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歌曼舞歇下，宴席遣散，这是一场除了顾家旁系不愉快以外所有人都宾主尽欢的盛宴。
宾客散去，季明珠和顾商还被顾老爷子留了一下。要不是老人年纪大了精力不济，不然他还真想把季明珠留一晚，跟他好好交流交流他那献寿图的构思。
顾商也不急着走。
即使已经彻底握权，但一贯不苟言笑的冷肃男人也没有流露出一点不耐的意思，只略有些闲散地倚着墙面，侧头看向少年的方向。
顾商今天没穿西装，因此头发也没和以往一样梳得严苛，而是有些细碎地搭在额前。借着额发的遮掩，男人明目张胆地将不远处少年的身影收进眼底。
其实这场宴席之前，顾商一直有些逃避，所以也不愿和季明珠提及。
因为明眼人都知道老人或许就是靠这一口气撑着，心愿了了，没准就留不住人了。
但奇怪的是……参加完一整场的宴会下来，老人原本有些泛着青灰的脸颊似乎还显得更红润了些，说话也没和之前一样那么时不时就要停下来缓缓的费力感了。
虽然不排除老人只是人逢喜事精神爽，但顾商依旧多留了个心眼，一个眼神就招来了一直侍奉老人的大管家。
“家庭医生都轮班看着，有什么事情及时跟我汇报。”顾商吩咐道。
“是。”
说话间，那头也终于聊完了。
已经到了顾老爷子该休息的时间了，老人耷拉的眼皮干涩地眨了眨。
季明珠就懂事地察觉到了，温声：“爷爷早点歇息吧，改日我再来陪您说话。”
顾老爷子像个没玩尽兴的老小孩，不高兴地撇了撇嘴，最终还是松口：“好吧。”
可等到顾商上前拉着老婆的手准备走的时候，老人又改口：“要么明珠还是在这歇一晚吧，走来走去多累啊，反正爷爷家里也有很多空房间，每天都有人打扫的，能住人。”
顾商：“……”
他噎了一下，无奈：“……爷爷。”
季明珠左看一眼，右看一眼，乖顺地端水道：“还是下回吧，阿商有些认床，在这里可能休息不好的。等下回放假，我们就回来住。”
顾商一怔，牵着少年的大掌缩了缩。
阿商……？
这好像是娇气包第一次对着别人这样叫他。
像是心口焦躁不安的某处被温柔的风揉了揉，心安稳了，耳朵却不配合地有些发烫。
真是……谁允许他不打一声招呼就这么叫了？叫、叫得那么亲密，也不害羞。
不过念在娇气包喊得挺好听的份上，就算了吧……也就一个称呼而已，不需要太大惊小怪。
季明珠却一脸严肃认真。
确实啊，老公真的认床的，虽然顾商没跟他说过。
他们领证之前说好了要分床睡，结果老公半夜来偷人，吓得他一大跳。
唔……还有一回是他们吵架，他把老公赶去他的房间睡了，结果去找他的时候发现没人，最后是在书房找到的，而且人也没睡着。
反正就还挺难伺候的。
顾玄一听，立刻改了说辞：“那阿商自己回去睡吧，那边离他公司也更近些，早上可以多睡会。”
顾商：“…………”
见孙子脸色是真的有些不好了，顾老爷子才讪讪放人：“啧……好吧好吧。”
说完，就吩咐青禾快些把他推回房，顾玄怕自己再待一会就又要反悔了。总是反悔变卦不好，容易影响他在小辈心中的形象。
话虽如此，老人被推到半路，自以为离得够远了，竟有隐隐约约的嘟囔埋怨从传来。
“真小气。”
“也不知道从哪里学的，太小气了。”
“这不好。”
“我都还没训他在家里的流氓行径呢，居然对爷爷拽起来了？”
“早知道不交权了。”
顾商：“……”
最怕空气突然安静，季明珠乖巧地晃了晃男人的手，装作没听见的样子，软糯道：“走吧老公，回去洗澡睡觉。”
顾商绷着脸嗯了一声。
他叫人开来了代步车，两人坐上代步车往外驶去。毕竟老宅太大，到达时得下车步行走入，但出去就可以差人用代步车送了，这样更省时些。
