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王，我出门了。”
白城近郊的一栋烂尾楼下，一个阳光帅气的大男孩儿站在门口，面色无奈地踢了一脚太师椅上的中年男人。
中年男人虚开眼，嫌弃地摆了摆手，“去去去，快走~快走~，别来打扰我睡觉。”
“……”
他们是一对父子。
大男孩儿叫王戎，中年男人叫王自在。
至于他们为什么会住在白城近郊的烂尾楼里？
当然不是因为没钱。
王自在有钱，有很多钱，认识他的人都知道。
但王自在有个坏习惯，就是不喜欢花钱，或者说他不喜欢为自己花钱。
为什么？
王戎不知道，也没问，因为他知道王自在不会告诉他。
而且，这事也没那么重要。
虽然这里没水没电，和世界有些脱节，但这里是家啊，是能让他安心的地方。
可今天…或许会是永别。
……
“老王，你就没有点什么要交代我的？”
王戎的声音有些低沉，满含不舍，这点引起了王自在的注意，他打了个哈欠，难得的定了定神，问道：“干嘛搞得一副生离死别的样子？晚上还要再见的不是，快走吧，再晚你上课就迟到了。”
王戎没动，这事他要说清楚，也必须说清楚。
“老王，今天是7月11日，你不会忘了这代表着什么吧？”
“7月11日？不就是你生日吗？还有什么特别的意义吗？”王自在无所谓地说道，但很快，他的脸色一变，眉头一拧，睡意全无，蹭的站了起来，抓着王戎的肩膀问道：“你高三了？”
王戎瘪了瘪嘴，有些无语，“连自己的儿子上高几都不知道，有你这么当爹的吗？”
王自在摇头，像是陷入了回忆，泪眼婆娑地看着眼前的王戎，“时间过得真快，一转眼就十八年了，当时抱你回来的时候你不过比我巴掌大一点，现在比我都高了……”
“老王？”
王戎小声地喊了一句，在他的印象中，王自在并不是一个多愁善感的人，相反，他很固执，认定的东西就绝不会更改，就算是错的也要一错到底。
但现在，王自在竟然露出了这种老妈送女儿出嫁的模样，让他有些不适应。
……
时间渐去，王戎忍不住再次出声，“老王，我要迟到了。”
这时，王自在终于回过神来，连连点头，“对对对，今天是个特别的日子，可不能迟到，你等我一下。”说着急匆匆的进了屋。
没多久抱着一个黑匣子走了出来。
“这是我当年从绝禁之森带出来的，陪我征战了二十四年，杀敌无数。今天，我把它交给你，希望能助你披荆斩棘。”
“绝禁之森？窟号009的那座窟？你真进去过？还活着出来了？”王戎心生怀疑地望着他。
绝禁之森是最早的几个窟，也是最难的几个窟，进去的人基本没几个能活着出来。
虽然王自在经常说他以前多厉害多厉害，但就他现在这胡子拉碴，吊儿郎当，对什么事都提不起劲的样子，王戎怎么也看不出他以前会是什么风光人物。
不过这种状态是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他十二岁生日之后吗？
王自在自然知道王戎心里在想什么，咳嗽了两声，打断了王戎的思绪，“人不可貌相都不懂？想当年，你老爹我也是人尽皆知的风云人物，听过‘一身转战三千里，一剑曾当百万师。’吗？这句话用来形容你老爹我最恰当不过了。”
“既然你以前那么出名，为什么现在会变成这样？”
“‘江山代有人才出，各领风骚数百年’嘛，‘一代新人换旧人’，这是没办法的事。”王自在长叹，打开了黑匣子。
里面是两柄刀和一个小本本。
两柄刀都缠着纱布，一长一短，一白一黑。
王自在轻轻摩挲着刀柄。
“白刀名清，长三尺六寸，重二斤四两；黑刀名浊，长二尺四寸，重一斤二两。白刀出必饮血，黑刀出必夺命。但要切记，两刀不可同时出鞘，否则后患无穷，切记。”王自在反复叮嘱，很严肃。
“老王，你用过双刀？”
