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了十七年啊~”
季相思眉心微动，抓紧了他的手，颇有兴趣地加快步伐。
“看来是你六岁的时候在这里养下的……”
“能够参与你的童年，我当然求之不得啦！快来快来！”
慕如晦心里绷着的那口气终于松了下来。
望着季相思笑靥如花的漂亮脸蛋，他勾了勾唇，反手包住季相思的小手，反客为主，拉着她快步往记忆中的那个地方走去。
“你说……十七年前的？”
“没想到你年纪轻轻，居然是我们的老客户了！”
“你放心，不管过了多少年，只要客人没来取，只要我们基地不倒闭，珍珠蚌一定好好地养在这里。”
老板一边感慨，一边根据他的信息查找当年的登记资料，打捞出了一只巨型珍珠蚌。
老板拿在手里掂了掂，沉甸甸地，颇有分量。
他笑脸上满是揶揄：
“这位先生十七年前还是个小学生吧？”
“我突然想起来了，我们养殖基地十几年前确实被宁市实验小学邀请去参加自然科学实践课，给学生们普及珍珠的培育过程。”
“当时上完这个课，开珍珠还在那小学里风靡了一段时间，几乎每个小学生都要拉着家长来买我们的珍珠蚌，体验一把亲手开出珍珠的喜悦。”
“不过像你这样买个珍珠蚌寄养在我们基地的，还真不多。”
到了宁市，慕如晦好像找回了小时候在这里生活的感觉，面对他人也不再是全然冷淡的表情了。
他微微抿唇，清俊的脸庞闪过不好意思：
“当年家里条件不好，这个珍珠蚌我记得售价是20块钱，再加上后续的培养费，一共100块钱，我省吃俭用存了很久很久。”
他拉起季相思的手，带着薄茧的粗糙指腹在柔嫩的手心捏了捏。
站在这里，他好像又一次感受到了六岁的慕如晦心里的局促不安和自卑。
六岁时候的慕如晦，家境落魄，生活拮据，从小被别的小孩说是没有爸爸的野种，可他天生缺少那根感性的筋，从来没有为这些外物而自卑伤心过。
但当他不小心误入小相思的生日宴会时，那个可爱的红裙小公主就像是一个甜甜的糖果炸弹，把他平静无波的心湖打破。
一口一个“小哥哥”，一口一个“要漂酿小哥哥当我脑公”。
六岁的他当然不会因此产生什么情情爱爱，他只是觉得眼前的小公主好可爱好漂亮。
漂亮到所有人都应该把最珍贵的东西献给她让她开心，漂亮到让他自惭形秽，不忍与她亮晶晶如星辰般耀眼的眸子对视。
所以，前所未有的甜味过后，随之而来的强烈的苦涩与酸胀。
可爱漂亮的小公主邀请他参加生日宴会。
但他们根本是两个世界的人。
衣衫破旧的他和光鲜亮丽的宴会格格不入，宾客们送给小公主的礼物是珠宝钻石、是豪华小汽车、是山顶小别墅。
而他口袋空空，兜里仅剩的两块钱也被学校的熊孩子抢了去。
就是这天，他第一次感受到了自卑、局促、羞愧和惶恐。
他偷偷地拉着小相思去了角落，一脸惭愧地表示自己来参加生日宴会，却没有什么礼物可以送给她。
小相思却天真任性地说：
“那小哥哥就把自己送给阿喜当脑公叭！”
“小爸爸就有脑公，阿喜却木有。别的小哥哥都没有你好看，阿喜想要你当脑公吖～”
6岁的慕如晦脑子里闪过年迈的外公外婆，身体虚弱的妈妈，非常坚定地摇了摇头。
“等我长大了，我就可以给你当老公，但是现在不可以。”
等他长大了，他一定有能力照顾外公外婆，保护妈妈，给眼前的小公主送她会喜欢的生日礼物。
所以他走的时候，偷偷把小公主头发上的发带拿走了。
他承认他这是偷东西，是不对的！该教训！
可是他想拿一个具有纪念意义的东西，免得自己长大之后忘记还欠着小公主的生日礼物，忘记回来给小公主当老公。
这红色发带，颜色鲜红热烈，就像是小公主的小脸，深刻难忘。
然而，造化弄人的却是——
他离开季家别墅那一片区域之后，就突然又回到了被同学欺负的小巷子里。
之前的一切就像是南柯一梦、像是海市蜃楼。
