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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杏花把红玉送过来时,正见到李彪咣咣拍门。

“胡公公,你在里面做什么了?”

“快开门啊!”

“你没事吧?”

“胡公公,你要是实在不想说话,随便弄点动静出来行不行?”

“你弄出点动静来,我就不吵你了,好不好?”

萧杏花是从刑部直接过来的,也是到了胡家后,才知道胡振已经出宫回来了。

她低声问道:“胡公公什么时候回来的?把自己关在房里多久了?”

李彪深深地叹了口气。

“回来有一个时辰了,回来后一句话没说就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了,到现在都没听到房里有任何动静,我觉得不对劲,敲门叫人也没回应,你说,我要不要直接踹门进去?”

一旁的萧鹏飞也担心道:“胡公公不会想不开吧?不行,还是得踹门进去,不能让人走了绝路。”

挚爱的妻子和唯一的儿子,对胡振这把年纪的男人来说,失去其中一个,对他来说都无异于灭顶之灾,何况他同时失去了两个。

谁能挺得过去?

“踹……”

萧杏花刚想说踹门进去,可只说了一个字就停下了。

她摇了摇头,拦住弟弟和李彪,故意贴着房门说话。

“不用担心,胡公公不会有事的,至少在杀人凶手和幕后黑手被绳之以法之前,胡公公是绝对不会想不开走绝路的。”

话刚落地,就听到房间里传来咳嗽声。

“咳咳咳……”

这咳嗽声,也与寻常不一样,更像是窒息的人突然吸到空气后的剧烈呛咳声。

门外几人终于松了口气。

萧杏花的心,却是揪得更紧。

待那阵急促的咳嗽声渐歇,她又赶紧接着解释。

“胡公公聪明一世,怎会不知道,他若跟着去了,也许杀人凶手和幕后黑手也许永远抓不到了呢?”

房间里传来挪动凳子的声音,之后又恢复到刚才的寂静无声状态。

萧杏花接着说道:“虽然以现在的情况来看,那小张氏是杀人凶手无疑了,可她一个胆小懦弱的妇人,又是怎么敢走到杀人这一步的呢?”

“她可是怀了身孕的,就算胡大人这几天跟她吵架生气,可胡婶子却是对她呵护有加,连铺子里的生意都不管,专门在家照顾她的。若是没人挑唆甚至授意,她又怎么会连胡婶都不放过呢?”

“所以我猜测,小张氏杀人,一定另有隐情。”

“可若是胡公公寻了妻儿而去,谁还会在乎这案子的真相?好的话,也就把小张氏抓了判个死刑,那真正的幕后黑手,却可能一辈子逍遥法外。”

“我不相信胡公公会不关心这些,选择一走了之。”

萧杏花说完这些,又把耳朵贴在门上听了一会儿,见李彪还想问话,她赶紧做了个‘嘘声’的动作。

终于,房间里的胡公公开口说话了。

“我没事,就想一个人在这陪陪妻儿,其他的事,就劳烦诸位了。”

众人这才真正放下心来。

李彪把萧杏花拉到院子里,问道:“你刚才说的,那小张氏是被怂恿还是控制的,可是真的?”

萧杏花摇头叹息。

“我只是故意这么说的,目的就是为了让胡公公起疑,否则,他今晚怕是难撑过去。就算我们强行救下他,可他若是想不开,说不定一个不察就出事了。我现在也只希望,抓凶手这件事能让他暂时转移寻死的念头。”

李彪总算明白了萧杏花的良苦用心,不过还是很担心。

“虽然这个法子能让人暂时吊着一口气,可等抓到凶手,案子了了,他又想不开怎么办?”