王自在手一抖，白刀落回黑匣，他没有答话，沉默了一小会儿，若无其事地拿起那本小本本，递给王戎，“这里面记录的是各个洞窟的信息，种族，险地，以及一些注意事项，你可以拿来当作参考。”
王戎神色微凝，王自在有秘密，而这个秘密或许就在这两柄刀上，不过现在的王自在不可能对他敞开心扉，所以问也是白问。
于是王戎缄口不言，点头，收下了黑匣子，背在了背上。
“匣子是外物，敌人可不会给你时间开匣拿刀。”
王戎一愣，“你不会让我直接提着刀进学校吧？”
“反正都是带刀进学校，显不显眼都无所谓，而且，你们马上就要下窟了，警卫不会拦你的。”
“呃~，这倒也是，不过这会不会太高调了一点，感觉有些讨打啊。”王戎嘴上虽是这么说，但手上的动作却是一点不慢，迅速将两柄刀别到腰间。
至于那个本子，随手塞进了口袋。
就在王戎转身欲走的时候，王自在又出声提醒，“对了，小戎，虽然现在有很多空间法器，装东西很方便，但绝不要用它们来放刀，那两柄刀千万不要离身，最好不要离手。”
王戎挥了挥手，高声回应，“我知道了，刀不离身，刀不离手。”
“还有，到里面多帮衬一下你赵叔的孙女。”
“好的，她是我侄女嘛，情理之中的事。”
王自在口中的赵叔叫赵文中，是白城探窟者协会的长老之一，那可真是响当当的大人物，真不知道他是怎么和王自在认识的，还拜了把子。
虽然他们说是一起探窟的兄弟，但每次看到王自在那混吃等死的样子，王戎就打心底的否定了这个说法，全当赵文中是为了迎合王自在的话才这么说的。
不过，今天之后，他开始相信王自在的那些玩笑话了。
……
来到学校，警卫看了王戎的信息之后果然没有拦下他，甚至还投去了怜悯的眼神。
虽然第一次探窟有老师带队，但却不是绝对安全的，每年都有下去后就没有上来的学生，真不知道为什么还要每年组织这种送死的探窟之行，老老实实的过日子不好吗？
不探窟会死还是怎么滴？
欲望真是一剂毒药。
……
教室里，所有人的课桌上都摆着一份生死状，这是他们最后的选择。
签还是不签？
大部分人都犹豫不定。
签？可能会死。
不签，又会错过很多机会。
光是探窟者这个身份就是无与伦比的荣耀，他们是世界的功臣，是新世界的开拓者。
但是，除开名利，探窟能得到的东西花钱也能得到，当然，前提是你得有钱。
……
哒哒哒~
讲台上，睡眼惺忪的周静抬手敲了敲桌子，“好了，签好字的放左边，没签的放右边。”
一个华服少年用手肘顶了顶他的同桌，小声问道：“喂~，陆羽，你签吗？”
陆羽扬了扬手里签好名的生死状，耸肩道：“签吧？反正有老师带队，老实听话的话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吧？”
“可是每年都有人失踪遇难啊？他们不也是有老师带队？”华服少年还是担心。
“那你不签就是了？反正你们家挺有钱吧？花钱买资源就是了，我就不一样了，我家没钱，老妈还得了重病，探窟是我唯一的出路了。”陆羽摊手，起身走上讲台，质朴的脸上透着决绝。
华服少年名叫李雨轩，他爹是百叶集团的董事，所以他就算不探窟也可以活得很滋润，倒也没有必要冒这个险。
可他还是签上了名，追上了陆羽。
“我们是兄弟对吧？”
陆羽诧异地望着他，认真地点头，一字一句的说道：“是，这辈子都是。”
……
教室靠窗的位置，一个明眸皓齿的少女埋头看着王戎腰间的两柄刀，凝眸深思。
少女名叫赵素素，是赵文中的孙女，也是王戎的侄女，生得娇俏喜人，就是性格有些强势，但也不是那种目中无人的纨绔子弟，所以也挺受大家欢迎的。
她凝思许久，迟疑道：“王叔公竟然把清浊刀传给你了？”
“你知道这两柄刀？”王戎意外地看着赵素素，这两柄刀连他都不知道，赵素素是从何得知的？难道王自在以前真是什么出名的人物吗？