无论他再怎么原路返回，都走不到那个光鲜亮丽的富人别墅区了。
只有口袋里藏着的红色发带，昭示着那张明媚灿烂的可爱脸蛋不是假的。
“阿喜……”
季相思突然感觉到慕如晦的情绪极其不稳定，便乖顺地挽住他的胳膊靠在他身上。
“怎么了，老公？”
慕如晦看着那个承载了他十七年珍重情意的礼物，眼尾突然泛起了红。
“阿喜，这个珍珠蚌不是最好的，可它是6岁的慕如晦能买到的最好的了……”
“我现在有钱，可以给阿喜买所有最贵的最好的礼物，可是我想把我六岁时候养的珍珠蚌送给你。连同6岁的我，一起送给你。”
“6岁的我贫穷、瘦弱……”
他眸子轻轻垂下，嘴角带着自嘲：
“还很自卑。”
“阿喜不要嫌弃这样的我。”
最后一句，声音已经染上了哽咽。
珍珠的意思是珍视、珍重。
请阿喜务必热烈地迎接、妥善地保管他这个从6岁时候就欠下的礼物。
慕如晦眸子里翻涌着浓稠的爱潮。
像是酝酿了多年的烈酒，氤氲着令人沉醉的浓烈情意。
灼热地几乎想把季相思烫伤、甚至让她融化在这片爱湖里。
季相思不明白为什么他会有这么强烈的反应。
眼底的哀伤和庆幸都是那么强烈。
可是季相思也被他的情绪所感染，眼尾泛起潮红，声音无端哽咽：
“我喜欢，我当然很喜欢。”
她收过很多很多礼物，价值连城的、举世无二的、巧夺天工的……
可这是她第一次接受一个孕育了十几年的礼物。
6岁的慕如晦，应该是他人生中最无力的时候。
已经开始明事理，却没有能力改变一家人的困境。
这个珍珠蚌一定蕴含着他心里无比珍重的期冀。
她很幸运，能和23岁的慕如晦一起，接住在黑暗深渊里下坠的6岁慕如晦，接受来自他的祝福。
“老公，我们一起开这个珍珠蚌吧”
小手握着大手，十指交扣，缱绻至极。
季相思接过老板递来的小刀，在珍珠蚌缝口处比划。
慕如晦大手覆上，果断利落地划开，刀身一转，蚌壳撬开。
心里蕴藏了十七年的自卑，就像是封闭了十七的蚌壳。
在暗无天日的昏暗角落，刺激、分泌、生长，在蚌的痛苦中结出了一颗颗耀眼的珍珠。
珍珠得见天日，绽放莹润的光华，这颗承载了所有痛苦的温床，也在此时终结生命。
“我的天哪！这么多！”
围观他们开蚌的老板也惊叹着凑了过来。
饶是他养了多年的珍珠蚌，也很少见到开出这么多珍珠的蚌。
“1、2、3……45！”
“居然有45颗珍珠！”
一颗一颗取下来，足足装了小半杯。
个个莹润光滑，圆润饱满。
白色、浅粉色、香槟色、还有几个非常稀少的极光紫。
季相思拿起来放在阳光下看了看，满心欢喜：
“开出这么多的很少吗？”
“那是当然！单珠蚌开出来都是只有一个，多珠蚌开得多，但大多数也就是开除出十几二十个。”
“像你们这样一个蚌里产出四十多个的，我还真没见过几个！”
“小伙子，看看你当年的一百块钱，是不是物超所值！”
季相思冲着慕如晦一挑眉，捧着装了珍珠的杯子挤进他怀里蹭了蹭。
“你看～你的礼物并不廉价，你的心意满满当当我都收到了。”
“回去之后我们联系珠宝设计师，让她把每一颗珍珠都设计成独一无二的首饰。你的礼物，可以陪伴我很多很多年的！”
慕如晦喉咙动了动，热意又涌上了眼眶。
他努力把泪意逼下去，湿漉漉的漆黑眸子泛起浅笑，声线低沉沙哑：
“好。”
干燥温暖的吻落于季相思的唇瓣，慕如晦满足地喟叹一声，把人揽进怀里紧紧地抱住。
多年的执念终于达成。
他欠了小公主17年的礼物终于送了出去，他也像17年前承诺的那样，来给小公主当老公了。
“哎你们俩先别腻歪！”
不远处的老板拿着刚被他们开成两半的珍珠蚌壳诧异地看了又看，突然惊呼道：
“这里面还有呢！一个巨型极光紫的巴洛克珍珠！”
“你们这两口子啥命啊，居然能开出这么贵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