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一开始，就没有原主？
裴沁音目光一凝，压下心底的震动。
她设想了很多可能，却没料到是这个答案。
冯婆婆的声音还在继续：“你是否有想过，为什么自己会是孤儿？不仅是你，就连祁家那小子这一世也没有父母。”
冯婆婆的下一句话，就撕开了平和的掩饰，直戳进裴沁音心底：
“因为你们，都是不该存在于这世上之人。”
裴沁音心往下沉了沉。
就听冯婆婆沙哑地叹息道，“父母都不在了，自然也就不会有原主的身体。”
裴沁音眸光一闪，抓到漏洞：“那我感受到的记忆？”
如果原来的裴沁音本不存在，那么她脑袋里清晰无比的记忆又是怎么回事?
冯婆婆摆了摆手，凝神看着桌上刚刚叠好的东西，过了一会儿才拿起。
裴沁音这才看清那是什么——一个纸人。
她的眼神颤动了一下，皱起眉头，心中有了一些预感。
另一旁，冯婆婆已经将纸人放在地上，轻声说道：“去吧。”
而那张薄薄的纸片，在接触到地面之后，竟然真的站立了起来！
不仅如此，它就像是有着自我意识一般，迈起那双细楞楞的双腿，以一种诡异的姿势跨过门槛，消失在了外面。
冯婆婆闭着眼睛靠在躺椅上，裴沁音静静坐着，倒也沉得住气。
过了一会儿，老人抬手敲了敲桌面。
裴沁音就看见那个小人又跑转回来，顺着桌腿爬到桌上，轻飘飘倒下去，又变成了薄薄的一张纸。
冯婆婆拿起折纸，放在一旁的蜡烛上燃烧。
待黄纸燃烧殆尽，乌乌的烟气升起，在略有些呛人的香味中，冯婆婆缓缓起身向裴沁音走来。
“不要害怕，不要抗拒。”
她伸出手，皱巴巴的手指点在裴沁音眉心，冰凉的触感与外面燥热的阳光格格不入。
裴沁音心中倒是很平静，拥有这样奇异能力的人，没必要采用如此迂回的法子来害她。
她闭上眼睛，却赫然惊讶地发现，脑海中涌现出了很多没见过画面！
高高的房顶，巨大的台阶，比她还高的杂草，还有在院中奔跑如同巨人一般的孩童。
显而易见，这就是刚才纸人出去后，看见的一幕幕！
裴沁音睁开眼睛，幽深的眸光泄露出她情绪的波动，“我关于这一世的记忆，就是这样来的？”
虽然这么问，但裴沁音心底已经信了七八分。
这样的方式太过玄妙，但她毕竟经历过死而复生一事，所以也不是完全无法接受。
更何况，冯婆婆已经将事实摆在了她面前。
裴沁音突然想到，在自己进门之前，冯婆婆已经在折这个纸人了。现在想来，她是在为回答自己问题做准备。
裴沁音眼底一缕暗光闪过。
面前这人，不仅料到了她的到来，对于她将要说什么话，问什么问题，也同样一清二楚。
就好像……生活在时空之外。
她到底是什么人？
冯婆婆答道：“这只是简单的示范，制作能代替你和祁烨生活的傀儡，费的功夫就更多了。”
“我并不清楚你们何时会到来，所以只能用它们在这个新世间帮你们先占据身份，当然，也能让你们在初来时不至于太过陌生。”
裴沁音转念一想，的确如此，刚刚穿越那几天若没有这份记忆，想必会增添很多麻烦。
思及最初那段时间，裴沁音察觉到自己遗忘了一点：“可是当时我在面对抄袭时，分明感受到了不甘心的情绪。”
冯婆婆喉咙里发出嗬嗬的笑声，悠悠地看向裴沁音。
裴沁音却觉得，那目光好像有实体一样，能透过所有皮肤，一直看进她心里去。
“你感受到的应该是自己的情绪，或许是出于心中的观念，或许是因为对舞台的执着。”
这个说法，倒是解开了裴沁音心底的疑惑。
的确，除了那次之外，她再没有体会到“原主”的其他情绪，脑袋里的记忆对她而言，大多数时候都像一个冷静的数据库。
