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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这些人,现在基本上处于鄙视链末端,比那些蹲笆篱子的罪人强点不多。

还能有什么价值让人这样心心念念?

一个城市来的小女娃子,自己能吃饱肚子就不错了,她却一次次顶着他们的冷脸过来送物资。

图的是什么?

尽管那个小姑娘努力做出一副天真烂漫、人美心善的样子,但是她的眼睛里写的都是野心勃勃。

何小雅那个丫头也是他们仔细观察两年才敢确定,这孩子没什么坏心。

不是他们疑心重,而是他们不敢再轻易相信谁了。

郁惟清就是被自己的学生害的,偏偏那个孩子还一直哭着解释:“老师,我不是故意的,真的……”

郁惟清倒是觉得,如果这孩子说,老师我就是故意的,她心里还能舒服一点。

“饺子好了,快过来吃。”

“老葛,你慢点,那炕桌腿我强糊弄上,要是弄掉了这黑灯瞎火的大三十儿咱可没地方去捡砖头来垫。”

“得嘞,客官。”葛长宏是几个人里脾气最好的,学着店小二的语气小心翼翼把他们唯一的家具——一个涂着黑漆的瘸腿方桌摆在炕上。

三盘饺子很快端上来。

“开饭喽,吃饺子喽,过年喽!”葛长宏拿着用竹坯子磨成的筷子,笑呵呵的叨叨着:“一年比一年强,你看,今年咱吃上了饺子,没准明年咱能吃着肉馅的。”

郁惟清在热炕上躺了一会,觉得舒服不少,慢慢坐起来挪到桌子旁边:“一年更比一年好,芝麻开花节节高。”

好吃不过饺子,大家说着吉祥话,一起吃一年当中最隆重的一顿饭。

一栋栋低矮破旧的房子里,都隐约透着灯光,美食治愈人心,美食不可辜负。

除了村东头的老何家以外。

他们家居然在大年三十这天打架了。

打架的原因是分赃不均。

先是二房的何耀光抢了三房何耀文的鸡腿,因为他觉得何耀文的鸡腿比他的大,何耀文就叫自己的姐姐帮着抢回来,何五丫不敢不听弟弟的话,只好过去抢夺,打碎了何耀光的饭碗,老太太顿时暴跳如雷。

三十碎东西不吉利呀!

于是拿筷子去抽何五丫,何五丫吓跑了,收势不住的张茄花一筷子抽到身边的老头子身上。

这还了得?

何满福就骂张茄花。

反正最后打得乱成一锅粥,等到烂线头一样的战斗终于被拆解明白谁是罪魁祸首时,大家才发现,小鸡炖蘑菇连汤都没剩下,全让于桂琴带着自己的宝贝儿子给吃了。

何家喜提年三十第二场战斗。

当然这次战斗主要是何金库教育自己那个懒得啥活不干、皮檐子挑蛆还就知道炫饭的婆娘。

打着打着,向来最大的反抗就是抱头鼠窜的于桂琴竟然开始还手了。

“你要是再打我,我就去跟我闺女过去!”于桂琴竟然有点有恃无恐的意思。

“你还真敢说,你连人家小顾知青家的门都进不去,那脚丫子差点没让人给拿铁钎子钉地上,吹五做六的,还你跟你闺女过去,你俩天当铺盖地当炕啊?”三角眼抢白。

她盯了半天的肥鸡屁股,就这么没了,让人给造了,怎不令人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

于桂琴蹿到门口:“我家小丫跟队里批了房场,开春就盖,我就不信她敢不叫我去住!”

一句话顿时惊呆了老何家所有人,包括于桂琴自己。

她捂住嘴巴,恨不得给自己一耳光,完犊子了,说秃噜嘴啦!

不是都寻思好了谁也不告诉,等到宝贝闺女搬家她就偷摸住过去?

其实于桂琴不是没想过带着宝贝儿子一起去,可带着儿子何家肯定不能让她走,所以她就自己个儿去,到时候在闺女那边吃香喝辣,她天天给小丫做饭做菜,就不信暖和不过来死丫头的心。

等到她们娘俩关系恢复以前的样子了,她再想办法把小丫的钱哄到手里……

于桂琴不知道的是,她美好的愿望当天晚上就实现了。

闹哄了大半宿大家各自回房睡觉,睡得迷迷糊糊时于桂琴忽然听见有人喊她。

“于桂琴,为母不慈,罚劳动一晚,以观后效。”

接着于桂琴只觉得眼前一亮,就到了一个十分奇怪的地方。

四周都是高的看不见山顶的黑黢黢的山,中间是一块一亩多的黄瓜地,一架架黄瓜长势喜人,一串串挂得快把支架都压塌了。

“把所有符合标准的黄瓜摘下来码放到筐子里,不准碰坏、不准偷吃,干完就可以回到人间,否则你就要一直劳动到死!”

这声音自带回响,听着有三分熟悉却又鬼气森森。

于桂琴想离开,可是四面黑黢黢的山峰就像是一座天然监狱困住她,除了脚下的地,她哪里都去不了。

这……是不是做噩梦了 ?那肯定的,要不这大冬天的哪里来的黄瓜架?再说茶碗子山可没有这么陡的山,这家伙,都快直上直下了。

于桂琴看看黄瓜架,找了两架中间最宽敞的地方,躺下,等着梦醒,醒了她就回到家里的土炕上去了,肯定的。

她躺下了。

这个地方有山有地,气温不凉不热微微带着点风,不断卷来泥土混杂着青草的味道,要是有块木板就好了,最好再来套铺盖,在这睡其实比回寒天冻地的家里更舒服。

这么想着,于桂琴悠然自得闭上了眼睛。

然后感觉……好像……有人在看她,看她?!

于桂琴倏然一惊,睁开眼睛就看见一双呆滞的眼睛正盯着自己!

顿时于桂琴头皮一炸,那张惨白惨白的脸,两块膏药一样的红脸蛋……

这是……小得用?

一定是做梦,现在是梦里的梦。

于桂琴叨叨着给自己鼓气:“不怕不怕,做噩梦了,我一睁眼……妈呀你咋还在呢?”

小得用那惨白的脸,两块猩红猩红的红脸蛋,还有那同色系的朱唇一点,下面是纸扎的衣服……

啊啊啊啊~~~

于桂琴喊得声嘶力竭,再一低头,小得用不见了!

我……我果然是做梦。

可是不对啊,我要是做梦,怎么还在这个古怪的山坳里?

一双毫无聚焦的空洞眼神再次对上她,于桂琴已经快吓尿了,救命啊,这是谁家的纸人,不好好看坟看她干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