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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内侍虽然也不懂孙铄要问什么,却同样被城外乌央乌央的鬼影唬得腿软,一个劲儿的拽着挪不开眼的孙铄:“二殿下,看也看过了,天冷,回吧!”

孙铄信佛,还穷。

他穿的朴素,却也是少府按制提供的冬装。便是如此都叫冷风吹透,城下那些没吃、没喝、没处躲风的移民们,又该如何渡过这个吃人的夜晚呢?

踉跄着回到二皇子府,孙铄跪在注视人间一切苦厄的佛画前,念了一夜的经。

翌日清晨,也是一夜未歇,也是急火攻心,孙铄嗓子哑了,“常侍,买了多少粮和衣?”

刘偏已经听了义子形容城外惨相,只是宵禁之前时间太短,“眼下只买到了二十车粮、十五车柴。”

他不提衣裳的事儿,是因为如今成衣店里的衣裳太贵了,舍不得买。

“我先带人去把这些舍了,你继续去买。”

听他声音不像,刘偏也怕他在城外沾了死气生病,便说:“殿下,臣等也没施过粥,不然把东西都给了县衙,让他们派人去吧。殿下声音嘶哑想是昨日叫冷风拍了,臣先去给殿下唤太医瞧瞧。”

说着,便自顾自的出去安排了。

孙铄在原地站了一会儿,其实心中也有几分害怕面对移民的惨相,便被小内侍扶着,回房躺下。

不多时,刘偏另外一个义子带着太医属的一个待诏(官名,负责诊治疾病的太医属官)来给孙铄瞧病。

待诏开方子的时候,孙铄问他:“本宫想请大夫去给城外移民瞧瞧,不知待诏可认识医术可靠的大夫?”

这个待诏还真给二皇子介绍了两个同族的子侄,“二殿下,现如今大夫好找,可药材昂贵啊。”

在穷兮兮的孙铄眼里,什么不贵呢?可他又确实不知物价。

刘偏打了个信息差,妄图给他的二殿下尽量留下些钱财,可就在他去找广固县令派人去城外施粥的时候,孙铄打了个时间差,把库房里本就不多的金子全都抬去了粮铺。

第一家粮铺的掌柜是个人精,擦着冷汗对孙钊说:“二殿下容禀,小店存粮昨日已叫府上买空。眼下四门紧闭,外面移民堵路,送粮的车队一日、两日的怕是进不来……要不二殿下换别家去看看?”

粮铺的粮食真的空了么?当然没有,他们有存粮,但是因着广固一直有上命要求用往年市价售粮,所以一直惜售。

所以,如今孙铄想明目张胆大量采购粮食,这粮铺又不是没靠山,自然是不想卖的。

听着粮铺掌柜的话,孙铄觉得符合逻辑,便没发现自己被忽悠了,带着金子去找下一家。

中午刘偏回来的时候,听说库房里的金子都叫二殿下提出去了,踢着库房管事的皮鼓气到打嗝。

不多时,带着剩下的金子和送货车队回家的孙铄看见刘偏赤红的眼,略有些不自在的道:“常侍回来了,可看见那些移民吃到粥了?”

刘偏在宫里,见惯了雁过拔毛,还能为了流民去碍突然得了个“苦差事”的广固县令1的眼?他委委屈屈的道:“臣担忧殿下病情没出城,只看着他们把粮车和柴火往移民处运,就回来了。”

绝口不提二十辆粮车到底有多少粮出了城。

“咳咳,本宫已经吃过药,都好了。”孙铄知道他心疼自己,也替自己心疼那些钱,像小时候那样拉着刘偏的手往自己的院子去:“天时见冷,本宫买的这些就叫他们送去吧,常侍陪本宫回去躺躺。”

没脾气了的刘偏回头看了跟着孙铄出门败金的二儿子一眼,见他拍着腰间放纸笔的袋囊,示意自己账都记明白了,才算彻底熄了火气。

孙铄小睡了一会儿,醒了又问刘偏,二十车粮能够多少人吃多久?十五车柴能烧多久?

