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之呆呆地看向他，她从未在周于身上看到过这样柔和的表情。
他眉眼带笑，再不是淡漠疏离的，再不是透过她看向不知何处的层层迷雾。是穿透岁月、一朝间跨越千里的奔腾浪潮，带着让她心惊的力量。
像是视若珍宝般的情真意切。
有那么一瞬，她被他的眼神蛊惑，几乎想不管不顾扑到他怀里问，喜不喜欢她？
溺水的人沉底前，被温柔的水流托举着，抬头便是清澈透亮，梦幻如仙境的天空。
触手就是天堂。
她怔怔了许久，没听清他低声似叹息的话。
“什么？”
周于转过身去，“今天再留一天好吗？很晚了。”
按照程之的计划，她要先将东西都收拾好，悄悄搬走后再和周于提出要离开。他或许会挽留，或许会给她一大笔补偿。但她去意已决，不会被轻易打动。这个场景在她心里预演过了，她谢幕时要潇洒帅气。
可她万万没想到，周于一点儿也等不了，还没坐下就要她把事情说清楚。
陷入这尴尬的境地。
程之想，或许她应该傲气一点儿连夜打包东西离开。但只是想了一下就放弃，坐了十多个小时的飞机，她实在是懒得折腾。
既然周于主动提出，她也就不再装腔作势地推拒了。
虽然，好像与她想象中的“帅气”差了十万八千里。
这一夜的程之依旧睡得熟，床上用品已经早就按照她的喜好换了新的，她躺上去时幸福的冒泡，几乎沾枕就着。
周于在她边上假寐，直到听见平稳的呼吸声时才悄悄睁开眼，借着微弱的墙角昏黄夜灯看着她的背影。近在咫尺，他却不敢伸出手去触碰。
只有眼神借着昏暗放肆大胆，是不加掩饰的贪婪浓烈。
直到天微亮，他因为长时间维持一个姿势躺得浑身僵硬，才轻手轻脚离开床。
走到书房从书桌抽屉中拿出一个细长的盒子。也是她当年的“离别礼物”。
是高考后周于回校参加毕业典礼和班级合照时，同桌递给他的。说是姜易好离开前托他转交，本是准备给他的获奖礼物。
周于没忘记同桌说那句话时奇怪的表情，大概谁也没想到他会和姜易好有交集。
“她说，现在就算是离别礼物，她祝你心愿得偿。”
他一直没舍得用过。这些年无论是在学校宿舍、阴暗的出租屋、买的第一套房子、到现在这市价最贵的大平层。一直悉心收着。走到哪带到哪，一直悉心收着。
也是湛蓝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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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新来帮程之收拾东西，边指挥着家政阿姨将衣服分类叠好，边盘点着带过来的首饰。直到亲手把贵重物品装起来，才走到程之身边悄声问：“姐，你们吵架啦？”
程之坐在柜子上晃着腿，打量着衣帽间，她带过来的东西不多，少了她的衣物后也只空了三分之一。突然就止不住地在想，以后会是谁把这里填满。是会像她一样各种颜色各种类型都穿，还是和周于一样的黑白灰。
她低下头去：“不是。”
小新就更奇怪了，“那为什么？金主又帅又有钱。”
程之有些烦躁：“你别问了，这事先别告诉咏姐。”
小新勉强按下心里的好奇，这才闭嘴。
程之看着屏幕消息，心里叹了口气，她醒来时就看到了来自陌生号码的消息。
“这么多年为什么躲着我？你和江木离都一直有联系，偏偏躲着我？”
“要不是我死皮赖脸求着我爸问了个清楚，我都不敢信你就是那个程之。”
“我知道你改名换姓换了身份，但这么多年，一直以为你在国外。”
“你还当我是好朋友吗？”
她还没想好如何回复，又在刚刚收到新的消息。
“下午在子麒哥的茶室，你来，我就什么也不问。你不来，我以后就当作姜易好那年就死了，再也不找你。”
没两个小时她所有的物品就都打包完毕送走了。
她终于下定决心，“送我去个地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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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之刚进门就看到一直等在大厅的江木离，他摸着头讪笑：“我还以为你不会来。”
