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水般冷酷的一张脸,霎时荡起了涟漪,刚才还盛气凌人的面色也瞬间罩上了柔和的暖光,乍一看,委实与刚才那条纤瘦的影子判若两人。
腾蛇眨眨眼,有些难以置信地瞧着面前的男人,错愕道:
“速速接过孩子,贫道便告辞了。”
她把孩子塞进男人的怀里,许是对突然暖化的空气有些畏惧,当即转身意欲逃跑。
可是,在那回身之际,手掌却被攥住,因为力道太大,对方的指尖掐进肉里。
过分真实的疼痛,让她大为震惊,慌乱地回头,讶然道:“你抓着我作甚?”
“你终于回来了……”
男人扑了过来,将腾蛇圈进了怀里。
因得他手臂里还有婴孩儿,这搂抱的姿势也委实滑稽的很。
腾蛇晃晃脑袋,蹭着他的肩膀蹙额,撑起手臂推开男人大叫:
“你突然抱我作甚?吾乃女娲娘娘门下腾蛇是也,并非……”
男人好像听不见她的自我介绍一般,只瞪着一双咄咄逼人的眼睛将她烧得外焦里嫩。
腾蛇有些慌神,当即捏了诀,腾空而起。
那男人碍于怀中孩子,伸手之时并未抓住她,两人往空中对望一眼,腾蛇便驾云遁入了云端。
她磕磕绊绊地回到丞相府,往厢房里一躺,一颗脑袋仿佛灌了浆糊。
自来到西岐,便总是遇见离奇之事,莫不是真有一个人和她长着一张酷似的脸?
她不得其解,翻身又睡不着。
正欲在堂下散散步理理头绪,却忽然闻得门外叫唤:
“师公,子牙师叔有请。”
腾蛇拉开门,见哪吒门前稽首,遂小声道:
“徒孙,你可知姜儿此人?”
哪吒抬眼,明显踟蹰地看了她一会儿,才回道:
“说来凑巧,慧娘娘容貌与师公竟如此酷似。恐怕在场的众人皆有错觉,只觉师公本为女子。”
腾蛇暗想:我本为女儿身,不过为了方便使了障眼法而已。
“那姜儿是武王的妃子?如今身在何处?”
“慧娘娘一年前受申公豹的吸魂道法所困,散去三魂七魄,如今大概已经魂归西土。”
哪吒转过身,显然是对这个话题有些顾忌。
腾蛇见其不想外露,也只好三缄其口,蓦然跟了上去。
心底却没来由的痛了起来,果真是悲惨之人,却也难怪被大家铭记。
二人沉默着行至前厅,腾蛇正欲探头问问姜子牙如今战况,也好在众将士面前装装脸面。
却不想猛然看去,见大殿之上正端坐着一个男人,虽然换上了君王华服,但是那张脸却是记忆犹新。
想不到对方如此速度,竟然找上了门。
腾蛇胆颤,遂躲在哪吒身后,挑了一处不太起眼的角落站定。听哪吒回报:“子牙师叔,我把师公带来了。”
被点了名,逃跑委实有些掉价,腾蛇只好站出来,往堂下姜子牙处投去一个干笑,说道:
“今早本欲在西岐城外巡视,遇到点琐事有些耽搁,如今战况如何?”
“有劳师叔关切,如今魔家四将失了混元伞,自不敢轻举妄动。”
姜子牙说罢扭身望一眼座上,介绍道:
“此道者乃老臣师叔,女娲娘娘门下弟子腾蛇。陛下近日闭关,许是不晓得外界动向。”
“说来也巧,今早已经见过了仙家,一时错认还望仙家不要责怪。”
姬发垂首,亮出歉意的眼神。
虽然看似温柔,但是眼底的光却是冷的。
腾蛇轻轻点头,随即笑道:“无妨,贫道近日总被人认错。”
堂下之人互相对看几眼,便也不再纠葛,只谈军事战况不言其他。
作战会议结束后,腾蛇在姬发和姜子牙轮番眼神轰炸中快速逃离,刚拐过廊子,就听到身后传来声音。
“仙家留步!”姬发走叫住她,面上虽是一派祥和,但是周身却透着股寒气。
腾蛇干笑一声,躬身道:“陛下有何贵干?”
“敢问仙家在哪座仙山修行,又修道多少年月?”
姬发盯紧她的眼睛,眸子里干烈的光直烫的人四肢发麻。
“贫道久居灵山,修道却也有三万余年。”
“凡人肉体也可修行如此年月?”
“贫道不是凡人,乃白羽洞一条黑蛇,昔年受女娲娘娘照拂才得以修成正果炼出凡身肉体。”
“女娲娘娘可有提起姜昕彤此人?”
“未有耳闻。”
如此一段恭敬有礼的对话,却也在不了了之里仓皇结束。
腾蛇躬身告退,却听得姬发皱眉道:“许是物是人非,天意而已。”
总觉得他身上有股子怨气,腾蛇懒得消化他的情绪,遂转了身往厢房去了。
刚行至门边,却见从背后袭来一团影子,未曾低头便晓得又是融冬那孩儿在她这里找母爱。
遂低下头,摸摸他的头发,认真解释:“融冬啊!我真的不是你的娘亲。”
“不,你就是!昨天晚上我看见了,你是女人!”
融冬稚嫩的嗓音划破干净的天空。
腾蛇愣神一想,昨晚为睡觉安稳确实变回了女儿身,却不想这娃娃竟有这般眼力,将她的障眼法瞧了个透彻。
只好抿嘴苦笑:“娃娃!此等事怎可随意胡说。”
“融冬没有胡说,你和娘亲一样,胸前有两个圆圆的馒头。昨夜融冬摸了摸,和娘亲的感觉一样!”
腾蛇终于忍无可忍地俯下身,火速捂住了他的嘴,刚要转身进屋好好教训他一番,却见廊子拐角处现出一张阴沉的黑脸。
姬发三步并作两步,冲上前来,拽过她的胳膊,质问:“融冬所言可是事实?”
如此有口说不清的情形,腾蛇只觉后脊背发凉,透着冷汗咬紧下唇,嘀咕道:“这……很重要?”
“是!”姬发和融冬异口同声,并双双投来期许的目光。
腾蛇尴尬地呼出一口仙气,往身后的墙壁上靠去,求饶道:“贫道不过是不太方便,遂化作男儿身罢了,尔等何故咄咄逼人?”
听闻此言,融冬咧开嘴,笑得春光灿烂,当即拍着手,扒上她的大腿,一个劲“娘亲,娘亲”的叫个不停。
见此情形,姬发的面色也渐渐回暖,笑道:“如此甚好,孤且放心了。”说罢转身走了。
腾蛇瞧着这条背影,只觉有什么东西正在脑袋里突飞猛进的生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