刘偏一直在皇子身边侍候,哪里知道,只竭尽全力往长久了说,深怕他明天还要去买粮。

虽然穷,可基本用度是不缺的,孙铄一点儿概念也没有,任凭刘偏忽悠,倒是心结开了几分,加上药物对症,晚上念经的时候声音就清亮了许多。

其实,十五车柴,把二十车杂粮做成立筷不倒的粥也就差不多消耗殆尽了。

但是有县令和其属下从中伸了一手,到排队领粥的移民手中也只烧得半开的米水而已。

有总比没有强,带着锅的移民们若是能忍,把没煮开的粥各家汇集到一起,加些老苦的野菜、野草再煮煮,今晚也能混个肚儿圆。

一脸庄汉样貌的四郎,穿着特意换上的破衣烂衫在移民堆里走了一圈儿,看着他们喝的米水,想着当初自家如何待自己、养那些并州徭役,往远城方向快走几步后,对着粥棚狠狠地呸了一口浓痰。

没有了毕九,萦芯许多民间消息就慢了几分,好在有总跟着范二郎在外跑的长生,每次发现什么新消息都跟萦芯汇报一句半句的,萦芯当晚也就知道二皇子施粥的事儿了。

食指无意识的敲着案几,萦芯正在脑内快速分析孙铄的帽子够不够大,能不能替她顶雷。

间或有难决的地方,她就问问长生:“二皇子殿下的粮食是哪来的?”

长生在外都跟许多商户混熟了,今日就有粮商拿二皇子买粮遭拒的事儿当个笑谈跟他说,便仔细的回答了萦芯的问题。

长庚五人在一边听着,不知道夫人到底有什么打算。

“你们最近一次的物价调研结果给我看看。”

萦芯说完,三娘快步回自己屋子去取。

三娘记录的物价厚厚一沓,从头一次出门到前日的记录全在里面。

因为顾氏和自家已经囤积了快两年的粮食,各种粗粮旧粮都只简单写了三日前的价格,药材什么的比萦芯印象中果然贵了四五倍。倒是他们记的某家当铺旧衣旧物的价格让萦芯觉得这五人果然没白培养,当年她安置并州奴的时候,可没想到能去当铺搜刮旧货啊。

“长生,咱们开个粮铺吧。”

如今粮铺的大宗交易都在暗处,如果要粜粮根本不必开铺子,虽然长生觉得没必要,但是还是道:“若夫人想做粮食买卖,榆树街的一家粮铺正在出兑。”

接成型的铺子,总比新开的快,还省钱。萦芯道:“那正好,你去谈吧,都挂在阿糖名下。”

“是。”

提起走后就杳无音信的阿糖,萦芯一边庆幸她恢复旧姓赵,与自家大概能隔开一些视线,一边难免思念起来。

因为后续如何操作还需契机,萦芯便让他们都退下了。

直至服侍萦芯睡下,值夜的阿蜜也出来洗漱,遇到阿甜难免问了一句:“阿甜姊姊,阿糖姊姊去哪了啊?这么久,怎么信都不来一封呢。”

阿甜深吸一口初冬的冷意,怏怏的道:“大概是没功夫吧。”

她语焉不详,阿蜜也识趣没再细问,让粗使的侍女替她把洗脸水倒了,轻手轻脚的回了萦芯的外间睡下。

就萦芯唯二两次见孙铄,她觉得这人应该是真心想赈济移民,这几天有他在,城外移民应该能好过几分,只是让长生在去兑铺子的同时,着意打听下孙铄都给移民买了什么,买了多少。

长生带着粮铺的契约回来后,把二皇子府两次采购的大概明细一说,长庚手指动了几下后,皱眉道:“不够!差太多了。除非是有选择的施粥。”

其他四人心算都慢,倒也不费这个功夫,只是拿眼去看首座的夫人。

萦芯眉头紧皱,注意的是另外一件事:“这事儿给县令去办,县令怕是还得伸一手。”

阿牧气得鼓鼓的,“草菅人命也不过如此了!”

“明日粮铺就开张,不换牌匾,没人特意问也不必说换了新主家。”萦芯看着长生:“别家什么价,咱家也什么价,别家一日卖多少咱家一日也卖多少。但是大宗的粮,不收也不卖。只等二殿下来。”

长生思量一息,“夫人可是想跟二殿下做假账?”

