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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便并没有找母亲验证,林枫大约也能猜到来龙去脉。

近三十年前,林枫的母亲考入上法大,成为天之骄女,同时,从农村进城的她看什么都是新鲜的,爱情亦然。彼时的连博也是英俊潇洒,爱上彼此是天雷勾地火。年轻男女,如胶似漆,难免会控制不住行为尺度,大一刚刚结束,女孩突然发现自己怀孕了。这在那个年代这是天大的事,她苍白着脸去找男朋友,男朋友也吓掉了三魂六魄,结结巴巴犹犹豫豫说出的第一句话是我已经结婚了。

这是怎样的惊天霹雳!

母亲的心思,林枫无从揣测,但他相信以母亲的坚韧,是不会找连博一哭二闹三上吊的,她应该是经历了几天几夜无法入睡的折磨,最终做出了退学的决定,甚至没有告知父母,到了一个偏僻又穷困的小山村,嫁给了当地一位本分的农民。

连博呢?这个走到哪儿都是众星捧月一般的存在,他已经忘了她吧?哪怕夜深人静时也不会想起那个年轻羞涩的姑娘,更不会想到她去了哪儿?孩子去了哪儿?

客厅里一片沉默。

“我不恨他。这是我妈妈的决定。只是没忍住。”林枫咬着牙说。乍见连博,林枫只觉得眼熟,再仔细看,脸型、眼、双眉间的痣,无一不与照片的中的男青年一一对应。

可是他怎么可能不恨?莫说三十年前,就是如今,未婚先孕的妈妈们都会遭遇无数白眼,可以想见那个时候的林妈妈承受了些什么,如果她不是到了完全人生地不熟的环境,莫说生下孩子,怕是连她自己的命都保不住。林枫可以忽视自己艰难的少年时代,却永远不能忽视母亲苦难的前半生。这种苦难是连博一手造成的!相爱无罪,不负责任才有罪!哪怕连博是带着林妈妈去做流产手术,林枫也不至于这么的咬牙切齿。

面对这样的私事,安弈鸣也不知道该说什么,索性一句话都不说,拍了拍林枫的肩。

“以前我听你说过他,本来就没什么好印象,如今啊……”自己怎么会是他的儿子?

此言一出,安弈鸣也有些哑然,他确实在林枫面前说起过连博,还都没什么好话,可以说是批的体无完肤,突然之间,他有些后悔,再怎么说连博也是林枫的父亲。

“不过,会不会贸然了一点?”法律人的思维方式又抬头了,世间相似之人何其多哉,仅凭一张三十年前的照片就判断那个人是自己的父亲是不是有点武断了?

林枫仰头靠在沙发上,“dNA够科学了吧?”

原来,今天并不是林枫第一次见连博,想要了解自己身世的潜意识操控着林枫跟踪了连博好几天,拿到了他的牙刷和毛巾后,直接送到鉴定机构。

这已经是再完整不过的证据链了。

“兄弟,你想怎么做,我都支持你!”

“喝酒吧,我想喝酒!”

把林枫扛进客房后,已经是下半夜,安奕鸣回卧室时,杨乐然早就睡着了,她睡觉时总是蜷在床的一角,缩成小小的一团,像个孩子似的,还喜欢抱个枕头,若没了这枕头,连觉都睡不好。

看到睡着的姑娘,安奕鸣猛然想起杨乐然保研时两个人的那段对话,如今回头去看,很想为那个时候的自己喝一声彩。当然,他拒绝的原因不是他发现连博是个色胚,而是他不喜欢连博,这种不喜欢来自于他总是看低他,认为他配不上杨乐然,鬼知道连博判断的依据到底是什么?难不成还把他和杨乐然的条件一条条列出来,再一条条的比对吗?也来自于他看女学生的眼神总是与男学生不同,一直有连博邀请学生去家里吃饭的传言,却没有哪个男同学真正去过连博家,男人的领地本能令安奕鸣察觉到了连博对杨乐然的居心。对,应该用居心这个词。杨乐然并不是喜好交际的学生,相反的,她很孤僻,可连博就是喜欢她,喜欢的相当偏心。

以如今的道德标准去看连博的作风问题,或许会有人替他辩解,谁还没个年少轻狂的时候呢?多交几个女朋友,哪怕是同时交了几个女朋友,和伪装单身去结交女朋友且在女朋友怀孕后完全不负责任之间是有本质区别的。不否认都是渣男,可惹出人命来就是渣男中的战斗机了。在安奕鸣想来,连博绝不是因为轻狂而犯了错,更不会因为年少而不知如何处理,他骨子里就有追逐年轻姑娘的好色基因。甚至,安奕鸣心有余悸的想,那些清一色的女硕士们,是否还有别人遭受过毒手?