“不清楚，只是听我爷爷提起过，他说这两柄刀是王叔公最喜欢的东西，也是王叔公最讨厌的东西。”赵素素起身，收起王戎的生死状，带上了讲台，回来时又道：“好像是因为这两柄刀让王叔公犯下了一个他人生中最大的错误，自从那件事之后，王叔公就再没有碰过那两柄刀，也再没有下过窟。”
人生中最大的错误，因为开了双刀吗？
“你知道这两柄刀一起出鞘会发生什么事吗？”
“我怎么会知道？我又不是王叔公。”赵素素给了他一个白眼，然后神色异常严肃地叮嘱道：“不过我劝你不要乱来。”
“放心吧，我才不是那种胡来的人。”王戎摩挲着刀柄，压下了那股拔刀的冲动。
白刀出必饮血，黑刀出必夺命，双刀出则后患无穷。
这不是单纯的叮嘱，也是在告诉他这清浊刀的秘密，白刀伤人，黑刀夺命，双刀即是绝境。
绝境，无法挽回的错误。
老王，你究竟埋藏着怎样的秘密，连我这个儿子都不能知道。
……
“周姐，我们要去的洞窟是哪一座啊？”有人开口询问。
周姐，这是周静让班上的人这么叫的，因为她说叫她周老师听起来很老，还是周姐听着舒服。
“窟号072，暗鸦森林。”
周静揉了揉眼睛，点了一下面前的生死状，一共三十六份，有十六份没有签名，至于是哪十六个人，她懒得去管，随手将那十六份生死状扔进了垃圾桶，起身说道：“好了，签字的跟我来，没签字的自习。”
一阵喧哗，高三十二班的二十个人满怀激动的跟着周静离开了教室。
至于剩下的十六人，有的不屑，有的羡慕。
不屑的人是因为他们不去冒险也可以拥有别人冒险才能得到的东西。
羡慕的人是因为生死状不是他们想签就能签的，未成年是需要和监护人沟通的，监护人不同意，他们也没有办法。
……
白城有两个高中，王戎就读的是白城二中，高三有十二个班，人数大都在三四十人左右，不但全挤在这一天探窟，所探的窟还是同一个，所以那场面还是挺壮观的。
两百多个人挤在一座大厅内，围着中间的一个石台，望着石台上的校长。
“诸位同学，你们能来到这里就说明你们都签订了生死状，不过你们也不用紧张，探窟其实没有你们想象的那么危险，只要乖乖听从带队老师的安排，是不会有什么大问题的……现在，距离传送阵开启还有一个时辰，你们可以在这段时间内完善你们的装备，筹备食物，了解洞窟资料……”
那校长说完，三个男人跳上了石台。
一个高大魁梧，一个肥头大耳，还有一个干瘦精明。
一个拿出来一堆刀枪剑棍、长弓法杖，一个拿出来一堆食物干粮、魔水秘药，还有一个拿出来一堆术法典籍。
然后一齐清了清嗓子。
“各类武器装备便宜卖了啊~”
“各类魔药食物清场大甩卖了啊~”
“各类秘术典籍半价卖了啊~”
“……”
下方的学生、老师，甚至于刚转身的校长，皆是无语的望着叫卖的三人。
他们三人活像是三个摆地摊的小摊贩一样，扯着嗓子高声叫卖着，不知道的还以为这里是街头巷弄呢。
终于，校长沉不住气咳嗽了两声，以作提醒。
可那三人却是一点没有反应，带着自己的家当跳下石台，在人群中穿梭着，不停的向每个人推销自己的宝贝。
校长的嘴角抽了抽，扶着额头叹了口气，快步离开了大厅。
他要去找办事的人问问，究竟是凭什么把这三人带进来的。
……
这边，王戎买了些干粮和水，以及一个手环。
这个手环可以延伸出一条细绳，可作下窟的绳索用，算是比较实用的物件，而且价格也还算便宜，几百块就够了。
其他的人也或多或少的买了些东西，因为那三人的东西确实比外界卖得便宜，质量也还说得过去，不是什么粗制滥造的破玩意儿。
倒是王戎身边的赵素素什么都没买，不过一想到她的爷爷赵文中，王戎就一点也不奇怪了。
探窟者协会长老的孙女，会缺这些东西吗？
“对了，小侄女···”
“嗯~？”赵素素眯着眼，面露不善地看着王戎。
王戎瘪嘴，“这是事实，真不知道有什么好避讳的。”
“因为很丢人。”赵素素直言不讳，丝毫不给王戎面子。
王戎懒得和她争辩，转而问道：“算了，你开心就好，你那闺蜜没跟你一起？”