但记忆是怎么来的，毕竟只是附带的细节，今天她来到这里，真正要弄懂的另有其事。
裴沁音拿出那两枚玉玦。
“祁烨将他的那一半给了我，说是或许会有用。”
裴沁音观察着冯婆婆脸上的表情：“所以我与他的穿越，是和这两片玉有关吗？”
冯婆婆伸出一双满是沟壑的手接过，指腹细细地擦过玉面上的纹理，语气意味深长：
“你应该体会到它的好处了吧？”
裴沁音点点头，她比谁都能真切感受到，凤凰珏在她嗓子恢复一事上的助力。
“但它能做的，远不止于此。”
冯婆婆抬起头来，目光却没有落点，好似望向虚空：“凤凰涅盘，集香木中自焚，复从死灰中更生。”
这句话明明出自冯婆婆口中，却不真切到像是从另一个空间飘来，随着香气浮动，再落到凉寂的地面上。
裴沁音默念了一遍这句话，心中升起一股玄而又玄的感觉，又听冯婆婆道：“你的命运与它是紧密相连的。”
裴沁音心中一动，脑海中的一些东西终于能够串联起来。
玉的碎裂，玉表面暗红的灼烧痕迹…
她的嗓子被毁，她的爆炸之中丧生…
细细想来，她与玉确实有很多联系之处。
既然如此，如果说她和玉命运相依——
“那我需要做的，是不是让它‘复从死灰中更生’，完好如初？”裴沁音断定道。
冯婆婆赞叹地看了裴沁音一眼，“你不亏是它选中的人。”
她继续道：“只不过现在，还缺少一件东西。”
裴沁音：“什么东西？”
冯婆婆拿起玉珏，用温润的玉质边缘，轻轻触了一下裴沁音的眼皮。
裴沁音再次睁开眼睛时，就感觉到视线发生了变化。
眼前的画面中，隐隐可以看见金色的光芒在一个方向闪动。
待她再次眨眼时，那缕光芒又消失了。
“你刚才看见的，就是梧桐树所在的方向，这个地点只有你能看到，也只有你能去做。”
“集香木中自焚，待你取来梧桐木，我们再完成最后的仪式。”
裴沁音点头，心中对下一步该做什么有了数。
无论怎样，作为自己复活的关键，这两枚玉她也会想办法复原的。
“可是有一点我不明白，若说玉碎对应着嗓子被毁，焚烧对应着爆炸身亡，为何前者我心如死灰，后者却没有任何感觉？”
裴沁音还记得，世界切换的那一秒，除了被震耳欲聋的声响弄得头痛，她什么都没感受到。
若说碎裂比焚烧更痛苦，连她自己也不会相信。
这一次，就连冯婆婆目光也有了些波动。
似乎是有些惊叹于女孩的敏锐，她的视线在裴沁音身上流连。半晌才深深叹出一口气：
“爆炸只是取其形式，至于业火焚烧的苦痛，已经有人代你受过了。”
裴沁音的心脏好像被什么东西无声碰撞了下。
拥有焚烧的暗红痕迹的玉，是祁烨的那一半。
裴沁音将头转向窗外，眼底晦暗不明，良久才继续开口道：
“我记得，您说这枚玉选中的主人是我，既然如此，祁烨又是为何来到这里？”
她的心里已经隐隐有了答案，只需要一个求证。
果然，冯婆婆开口：“因为他是你的引路人。”
“引路人？”
“嗯，强行改变时空，自然需要媒介和代价。”
“婆婆，”裴沁音收回望向窗外的目光，对着眼前之人正色道：“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
“前尘已往，知道的越多，可能你会越放不下。”
裴沁音摇了摇头，坚定道：“无论真相如何，我都有自信做出最正确的决定，最重要的是，这是有关我的过去，我必须知道。”
她宁愿拥有清醒的痛苦，也不愿意在混沌中，做那个一无所觉的人。
冯婆婆无声地看着裴沁音，神色是早就料到的了然，但又似乎夹杂着几分怜悯和遗憾：
“既然你执意如此，那就陪我这个老婆子，再聊会儿天吧。”