嘴角一勾,萦芯笑道:“对的呀。长庚既然心算好,就去粮铺当段时间账房吧。”

长庚眼睛亮亮的,狂点头:“夫人放心,长庚保管把账做平!”

萦芯囤了这么久的粮,全在城外顾氏农庄的粮库里。若是满城买粮的二皇子上门,可以开个条子直接让人从城外取粮,只是……

暗暗白了把话说得太直白的长庚一眼,松谷坐直身子朝萦芯一礼:“夫人,松谷自请去粮库做一伙计。”

他自认自己能在二皇子来时,可以不着痕迹的提醒二皇子千万别再用县衙的人手施粥,不然“高价”从夫人这里收购的粮食,最后只有五成能进移民的嘴。

聪明人说话,许多都是心照不宣,萦芯满意点头:“甚好!甚好!”

说完,她还把自己观察到的孙铄性格特点给松谷形容了一下,让他有个大概的话术准备。

自家夫人入都城不到两年,不止做了两千石高官名士的徒弟,陛下的师妹,还认识二皇子等等皇室、宗室……

甚至在阿牧五人几乎束手无策的时候,抓住二皇子的空隙,保证自家不做出头的椽子的同时,赈济黎庶……

一时间,几个少年对萦芯的崇拜再创新高。

周围人对自己的盲目信任,萦芯必须且只能照单全收。所以,只有独自躺在帷幕和帐幔全都遮蔽严严实实的榻上,她才会露出底气不足的忐忑。

她很清楚自己不是全知全能。

尤其是到广固后,近距离感受到那无数必然和偶然制造出的巨大漩涡施加在所有人周身的拉扯感,让她固守宅中一年半,至今才敢真正踏出第一步。

萦芯无限希望这一步能踩到坚实的地面,可惜等了两天也没听说孙铄又出来买粮。

信息差无处不在,萦芯怎么能想到,孙铄长这么大能对实务无知到任身边宦官随意欺瞒,又怎么能想到一个皇子这么穷呢?

那二十车粮食,实际出城不到十五车,在不筛选移民实际是否真的断炊的情形下,就是多加两倍水,满打满算就能施大半天。

除了延缓幸运抢到的移民一天死期,没有其他任何正面意义。

以为第二天还会施粥的移民们希望沦为失望后,会更快的绝望!

第三天一早,全德刚在主客位坐下,就听萦芯旧事重提:“师兄,师父这两日可曾提起太上皇和陛下有所缓和?”

全德早得了他阿耶全塘的叮嘱,要他按着师妹不要乱动,闻言只道:“未曾听家父提及,待为兄晚上回去问问吧。”

这个拖字诀施得不够巧妙,萦芯眉头微微一皱:“师兄,我不是孩童。”

全德不答,翻开书准备上课,萦芯却无法静下心听。全德也不强求:“既如此,今日便不讲史了,为兄今日教你《礼记·中庸篇》吧。”

“学不来,没书。”萦芯对中庸二字有后世人的偏见,不想学。

全德幽幽道:“无妨,为兄带了。”喊一声廊下候着的书童,“知礼进来。”

书童从带来的书箱里拿出两册书,一本想是总翻总看有些旧的呈给全德,一本油墨味儿还没散、想是新抄的呈给阿甜,阿甜憋着笑给萦芯展开。

大略看两眼,萦芯没话找话:“这谁抄的啊?字还挺好的。”

书童知礼回道:“夫人谬赞,是奴抄的。”说完小行一礼退回到屋外廊下。

“先念一遍。”全德没给萦芯继续发挥的机会。

巴拉巴拉书卷,萦芯发现《中庸》也不太长,如果按照之前的速度,大概一天能讲完,便规规矩矩的念了起来。

“天命之谓性,率性之谓道,修道之谓教。道也者,不可须臾离也;可离,非道也君子戒慎乎其所不睹,恐惧乎其所不闻。莫现乎隐,莫显乎微,故君子慎其独也。……”

上面没有生僻字,萦芯念得也很快,并且因为有了之前学《孝经》和《史》的底子,已经大概其明白了全德的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