程之问，“都有谁？”
她被引到角落的半包式隔间，五六个人，都是熟到不能熟的。
似乎有人倒吸了一口凉气，还没人说话，程之就被突如其来的怀抱挡住了视线。
她僵硬着胳膊，轻拍她的后背。
“好了，歆同。”
宋歆同恨恨道：“你还知道见我！”
刚说完这句话就呜呜咽咽起来，“幸好你来了！”
程之也忍不住哽咽：“我……”
“好了。”终于被人拉开，“多好的事，哭什么？”
程之看向寸头男生，“周奇奇，还没恭喜你结婚。”
男人的嘴角抽搐起来，几个人大笑。气氛终于破冰。
都是一起长大，互相熟知老底的发小，没几句就聊开了，只是没人提当年的事，没人问程之为什么不联系大家。
宋昕同的妹妹宋歆雅看着程之，欲言又止好几次，直到程之拿荔枝扔她。
“你最好别是在研究我脸上动了哪里！”
宋歆雅笑着接住荔枝，眼睛眨了又眨：“好好姐，我问了你可别骂我？”
大家的注意力都被吸引过来，等着听宋歆雅要问什么重磅消息，这么小心翼翼的。
“所以你和那个一号科技的周于是真的吗？”
“我也是前一阵和小姐妹聚会时听说的，她和几个一线网红关系不错，说周于被你拿下了，那几个网红恨得牙痒痒。”
程之喝了口茶，眼也不抬：“什么真什么假的。”
这种顾左右而言他的语气，大家都起哄起来。
周奇奇道：“嘁，你是不是看他长得还不错。”
程之语气严肃道：“我和他以后没关系了，别乱说话。”
角落里的人冷哼一声：“那就好。我可劝你离这种暴发户远一点，泥潭里爬出来的人，不知道多狠心呢。”
“看着一身正气人模狗样的，谁知道背后是什么样。”
“你们是不知道，我这几年接了家里生意才知道，和这些底层爬上来的人打交道是有多难受，眼里只有利益，和他们合作不被喝光了血也要被扒层皮。一个个心狠手辣又眼皮子浅。”
周奇奇也附和着：“好好，阿言说的对，你不要和这种人牵扯过多。”
程之早就变了脸色，冷声道：“他不是。”
“什么？”
“他是一无所有的出身那又怎样？浅水难困蛟龙。”
“他从来不是心狠手辣的人，难道有追求有能力也是错吗？”
她似乎还不解气，口不择言：“要是站在一个起跑线，你们才是连他的脚后跟都看不到。”
周奇奇出来打着圆场：“玩笑话，你怎么认真了。”
程之言辞激烈，被当众下了脸面的阿言表情也不好看起来：“只是想提醒你，你是姜易好。就算你现在换了身份，也用不着自轻自贱，跑到一个泥腿子出身的小子身边！”
“你虽不如以前，现在和我们不一样了。也没必要看低自己到这地步，好歹都是大院出来的……”
他话没说完，程之就猛地站了起来。她环视一周，见大家面面相觑不敢说话，宋昕同拉着她的胳膊想让她坐下来。
她拿起茶杯，将杯子里的茶水一饮而尽。然后重重磕上桌面。
“是的，是不一样了。我本来不想来，但子麒哥说我们好歹是一起长大的情分，现在也没必要就真的当陌生人。”
“但我想，既然现在不是一个世界的，以后我也不必再来。”
“情分就留在以前，大家再见面还能说说笑笑。要是什么话都说破了，以后见面时候反而不好。”
程之拿起包，转身时动静颇大，恨不能背后生火似的。她从来就是这个性子，很少生气，生气时候便是天雷地火般。宋昕同和宋歆雅一人一边想要去拦，混乱间不知道是谁不小心撞倒屏风。
“哄”的一声。屏风后赫然站着他们刚刚讨论的人——周于。
程之当下也傻了眼，不知道他听去多少，只知道她再也无法伪装。
几乎转身就想逃，但脚却被钉在原地似的，动都都不了。
周于走到她身边，上下看了又看：“没撞到吧？”
程之看他一眼就立马移开目光，匆忙逃走。
路过临子麒身边时不下心崴了下脚，临子麒连忙伸手扶住。
周于看着程之小鹿一样慌张的身影，站在原地没有追。
转过身冲一众神色尴尬的人点点头。
要离开又突然停住脚步，回过头来看向最角落的人：“陈言是吧？早说你是好好的发小，之前那笔生意我看在她的面子上也会和你合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