“你说这老不死的怎么这么能折腾,在城里好好的不呆,非得去城外。”

陪嫁知道她喜欢能日日参宴的都城,不想去冷清的乡下,想了想,就道:“也是城里气闷,侯爷想出去散散吧。只是,他这一去,少不得阖家都跟着去伺候。小郎君的学业就耽搁了……”

丁氏眼光一亮,“可不是,阿石得陛下恩德,准许他在小学(小侯之学的简称,都是给外戚和功臣子弟专设的官学)就学,日日不得闲,哪能一下子请那么久的休呢!”

孙子不能请假需要上学,家里也没有别的能照顾孩子的女眷,那她这个做阿姆不就得留下“照顾孩子”么!

这不过是个冠冕堂皇的借口,丁氏袅袅娜娜的来到顾荣榻前,跟他一说。

顾荣果然嗤笑道:“怎么,又不怕你的乖孙阿石天天上学累了?”

其实阿石本身也不是天天去学里,但凡他早上不爱起,跟阿姆歪缠几句,丁氏都随他旷课。

丁氏哪里怕他,一抚胸口哀声道:“我知道夫君气我娇惯阿石,可是阿石她娘当年一直病病歪歪,阿石差不多是我一手养大的,从这么大一点养到这么高。”

丁氏比量着一个不到两尺的小,再比量个快到她肩膀的高,一片慈心的道:“我也就是不忍心他学武。如今四海升平的,武人能有什么出路!那大营一守就是几十年,只有苦劳!如今他也大了,也懂事儿了,正爱学文,夫君就让他学文吧!

让咱们顾家也出个翩翩文郎君,转换门楣不好么!”

顾荣冷眼看着她虚伪的做派,好像他病得忘了长子亡妻一直都是自己教养儿子,直至病重;好像他瘫着根本看不出来阿石至今也就她胸高。

他冷哼一声,道:“你不必与我说这些,阿石学武已是晚了,你自去看着他学什么文吧!

滚!”

丁氏被夫君骂了,捂着脸委委屈屈的走了,心里却是乐得不用跟他去那乡下吃土。

她根本不知道,直肠子的顾荣在病榻上这几年也跟她学会了转心眼儿。

按着长子信里所诉,顾荣本就不能让她跟着去别院,只带次子去,这样才能脱离她的掌控,直接给长子定亲。

顾荣骂了丁氏,丁氏就借着一定要给夫君带全用度的借口,慢悠悠的给他收拾了两天的行李。

顾毗只道阿娘怕他伺候不好阿耶,所以才这样事事仔细,只把个顾荣气得不行。

行李收拾两天,路上走了两天,顾荣到别院时又下了细雨,在病榻上折磨了两天,吃了剂猛药才算挺过去。

不过时间并不算浪费了许多,顾荣病痛减缓时,顾禺从军中送来的钱物也到了顾氏别院。

顾毗还道阿兄怎么让亲兵把这么多钱财送到别院了,顾荣就说他之前做梦,梦到给长子续娶了琅琊郡费县的李氏女娘,之前让董温阳回来就说为了让顾禺去求娶。

“怎地阿耶之前不与我说?”顾毗疑惑道。

“那怎么能跟你说,知道的人多了就不灵了!”顾荣看着十八岁的次子七分肖似自己的脸上,一派单纯,压着情绪道:“阿耶恐怕时日无多,这婚事不能再等了,赶紧让你阿兄娶了媳妇,好给你定亲。只盼……盼阿耶走之前,能见着你们两个成亲。”

“阿耶……”顾毗红着眼,揉着阿耶虬结变形的大手,劝道:“阿耶不要多想,阿耶一定会好的。”

顾毗少时几乎没有见过阿耶几次,也是这几年才与阿耶多有相处。他小时慕强,阿耶就是他心中最厉害的大将军,如今见他缠绵病榻心里总是哀痛。

顾荣看着次子一脸孺慕,欣慰的想:丁氏虽然可恨,可儿子却是个好的。

他继续道:“你收拾收拾,明日就去费县,替你阿兄去李家行前五礼吧。”

顾毗一惊,“阿兄不能擅离大营,礼自然是我去行。只是明天太急了,留阿耶一人在这儿怎么行,还是等阿娘来侍候阿耶,我再走吧!也只晚三四天。”

“去吧,留两个亲兵给阿耶就够了,就这几天。早去早定,届时吉日还不知能不能订到今年……”顾荣这几年冬日越发难熬,他这样一说,顾毗也不敢再拖,转天一早就带着阿兄送来的财物往费县去了。

顾荣得了两个亲兵,终于有了借力,一个放在身边,一个派去看着下人。亲兵抓住想偷偷回去给丁氏报信儿的两个当着一众下奴敲死了。

嗅着地上的血腥味儿,顾荣终于找回了尊严。

因着有牛车拖累,顾毗哪怕骑着马也花了半个多月才到费县。他直接租了个小三进,先派几个亲兵满县城去找活雁。

这个季节大雁都南飞了,本地活雁难找。许多人不那么讲究的人家也拿活鸡、活鹅、木雕的大雁顶上,至多有钱的拿铜铸的代替。

顾毗第一次出广固,也是第一次办这样的大事,没有经验。哪里知道在费县第一步就卡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