“我也不知道怎么办,只能先走一步看一步。”萧杏花也为胡家母子俩的死难过不已,“这种伤痛,也许有的人一辈子都走不出来。”

李彪和张慧的生离死别,也不过才过去两年的时间,他多少还是能对胡振感同身受的。

“等办完胡家母子俩的后事,我就把腊月带过来陪陪胡公公,就算不顶用,好歹也不能这么总憋着不说话。”

“这也是个办法,试试吧。”

胡公公那边心里还有牵挂的事,今晚应该暂时无碍了,可还有红玉和凤云呢。

红玉的那两个姐妹,听到消息后也赶过来了,这时候正守在姑嫂两人身边安慰着。

可碰到这种事,什么安慰都于事无补。

红玉就那么有气无力地瘫坐在房门口,默默地流泪。门后面,就安安静静地躺着她的相公和婆婆。她想扑在相公身上大哭一场,可是公公不肯开门,她也进不去。

而一直痴痴呆呆的凤云,直到这时,好像才醒了过来,突然大喊了一声“娘——哥——”随后就大哭着咣咣拍门,“爹,你开门,让我看看娘和哥哥,开门啊,爹!”

姑嫂俩哭作一团,可那扇房门,始终没有打开过。

萧杏花这一晚也没有休息,和另外两个女子守了这对姑嫂俩一夜。

天色快亮时,宋大壮带着招财赶了过来。

他告诉萧杏花:“京兆府那边派了人手追查张玉娥的下落,可她一个对京城人生地不熟的妇人,像是一夜之间人间蒸发了一样,竟是一点踪迹都没寻到。若说她背后没人操控,也着实让人难以信服。”

夫妻俩对视一眼,突然想到了什么,异口同声道:“难道是……”

两人走到避人的地方,宋大壮低声问道:“你想到了什么?”

萧杏花往房门处看了一眼,见招财就在门口低声呜咽着,而里面的胡振依然没有把门打开。

她悄声道:“我刚才就是用小张氏背后有主谋这个借口,暂时让胡公公打起精神来查案子,以免对人生绝望而走上绝路。现在想来,我也不是无缘无故就那样说的。若咱们之前推测的小张氏身孕果真有问题,那么那个男人,绝对跟这件事脱不了干系。”

宋大壮点头道:“和我想的一样。不过,到底是什么人,敢招惹胡家的女人?”

胡振的名声可不好,多少人对他都是敢怒不敢言,哪怕心里想把他千刀万剐的人多了,可到底没有一个敢真出手对付他。

而招惹小张氏,还让她怀了别人的孩子,这就是明晃晃地挑衅胡家,挑衅胡振了。

京城之中,谁有这个胆子呢?

萧杏花想了想,才说道:“我先过去问一下红玉,小张氏的身孕,也只能看她有没有注意过蛛丝马迹了。”

宋家夫妻俩说话的这一会儿功夫,熬了一夜的红玉,终于没熬得住困倦,痛不欲生之后,居然闭眼睡着了。

不过她睡得并不踏实,稍微有点动静就惊醒了。

沙哑着嗓子,未语泪先流,“萧东家。”

“去床上躺着歇会儿吧。”萧杏花伸手去扶。

瞧着外面天色快亮了,红玉睡不着了,也不想睡。

“不睡了,等公公什么时候打开门,我还要去看看相公和婆婆。”她悲痛中还带了一内疚,自责道:“这个时候,我怎么还能睡得着?我对不住相公和婆婆!”

她握住了萧杏花递过来的手,顺势起身。身子冰冷,腿脚都麻木了,一时没站稳,头一晕,便要朝前栽下去。

好在萧杏花把人扶住了。

“红玉,小心些。”

两人来到隔壁房间,凤云躺在床上烧得正迷糊。萧杏花看着没了都没了精气神的姑嫂俩,又是忍不住一声叹息。

她便将心中对小张氏身孕的猜测告诉了红玉,并问起了小张氏最近和什么人接触的问题。

红玉大为震惊。

“你是说,那女人肚子里的孩子,不是我相公的?”

萧杏花‘嗯’了声。

“我也是那天听你说了以后才有所怀疑。盼孩子盼了这么多年,听到终于怀了身孕的消息,若孩子是胡大人的,他怎么会突然冲张玉娥发那么大火?这事怎么想怎么都不对,红玉你想想,是不是?”

