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只是停顿了一下。
然后，平静地移开。只盯着她的脸，一脸正色。
程之无语。救命，她可不想看那些让人头痛的东西。
刚刚周于拿文件时候她就瞄见包里还有那么厚一叠。好几本文件，真要一项一项解释清楚，今晚还睡不睡了？
可她又深知周于的性子，就算自己装作认真听他解释，走一下他觉得必要的过场，他也会毫不敷衍，认真地一句话一句话讲清利害关系、法律条文。
说不定还会像老师讲重点那样时不时地提问她：“听懂了吗？明白吗？”
只要程之露出一丝犹疑或敷衍态度，他就会冷着脸表达不满。
直到她在他的威压眼神中举手求饶，真的如他所愿那样，一字一句掰扯清楚。
可程之觉得，这实在是浪费时间的事。
签经纪合约的时候，她找了一个律师团队认真研究是否有不利于自己的条款，在简单的用词上都要据理力争。
可周于……以他这正直不阿的性子，程之蒙着眼睛都会签下。他绝不会在合约内容上有所隐瞒，也不会哄骗自己签下日后对她有风险的东西。
他这个人正直到……不会允许自己与贪官的女儿谈恋爱，无情地挥剑斩爱。
这不是盲目的信任。
是出于对他这个人的了解，才可以毫无顾忌地优化过程、直接签字。
可周于身体后仰，将手中的文件高高举起，程之前倾，他继续举高。
来回数次，她终于放弃这种无聊游戏。坐回去没好气道：“什么呀，小孩子一样。”
就像以前一样。
程之的心砰砰跳着，低着头勾着手指，抹去手心里不为人知的羞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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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忆如此清晰。
也是这样的动作，他举着自己的试卷，“我只是看看你一下午做了多少题？你抢什么？”
她涨红了脸，急得说不出话。
破旧的风扇吱呀吱呀地转，平时觉得十分扰人，此刻却听不见。
耳膜也被紧张的情绪撑开，只看到他的嘴巴一张一合。什么声音都听不见了。
她跳起来，奋力地够着他手中的试卷。
他不动、只是举高了站在那。白净瘦弱的脸上尽是不解。
终于，在她脚踩到他的脚面上，身子一歪，还没来得及惊叫出声。
腰间被一只冰凉有力的手掌握住。
她蹦跳了半天，衬衫早已滑出来。手臂高举，腰间皮肤悄悄暴露在空气中。
风扇的吱呀声变慢，夏天无尽的蝉鸣快速穿破炙热，在耳边尖利地叫喊着。
她的额头上都是焦急而冒出的汗意，此刻紧贴在他的下巴上。
青涩的胡茬，不硬也不扎人。柔软的、茸茸的……也，痒痒的。让心底“倏”地一下长出漫山遍野的新生嫩草来，在和煦的暖风中张扬着飞舞。
扶在腰间的手也僵住。
反应过来接触到的温软滑腻是什么后，慌张间猛地一抓。
放开、退后。
盛夏里的酷热熏红了两张脸。
他拿下手中的试卷。随意扫了一眼，迅速翻看。
“不是做完了吗？那你抢什么？”
话刚说完差点儿把自己急着说话的舌头咬住。
试卷是做完了。可那侧边的空白处。写得满满当当。
“姜易好、周于”“周于、姜易好”。
不厌其烦地用名字构成文字的排列组合。
可每个笔画，又是那样地认真。
周于的心，也被这些字迹撑得满满当当。
“我上华清基本已经确定下来了，你呢？”
“那我也考北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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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于冷笑一声，“你也知道你这行为像小孩子？”
他终于放下手臂，将文件摊开在程之面前，又将边上的餐盘一一收拾到边上。
手指隔着纸张敲击桌面，“有这时间，这本要你知晓的内容都已经讲完了。”
以前也是这样说。
“有这撒泼耍赖的功夫，你这道题都已经做完了。”
程之开始卖惨战术：“可我好困，最近剧组在赶进度，累死我了。”
她委屈地看周于一眼，才慢吞吞地垂下头来，脸贴着手背靠在桌面上。
周于的表情微有松动，他为难道：“我明天一大早就得赶回去，时间确实不多。”
用刻意的不熟悉的温柔语调问：“为什么这么急着赶戏？”
程之的状态确实不好，他晚上在山里见到她第一眼的时候就看出来了。像娇艳饱满的花蒙了霜雪严寒，萎萎衰衰。
程之手撑着头，哀叹着：“都这样啦，最后一个月就是疯狂赶进度。”
“经费不充足了，后期只能缩衣节食，压缩拍摄时间，把我们当24小时工作机器。”
见周于皱了眉，她笑着说：“这是常态，都是这样。”
周于却不能苟同这样的方式。虽然公司里也是年底的时候最忙，但与这种毫无规划、最后才赶进度的方式不一样。
周于最后还是放过了程之，只拣着重要的与她说明了。
“虽然名义上基金会是我主理的，但所有项目都会按你的意愿来。”
“专业的团队也给你配备好了，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不用问我意见，我只出钱。”
“按照我们之前说好的那样，这个基金会是你的。我只是担个名。”
“要是有朝一日……当然，这是最坏的结果，要是万一财务上出了什么差错，或者公益项目出了什么问题。这个我们之后会签一个补充协议，尽量在不影响我公司和你事业的前提下，妥善解决。”
程之一直点头“嗯嗯”地听着，配合态度极好。
周于说完，以为她会提出些疑问或是发表些看法。可她只是迫不及待地拧开笔帽，兴致冲冲道：“说完了吧？”“我可以签了吧？”
周于彻底没了脾气，直接拿过一张空白的纸。
写上几个大字。
和几沓文件一起推给她：“嗯，签吧！”
程之笑着拿过他写字的纸，只见上面赫然三个大字。
“卖身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