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戬见腾蛇未曾怪罪,自是松了一口气,转而问道:
“今日,师公身子可好些了?”
腾蛇点点头,往窗外眺望一眼,起身倚着窗口,有心无意地问:
“若真是闻太师西征,吾等可又是一场恶战。你我虽有道法在身,却也有遭人暗算偷袭之时,我且问你一句,可曾害怕过?”
“徒孙自从师尚道以来,潜心修炼,不外乎求得万民福祉,天下太平。若真是恶战,也纵有信心知难而上。”
果真是七尺男儿应该道出得豪言壮语,腾蛇抬头晃神。
相比之下自己倒是懒散惯了,既无野心也无欲望,果真配不上师公这个虚位。
她从窗边下来,往杨戬身侧一站,抬手拍肩,鼓励道:“你且有如此大志,甚好!”
这番鼓励的话虽然有真挚眼神作陪,但是听来却略显敷衍。
杨戬点点头,将她那明亮的眼神捉住,问道:
“师公可是有心事?”
腾蛇回神,抽回落在他肩头的手,转身道:
“不过是想起前世今生,难免有些伤感。”
“莫非昨日陛下与师公说了什么?”
杨戬虽看似单调还有些木讷,却不想一双眼睛着实雪亮,竟然出口点破要害。
腾蛇微微有些慌张,含糊道:“无事,不过是误会罢了。”
“徒孙虽自知身份有限,却也忍不住想要问师公一句,那姜昕彤却和师公有何关系?若没有关系,又怎需记挂在心上!如若每次被错认皆如现在这般魂不守舍的模样,却有些让人怀疑。既不是认识之人,又何必耿耿于怀?”
说不清杨戬这番话出于何意,许是安慰,许是建议,许是责怪。但是,在腾蛇听来,不过就是善意的提醒,只要自己立场坚定,又何惧之有!
不想今日竟被一小辈提点,心内反倒清明了很多。
自然心有感激,却也不好表现在面上,遂回身干咳一声,浅笑道:“若非你有了师祖,真恨不能收归门下。”
虽似玩笑,但是腾蛇那眼神却是真实的。
杨戬别的不说,那认真的眼神也是读得出来的。
经长辈如此厚爱,自该心内狂喜,但是此时此刻,他心内的狂喜却不似这般单纯,徒增了些隐隐的惋惜。
一双眼凝了那笑纹一会儿,却也觉晃眼,遂扭身告辞,匆匆离开房间。
杨戬转至姜子牙处禀明所见,众将心下明了,西岐躲不过一场恶战。
果然,不消一日,便闻奏报:“闻太师率三十万大军已在西岐南门安营,请令定夺。”
姜子牙奏请姬发,婉言道:“当时吾在朝歌,不曾会闻太师。今日领兵到此,却要看看他道法何如。”
姬发凝神,郁郁不安,担忧道:“相父千万小心,首战先探探虚实,再行定夺。”
姜子牙遂带诸将上城,众门下将士相随,同到城楼上观敌。
只见满空杀气,一川铁马兵戈;片片征云,五色旌旗飘渺。
果真是好人马,宛如一座兵山平地起。
众将观看良久,姜子牙叹曰:
“闻太师本有将才,且东征数次,战功显着。今观其行军如此整练,果真一仗难打。”
说罢,随众将至端阳殿商议退兵之策。
西岐王宫端阳殿之上,众位将军列位在前,堂下姜子牙凝眉沉思,但见周公旦出班道:
“秉王兄丞相,现下局势并无需担忧,况魔家四将尚不过如此。正所谓国王洪福齐天,灾祸自然消散。”
姜子牙望了周公旦,捋须长叹:“虽是如此,但如今战事混乱,却也民不聊生。”
正议事时,但闻奏报:“闻太师差官下书。”
姬发宣:“令来。”
遂开城放一员大将进殿,见武王呈上战书。
杨戬自人群中略略一望,见此人眼熟的很,却也是当时伤了腾蛇之人,遂禀得姜子牙,问道:“来者何人?”