红玉刚刚失去了丈夫,此时是没力气去思考任何问题的,可这又事关相公的死因真相,她必须打起精神来,一定要为相公讨个公道。

她忍痛沉思,过了好一会儿,才说道:

“我实在想不出来可疑之人。”

“实不相瞒,萧东家,那女人在此之前,虽然对公公和相公多有轻视的心思,可也真没犯其他不可饶恕的过错,为人也很是本分老实,连去铺子抛头露面都不愿意,平时就在家里准备食材,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一点儿也没听说过她和任何外男有接触,连我们的左邻右舍都常夸她,跟个大家闺秀似的。”

“她查出来有身孕后,我和婆婆也怀疑过相公发脾气是不是另有隐情,可一想到她不可能有一点机会和外男私自接触后,对她的那点儿怀疑也就烟消云散了。”

“就像现在,你让我去想她可能与哪个男人有可疑之处,我也是没有任何头绪,完全想不起来的。”

红玉的意思很明显,是不相信小张氏背叛了相公的。

“红玉,你再仔细想想,但凡有一丝可疑之处,都要仔仔细细去想想。”萧杏花见红玉还是没有头绪的样子,便问道:“胡大人生前有没有经常对你说谎过?”

红玉连连摇头,眼泪又忍不住地顺着脸颊滑落。

“相公虽不是什么完完全全的好人,却也不是满嘴谎言的恶人,对我更是要么直接瞒着不说,但凡他对我说的,也从来不会撒谎。”

“这就是了。”萧杏花点点头,“在查出张玉娥有身孕那日,胡大人对她大发雷霆,你还记得你说过什么吗?”

“我说了好多,不知道萧东家想问的是哪一句?”

“是你自言自语那一句,说是胡大人自从来了京城就没碰过张玉娥那句话。”

“……”红玉沉默了,等了好一会儿才哽咽道:“就是他在其他事情上从来没骗过我,所以那女人查出来身孕后,我以为他在这件事上骗了我,我才跟他使小性子发脾气的。难道……”

萧杏花虽然不能完全确定,但从这小张氏连杀两人的情况看来,显然是被抓到了把柄。

“除此之外,我想不到她还有杀人的理由。红玉……”

红玉又惊又怒,“那女人,她居然……!”

盛怒之下,红玉突然灵光一闪,好像想到了之前未曾在意的一件事。

“那个大夫!”

就是那个有名的治女子不孕的大夫,红玉当时去看了几次,直觉上就觉得那大夫看人的眼神有问题,跟她之前在青楼时见到的那些男人也没什么两样。她很讨厌那种不怀好意的眼神,所以后来直接不去那个医馆了。倒是小张氏每天一大早就去针灸,还连续去了快两个月。

真没想到,两人居然在那么短暂的针灸时间里,见缝插针成就了好事。

只要有怀疑的人就好。萧杏花当即便去告诉了宋大壮,让他去把那大夫带过来再仔细盘问,同时也告诉红玉继续想,还有没有其他更可疑的人选。

她也不想只凭怀疑就冤枉人,更不会屈打成招,所以决定自己先问清楚了,若是真有怀疑再报官。

待宋大壮离开时,天色已经大亮。

萧杏花见红玉的脸色实在憔悴的吓人,便建议她再去歇会儿。

红玉明明不想睡的,家里出了这么大的事情,按理说她也不该有什么困意。

可说来也奇怪,她这几天就是容易犯困,有时候大白天的在铺子里忙活,困意袭来时,她也是立即放下手里的活计,片刻都不能耽误就去后院里睡上一觉。

而且,她最近脾气也是不太好,容易烦躁,还容易莫名其妙地流泪。

她一直都责怪自己,是因为嫉妒小张氏有了身孕才会变成这样的。

可这个时候,她怎么又犯困了呢?

“我不困。”

她硬撑着不肯去休息,说什么也要等着公公开门,再看一眼相公和婆婆。

萧杏花只好扶着红玉又站了一会儿,听着招财趴在门口低声呜咽,似乎也在担心胡振想不开,两人再次忍不住潸然泪下。

终于,房间里传来了沉重的脚步声。

接着,便是抽动门栓的声音。

胡振终于把门打开了。

一夜白头。

“爹。”红玉双眼红肿,唤了声公爹,就要冲进房里。

可是人还没进屋,就好像闻到了一点淡淡的味道,胃里顿时如翻江倒海般翻腾。

一个没忍住,便去了院子里干呕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