赵素素抬眉，像是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事，一脸坏笑，“怎么？想她了？需不需要我帮你牵线？”
“呵呵~”
赵素素没了兴趣，答道：“她父母反对她探窟，其实这样也好，她这人太温柔了，探窟不适合她。”
“你真是这么觉得的？”
“当然不是，世界正在改变，那些洞窟的出现不可能只是单纯的让我们变强，物竞天择，优胜劣汰，这是亘古不变的定理，变强一定为了面对更强的存在，虽然它们还未出现。”赵素素语气沉重，说出了自己的见解。
周围的人有些意外地看着她，眉宇间皆是多了一丝考量。
若是这句话出自另一个人之口，他们可能会当作笑话，但这句话出自赵素素之口，这就让他们不得不去重视，只因为她是赵文中的孙女。
其实已经有不少数据表明，洞窟正在发生变化，比如洞窟内的迷雾正在缓慢上行，不过就现在的速度看来，几千年也不一定能漫出洞窟，所以这不是他们该担心的事。
不过有一点却是他们必须要担心的，那就是洞窟内的生物会不会自己穿过迷雾来到他们的世界？
从那些被带出来的宠兽灵物来看，洞窟内的生物是可以在外面世界生存的，也就是说，它们也可以像他们下窟一样上来。
而探窟者协会似乎也注意到这件事了，多年之前就布置了各种设施和警卫，严加看守洞窟异动。
当然，对外宣称的是担心十六岁之下的人贸然下窟而布置，而世人似乎也相信了这个说法。
只有少数未雨绸缪的人时刻保持着警惕，抓紧每一分每一秒，努力的提升着自身实力，以应对随时会出现的变化。
……
“素素姐，你说的是真的吗？”一个身材娇小的女生挽上赵素素的手，楚楚可怜地问道。
王戎淡淡地扫了她一眼，定神想了许久…只记得她好像是最近才从白城一中转过来的，挺拘谨文静的一个女孩，至于名字…却是一点印象都没有。
不认识就不想关注，他拿出王自在交给他的笔记本，仔细地翻看起来。
……
“窟号001，万神墓地。
对心境要求极高，未敢深入…”
“窟号002，无边苦海。
未敢深入…”
“……”
“窟号009，绝禁之森。
致幻……”后面的字被涂掉了。
……
“绝禁之森似乎和记忆相关，下窟后回来的人少之又少，就算侥幸回来也完全不记得下面发生了什么，就连我爷爷的手记中也没有相关记载，可以说是最神秘的几个洞窟之一。”
王戎偏头，赵素素正踮着脚尖，一本正经的看着他手中的笔记。
“我爷爷说王叔公有很多秘密，或许和你的身世有关。”
“我的身世？”
“不知道，你好像是他们从一座窟里带出来的。”似乎是怕王戎误会，赵素素连忙补充道：“不过你不要乱想，你是王叔公的亲生儿子，做过亲子鉴定的。”
王戎瘪嘴，他怎么可能会不知道这事？
“你知道我妈的事吗？”
赵素素摊手，“我怎么可能知道？”
“那你爷爷他……”
“他不知道。”
赵素素抢过话茬，一手拍在了王戎肩头，一副大姐头的样子，开导他说道：“行了，想开点，这些事迟早会水落石出的。”
王戎瞥了她一眼，用两指拎起她的手腕，一脸嫌弃地说道：“你哪只眼睛看到我想不开了？我都没见过她，没那么强的感情，只是有些好奇罢了。”
“是吗？我感觉你情绪挺惆怅的。”
“懒得和你说，要走了。”王戎不想纠结这个话题，因为他确实是有些口是心非了，那女人虽然他没有见过，但毕竟是血亲，又怎么可能没有一点念想？
就这事，他问过王自在很多次，但每次都以沉默结束。
直到他十二岁生日当晚，王自在松口了。
“你妈妈现在在一个我们暂时去不了的世界。”
“她死了吗？”
“没有。”
“那我们什么时候可以去找她？”
“等你能打败你赵叔的时候，或许我们就可以去了。”
“……”
打败赵文中…王戎苦笑，这还真是一个艰巨的任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