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之也转动椅子回过身来，坐在那直直对上许昭的眼神。
她的表情那般坦然，一抹轻轻的微笑弧度让许昭心里慌张。
泄愤一般将情绪发出来，得了一瞬的快意之后，就是无尽的悔与不安。
“我确实是那天晚上回去后就发烧了。醒来时……男朋友已经帮我请了假。”
“导演体贴，准了两天病假。”
或许是因为把周于的身份定义成“男朋友”，程之有些心虚，刚说完话就咳了两声。
她立即举起手来，开着玩笑：“我发誓刚刚咳嗽真的是偶然，不是演戏。”
化妆室里的气氛又欢乐起来，马文看向许昭，示意他别再说话。
心里也有些后悔，好心办了坏事。
许昭对程之的心思大家都看得明白，可他却迟迟没有动作，那天跨年夜，还是自己撺掇着他在跨年夜约程之出来散步。
马文本想在程之面前给许昭表表功，说他这两天在剧组没人对戏，干站在一旁。
可他却不知道资方老板这回事……也没想到许昭做事这么不留情面，直接把资方老板进了程之房间的事情当着这么多人揭破。
马文心念一动，夸张着语气道：“我说呢，怎么会有老板跨年夜来送温暖。”
“原来我们都是沾了程老师的光啊～”
众人鼓掌起着哄，七嘴八舌道：“还是程老师魅力大。”
“程老师男朋友什么时候再来啊？”
许昭握紧了拳头，默默坐了回去。
他已经托人查了资方老板的背景，是他比不上的。更何况，程之当着大家的面这样堂而皇之地称他为“男朋友”，或许他们真的就是正常情侣关系。
他宁愿这样想，起码会让他心里舒服很多。
他是输给爱，不是输给那个男人的身家地位。
-
这天拍戏时许昭明显不在状态，与程之对戏时眼神飘忽，表情僵硬。
导演连着喊了几次“咔”，逐渐也没耐心起来。
“徐虢你现在是一个不由自主被蓝茵吸引的状态，你的眼神不是那样看陌生人似的！”
许昭转头，他的眼神在摄影机中空洞呆滞，“导演你想要什么样，我努力找找。”
“克制的、隐忍的，但眼中只有她。”
“你看她的时候会眼神不移，坚定地只在她身上。”
“你们对话时你就会不由自主地注视着她，就算是在说其它的事情，你也会下意识去看她的表情。”
“你就算笑，也是因为她笑了你才被她的情绪感染，再笑。”
导演给了他们休息时间，让他们站在原地找情绪。
许昭一言不发呆立着，程之怔怔的。
“你们对话时你就会不由自主地注视着她。”
很久以前，在她还是姜易好的时候。
“周于，你讲题就讲题，不要总看着我啦。”
她想看着他，可对视久了又不好意思。
“我总要看着你才知道你是懂了还是没懂啊。”
“可你这样看着我，我会……”
“会怎样？”
会没有心思听解题思路，会狂奔向他眼里寂静深沉的海。
-
这晚，程之接到了周于主动打来的电话。
她声音没精打采的：“喂。”
他问：“怎么了？感冒还没好吗？”
程之这一天的戏虽然不多，但因为进展不顺利，竟比平常时候累上许多。
又因为……她因为导演的话想到以前的事后，情绪不佳。
正沉浸在那段短暂的美好回忆中，被现实中的周于强行拉回。
克制的，隐忍的，眼中只有她的周于。
就算笑，也是因为她笑了才被她的情绪感染，而微笑着看着她的周于。
多年后回想起来，仍可以那般确定，当时的互相吸引与暗潮汹涌的青涩情感，是真实存在过的。
程之躺下来，将被子蒙住头，闭上眼睛挡住眼中的热意问：“周于，你有初恋吗？”
他许久没说话，程之将手机紧紧贴在耳边，只听得见他平稳的呼吸声，像捉摸不定的风，轻飘飘的。
“怎么问这个？”
他的声音真实，不带任何感情色彩。与记忆里的大相径庭。
程之一把掀开被子，贪婪地呼吸着，睁开眼睛看天花板上的壁画发呆。
“周于，这个酒店装修真土，天花板上竟然画万马奔腾图。”
“嗯，没什么事那我挂了。”
“好。晚安。”
程之挂了电话才想起来，她早上忘了问候他是否平安落地。
程之将双腿倒立贴在墙面上以防水肿，她明天有要露腿的画面，要是腿肿了不好看。
还得早些睡，睡眠不足也容易水肿。
可越想着要早点睡觉，反而精神头更足。
她纠结再三，还是拿过手机。
打来浏览器，快速输入盘旋在她心头许久的问题：
“周于 初恋”。
自动跳出来的相关词条是“周于初恋女友是谁”“周于大学时候的初恋”。
她想了想，点开第二个。
没搜索到什么内容，只有华清大学贴吧里有一些讨论周于上大学时有没有女朋友的帖子。
程之翻了许久，也没得出什么结论。
她躁动不安，从床上爬起来做拉伸。
一二三四。
周于看着她，表情似温柔似纵容：“姜易好，我是要上华清的，你呢，不去北城吗？”
二二三四。
“姜易好，话一定要说那么明白吗？”
“嗯？你不是很聪明？”
是谁的心跳先乱了节奏，是谁的脸先红到脖子。
寂静无言，害羞却勇敢地对视。
只有拉长的蝉鸣和黄昏的鸟叫声。
三二三四。
程之失力般躺在瑜伽垫上，许久没有起身。
晨起的周于看到手机上程之凌晨两点多发给他的消息。
“周于，你为什么选我？”
程之没有等到周于的回复。
这让她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心里又感到极度的难堪。
说实话在发出消息后的不久，她就后悔了。
在最开始的时候他就给了她答案的，那样漫不经心的表情，极其随意的理由。
“你的模样顺眼”。
以前，可能也只是顺眼而已。
所以他才能及时撤退。
选择她的理由，无非是功成名就后可以为年少时因为不合适而及时掐断的梦续上一段真实。
而功成名就后的他，不需要再考虑许许多多。对他来说不再有什么是不合适的。
程之这点儿深夜小忧伤被她自己归结为经期的情绪不稳定，和对话框里慢慢沉下去的周于的头像一样，记忆逐渐沉底，被刻意忘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