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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为高级奴仆,司鹿被转卖过三次,唯独第三次的路上受了大惊吓,他也没细说:“柏岩……之前是不住店的,我们……他们都是在官驿边儿上露宿。”

脱木还在状况外:“啊?他到底是干什么的?”

一郎给他解释道:“柏岩是惯走东吴五洲的大行商,专门贩奴。”

“啊?”脱木一惊。

阿饧问:“脱木大夫不是认识他么?”刚两人还有交谈呢。

“我不认识他啊!我就是跟麦芽在南地转的时候,在十九村遇到过他们。我只知道他是个行商。”

脱木说的十九村,在下溪村西南。与下溪村不同,离直道挺远的。

司鹿是看过南地舆图的,仔细想想也奇怪的问:“他怎么去那了?脱木你知道么?”

见众人都看着自己,脱木皱着眉:“大概一年半之前吧,我跟着麦芽他们南下,走到十九村的时候,村里说收留了几个迷路的行商,有个人还生了病……就是柏岩他们,我……谁也不知道他们是贩人的……我顺手就给他的人治了治……”

这个时代,庶民以下对柏岩这种专门贩人的行商都有一种恐惧。谁也不知道,被这样的人盯上,他到底是想卖给你人还是想用某些手段把你卖了!

司鹿毕竟是大管事,赶紧问主家资产安全:“十九村后来没少人吧?”

“没有,我走了这么多圈儿,南地只见多人,不见少人。”脱木道。

一郎却幽幽的重复道:“柏岩,是惯走五洲的行商。他为什么会在费县迷路?”

说着,他看向司鹿,“光咱家,一年也得从丁葵那买三四次人,有点手艺的七成以上都是柏岩送来的。费县这地界,他怕是闭着眼睛都走不丢吧?”

司鹿似乎又想起当年的恐惧,吞了吞口水,只道:“他该是不能迷路的……”

他们几个的对话,把个才出人伢子手里没几年的阿饧吓够呛。

如果说李家是仙乡,人伢子的地方就是十七层的地狱,而落到柏岩这种人手里怕就是第十八层。

能把对着世家郎君都能维持一定矜持的司鹿吓成这样,这柏岩得是个什么样的恶魔啊?

一郎、九郎没经过人伢子的调教,两人对视一眼,九郎道:“我一直在厨下,甚少出门,我去看着他吧。”

一郎嘱咐他道:“你不要一直看他,也不要总出现在他面前……”

听完一郎临时传授给他的跟踪技巧,九郎就送胆战心惊的阿饧出了门。

九郎送完阿饧,一看天色已晚,整个邸店里只有大堂和厨下还有人声,就先去找范二郎说一声。

范二郎刚洗完脚,听了九郎的话,若有所思的点点头,“自面坊酱坊开市,范家也跟柏四郎交易过几回。坊间也没有他过多的传闻,顶多说他手里的‘货’好。不过,行商的确很少住店,小娘子谨慎些也是对的。这两日我让他们少出房门吧。”

九郎是厨子,这一路小娘子的吃食都是他做的,他便借着给主家熬鸡汤的借口,在炉火前守了一夜。

转天清晨,柏岩一行人便驾车走了。

萦芯他们整整等了两天柏岩也没回转,如此便继续赶路了。

范二郎就是觉得小娘子小题大做,一个行商出现在哪里都是正常的,他以前走货时不住店,这次可能只是他自己远行,给自己花钱买舒服不也很正常么。

不过,他的想法都憋着,反正还有四五天,他们就到广固了。

广固是一座新城。新到与沿途的各个饱经战火后,简略修缮的城池格格不入。

萦芯一行是下午到的,在朱红的城门外一直排到傍晚才进去。

夕阳下,城墙不规则的青色墙石干净到偶有反光。

三层楼高的城墙上,还用朱红的立柱支撑起一排青瓦回廊。

萦芯在车窗上撑着下巴,看女墙上那齐整的红柱,从下午到傍晚的光影变幻。

城门上,巡视的兵丁走过,盔明甲亮。

城门下,本地的小商小贩熟练的向排队进城的车队叫卖吃食热饮。

毕九几个徒步走了近千里,早李家车队一天半到,竟然已经混进这些本地的商贩队伍里,像一郎兜售广固特产——柿干。

“你尝尝嘛。一点不涩,甜的嘞。”毕九贱兮兮的笑着,把柿干往一郎手里塞。

一郎一听,这货也不知才到多久,居然已经学了几句当地的口音。

一郎知道,毕九一是来跟他接头,另一个应该就是要钱,他也没为难他们,“全要了。”

直接扔了个钱袋子给毕九,把毕九的篮子整个收了。

后面的商贩一看他这么好说话,一下子都往这边来了。

小东西什么的李家肯定是看不上的,吃食只要价不太过分,一郎都买了。

等到他们的车队能往前走了,有三个晒的黑乎乎的汉子咧着一嘴黄牙过来自荐响导(向导的古称)。

一郎余光见毕九点头,也就随便推辞了几句,雇了他们。

响导在城门处趴活儿,眼光都是老的。

一听大管事司鹿说要找干净的大邸店,更是觉得这一行都是肥羊。直接带他们穿过城门,奔着最大的邸店去。

萦芯的视线便渐渐被城门的阴影笼罩两息,然后豁然开朗。

傍晚时分,天幕分作橙黄和淡青两色,两色中间的晴空下,一座崭新的古城出现在萦芯眼前。

城门里,是可通八辆车宽的青石大道。

顺着大道望去,收束的尽头是条护城河,河面被夕阳映得金光粼粼。河上一座汉白玉的拱桥高高拱起,遮挡了视线,让所有进城的人都无法直视到皇宫城门,只能看到皇宫城墙上,金瓦的反光。

这一派堂皇的气象,让初次入城的人们心生崇敬。车上的四个侍女不住的小声惊叹,独萦芯依旧是以一种凝视艺术品似得眼光看着祂。

听说从高祖孝皇帝定都于此,至皇宫建成,花费足足二十五年,眼前包括护城河在内的一切,全是人力一点一点建造而成。

而萦芯翻遍“前世”残存的地理、历史知识,从未听说山东有“故宫”。

也许是“前辈”杀光了司马家,扰乱了时间线,才让此城建成;也许是她孤陋寡闻。

但是无论如何,萦芯希望祂作为一座人类建筑史的节点,可以永远保存完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