恋爱并不是什么洪水猛兽。同样年轻的陈浩处理得就很有担当。为了不给孙音惠压力,他甚至能不走近孙音惠身边一米,恋爱中的男女大多患有肌肤饥渴症,可他就是忍下了。如果那时有人问孙音惠和陈浩师生关系如何?同学们都会纷纷回答说相当冷漠。事实上呢?他们瞒着所有人谈了场以结婚为目的的恋爱,他努力把原本只能藏在黑暗角落里的女朋友,一点一点牵到阳光下,然后用最隆重的方式介绍给所有人。

不要拿时代做借口。如果说那个时代是保守的,连博为什么却没有个更保守的恋爱方式?相反他先进得很,玩了把婚内出轨,还是在妻子怀孕的那一年。也不知道是不是因果循环,孩子并没有顺利出生,而是在五个月的时候悄然离开。

安奕鸣想起连博没有子女,更是下定了要把林枫的秘密埋在心里的决心,这件事要是传出去了,可是会带起九级地震的。

几乎是刚刚躺下,安奕鸣的手机就发出尖利的叫声,他从床上弹起来,扑过去按下接听键。在连博家做饭时,怕漏掉电话,才将铃声调到最大,此刻夜深人静,跟枪炮声效果无异。

“师父……”那头传来武思思哭得凄凄惨惨的声音。

安弈鸣头瞬间变成了两个大,没好气地说:“又怎么了?”

电话被别人拿去了,一个冷冰冰的男声说:“这里是城西派出所,赶紧过来接人吧。”

派出所?安弈鸣满脑门子的问号,无声地咒骂了好几句,还是起身穿衣服,他本能回头一瞥,看到杨乐然也坐了起来,正笑眯眯地看着他。

“抱歉,吵醒你了。”

“喝酒不开车,我陪你去。”

“不用,我打车。”

杨乐然还是不放心,开车不开车倒是其次,安弈鸣这个暴脾气,又喝了酒,可千万不要在酒精发酵下做出什么不理智的事来,毕竟是去派出所,有个头脑清醒的人陪同总是好的。

到了派出所的后才知道,原来武思思约了闺蜜喝酒聊心事,乘公交车回家的路上,遭遇了公车色狼。那个家伙见武思思长得漂亮,显然还是喝过酒了的,正独自一人垂头伤心难过,色心顿起,先是坐到武思思身边,又跟着公车的摆动频率,频频伸出咸猪手。武思思并不胆怯,正一肚子的怒气无处发泄,连训斥都没有,直接一个耳光就甩了过去。色狼被打惊了,也打怒了,推推搡搡间,手脚更是不干不净四处乱摸。武思思怒火中烧,抡起手袋劈头盖脸就砸了过去,她包上挂着的小饰物还把对方的脸剐了道口子,闺蜜见武思思吃亏,也是手脚并用,拿又高又尖的高跟鞋去踢去踩。结果一个大男人完全不是两个小姑娘的对手,痛叫之余,惨兮兮地报警自救。

安弈鸣忍着笑,沉声说:“没受伤?你们做得很对,对这样的人就是不能客气。”

“可是,可是他受伤了,要我赔钱,还要告我。”武思思可怜兮兮地看着安弈鸣,试图从他脸上找到怜惜,哪怕一丝一毫,也是莫大的安慰。

杨乐然一直站在门口的位置冷眼看着一切。不单是武思思,她那个朋友的目光也一直盘桓在安弈鸣身上,眼里的艳羡清晰无比,同时还夹杂着“有眼不识金镶玉”的鄙视,余光偶尔瞟过杨乐然,带着明显的挑衅——一个老阿姨有什么资本和新鲜小花抢男朋友?

杨乐然毕竟工作多年,又走南闯北,还是有度量承受这份挑衅,甚至懒得回一个礼貌的微笑,转眼又去看一直蹲在角落里的色狼,大约三十多岁的年纪,个子不高,也很瘦,脸上有伤,目光游移不定,有意无意去瞄姑娘们凹凸有致的部位,果然是一脸猥琐,他应该也知道自己理亏,不过是在无理取闹。

手续很快就办完了,警察把色狼要一顿批评,又教育两个姑娘要注意安全。

已经是下半夜,自然是要送两个姑娘回家,武思思毕竟稳重一些,她的那个闺蜜根本就毫不顾忌杨乐然的女友身份,叽叽喳喳说了许多话,诸如他也没有那么优秀啊、他怎么会看上这样的女人、你比她年轻貌美、怕什么又没结婚、就算结婚了还能离婚呢、抢过来呗等等。或许她以为自己说话声音很小,或许就是故意说给杨乐然听,总之,杨乐然一个字都没落下。

安弈鸣自然也听到了,压抑的不满蹭蹭往上冒,低呵一声,“还嫌不够丢脸的吗?”

两个姑娘瘪瘪嘴,闺蜜见武思思一脸委屈的样子,抢着说了句,“是他不对在先,我们还不能正当防卫吗?”

“关我毛事!”

釜底抽薪一般!

是啊,这事和安弈鸣有什么关系?这件事从头到尾,武思思做得都很对,唯一的大错特错就是她找了安弈鸣,就算需要亲朋到派出所领人,武思思父母家人可都在海城,找谁也比找安弈鸣合适。不顾时间地给安弈鸣打电话,根本就是两个小姑娘合谋,否则也不会在安弈鸣踏进办公室的瞬间,就有扑到他怀里的动作,若不是安弈鸣往一旁闪了闪,肯定会给走在后面的杨乐然误会。

姑娘们安静片刻,几次张嘴,又几次闭上。

“你是她师父嘛。”勉强开了口,气势却矮了大半。

安弈鸣冷哼一声,“我又不是她爹。”

安弈鸣的话有些重了,杨乐然试图阻止,可安弈鸣根本就不管,他只是武思思工作上的前辈,教的也仅仅是业务知识,不负责心理辅导,他握了握杨乐然的手,再次强调自己名草有主的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