来人答:“末将辛环。”抬眼时却也认出杨戬,当即露了笑,自叹冤家路窄。
姜子牙见两人眼神焦灼,恐起冲突,遂回令道:
“将军且回营,多拜太师,原书批回,三日后会兵城下。”
辛环挑衅地朝杨戬拱拱拳头,领命出城,进营回复闻太师,将姜子牙和杨戬之事说了一遍。
杨戬自朝堂下来,往腾蛇门前一站,犹豫着要不要将今日见到辛环之事说与她听,犹豫间听得身后有动静,遂回身望去。
却见腾蛇自门前树枝上缓缓落地,一双手臂抱着满满的树叶。
他诧异道:“师公要这些树叶作甚?”
“不过闲来无事做些符咒,保尔等杀场平安。”
腾蛇抱着树叶进屋,将它们置于桌面。摆上香炉宝剑,喃喃念咒。
唇齿交合间,那些树叶已经变了模样,刻上了众位将士的姓名。
她抬手将树叶送进杨戬的怀里,嘱咐道:
“按人头发于大家,我如今伤势未愈,却也帮不上什么忙,还望尔等早日克敌。”
杨戬领命,将怀里的树叶紧了紧,一双眼睛有些犹豫,却终究没有开口说出遇见辛环的事。
待他出门后,腾蛇往桌上扔一封信简,上书:吾去去便回,尔等好自为之。
如今自己内伤未愈,留在西岐也并无多大作用,不如找一清静之地,打坐修炼,待身子好了,再回来帮忙。
她驾了云,往灵山而去。
话说杨戬将符咒分发完,又在姜子牙那里部署作战计划,便亲自端着晚饭往腾蛇房里送去。
推门不见其人,只见桌上留一信简,打开一看却也无能为力。
腾蛇是随性之人,定不会留恋西岐的一草一木。
他将信简收好,传于姜子牙过目。
不觉就是三日,只听得成汤营中炮响,喊杀之声震天。
姜子牙传令:“把五方阵调遣出城。”
闻太师正在辕门,见西岐南门洞开,五方人马一字排开。
姜子牙骑四不像居阵中,两边大小将官排列整齐:
杨戬持长枪对着脚蹬风火轮的哪吒;金吒、木吒、韩毒龙、薛恶虎、武吉、龙须虎等侍卫分列两旁。
宝旗之下,自有武成王黄飞虎坐五色神牛,身侧跟长子黄天化。
姜子牙往成汤大军处一望,但见闻太师面如淡金,九云冠金霞缭绕,降绡衣鹤舞云天。
身后跟着黄花山四大王:邓忠、辛环、张节、陶荣。
看罢敌方阵仗,姜子牙催骑上前,欠身打躬道:“太师,恕卑职姜尚不能全礼。”
闻太师也催墨麒麟上前,道:“姜丞相,闻你乃昆仑山名士,如今竟如此不谙事体。”
姜子牙捋须笑答:
“尚虽是玉虚门下,却也道行浅薄。此番投西岐,且上尊王命,下顺民情,奉法守纪,自守本分。却也无欺民掠夺之事,何来不谙事体之事?”
闻太师见其没有悔改之意,怒曰:
“尔不过巧言善辩,竟不知自己有过。今天子在上,尔却自立武王,乃是不尊君命。况收纳叛臣黄飞虎,乃是欺君之罪。又杀戮朝廷命官,大逆之罪岂可湮灭。今吾至此,又遇尔拒不认罪,令人实在痛恨!”
“太师此言差矣,只是人君先自灭纲纪,不足为百姓之主,因此逢得‘君不正,臣投外国!’,实乃不尽君臣之义。况尚无意与君王为敌,却屡遭讨伐,尚只是驻守边界而已。”
“太师名震八方,今忽然至此不免有些轻举妄动之意,尚怎可随意抗拒?还望太师暂回朝歌,吾等各守边界,便也相安无事。”
姜子牙说得有理有据,将闻太师逼得面色通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