代步车有点类似于庄园豪庭中的观光车，是两面开放式的。不同的是外观经过了改良和加固，抓地爬坡能力也进行了改装，可以轻松平稳地驶过十字路，减震性能也强。人坐在上面还可以惬意地喝着饮料看外面的风景，一点也不会泼洒出来。
季明珠闭上眼，感受着夜晚的凉风扑面而来，忽而听见身边的男人沉着嗓音说：“季明珠，你……”
季明珠登时把眼一睁，看向他：“嗯？”
然而顾商却卡住了，半晌没有往下说。
季明珠想催他，但没有直接催，而是乖乖地询问：“老公，我不是你的宝宝了？”
好奇怪的老公。
不让他在外面叫，他非叫，怎么害臊怎么叫。现在好不容易捱到了私下的时候，顾商却偏偏不叫了。
顾商有些不自在，却没有移开视线。
身旁的少年眸光清亮，夜色下的瞳孔显得很乌润，乖得不行。
男人忍不住伸手摸了摸他的眼睛，有些粗砺的指腹在少年细嫩的眼尾处的皮肤摩挲了一会，泛出点淡淡的粉色。
而后又下移，大拇指抵在少年柔软生温的唇瓣上揉了揉。
像是不温柔地对待一朵花般。
顾商低声道：“宝宝，你怎么对着谁都笑眯眯的？”
说完，男人的唇就紧绷着，不愿再多说一个字。
其实今晚的宴会，他并不像顾父顾母和顾言那样高兴、喜悦于娇气包给他挣了多大的面子，反倒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沉闷感坠在心头。
顾商不知道怎么归结为这种情绪，非要说的话可能是独占欲在作祟。
他无法克制的性格里的恶劣因子。
人是他好好护在眼皮子底下养着的，就像一颗谁都说成色不好的石头，他给捧在手心里没事就盘玩着，终于给盘得温润生光，却引得无数人来觊觎。
偏偏娇气包脾气还很好，对谁都能有好脸。
明明偶尔对他都会生气撒撒小性子，却能随意对人露出漂亮的小梨涡来。
然后引得更多人觊觎。
虽说顾商知道少年生得好看也不是他的错，可他多少有些郁闷。
季明珠给顾商这没头没尾的问题弄得有些懵，他认真回想了一下，无辜道：“没有呀，我哪有对着别人笑？”
顾商咬定：“就是有。”
季明珠轻轻地把手抽出来，一个个指头地数过去：“没有呀。我也就对爸爸妈妈、弟弟，唔……爷爷，笑了一下，其他人我基本都没看过去，怎么可能笑呢？”
顾商蹙眉：“你对顾守礼笑过。”
少年不承认：“那是对他的讽刺！”
顾商：“。”
他不依不饶：“还有的，还有。”
顾商说着有，但又不愿意说得那么细，那样显得自己非常小气和计较。而且……季明珠有没有笑自己还不知道吗？
季明珠看着男人有些郁气的侧脸，倏地靠上去，在男人紧绷的下颌处印上一个吻。
一触即离。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是老公确实好像在闹脾气，先哄哄吧。
顾商：“……”
果然挨了一个吻后顾商的情绪就稳定多了，有些泛着红血丝的眼睛移过去，声音低低地问：“干嘛亲我，又想撒娇糊弄过去？”
季明珠吧嗒又亲了他一下。
顾商默了一会，道：“……你别以为这对我有用。”
一阵清浅的香气涌动。
少年忍着羞意在夜色的掩护下，轻轻地吻上了男人有些薄的唇。
顾商的唇本来就有些干，被亲完顿时感觉更干了。
口干舌燥，像是有团火在体内燃着。
季明珠软声解释：“没有啊，其他时候如果我有笑的话，那大概是为了礼貌吧，其他的我真的不记得了。”
男人抿了抿唇，像被亲哑了，说不出话。
季明珠乘胜追击：“因为我一直都在看着你啊，没工夫注意别的呢。”
少年像有着无限的耐心，声音软得像小猫撒娇的力度一般：“现在开心点了吗？”
顾商沉默半晌，才别开头，脸上的温度连凉爽的夜风也降不下来。
“……油嘴滑舌。”
这么会说甜言蜜语，不对劲，一定是又不知道从哪不学好了。
他得回去教育教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